“离艮将军，放过本帝部下。”
“有任何问题，冲本帝来。”
天帝祝烨静静仰眸，观望着黑气的莫测变幻。
话音刚落，他便收剑，负于其背。
脚尖一点，身形一跃，轻易上移至暗夜沉沉的半空之中。
祝烨与那团黑气平齐，隔数丈之距，相互之间彼此对峙。
眉间平和微敛，面庞温润如玉。右眼眼角下一枚浅浅的泪痣，深灰浓郁的眸中似含烟带雾。
不一会儿，他身前盘桓的黑气开始急剧收缩。
旋即，凝炼出一个少年人形来。
银灰丝发肆意泼洒，若雪肌肤上嵌了清淡的唇色和紫若宙宇的双瞳。
黑气散去，只残留几分缠绕于他周遭。
少年孑孑独立，玄紫衣袍随风起舞。
他正怀抱着少女。
少女安然躺于他的臂弯，一袭浅绿裙裳，身形瘦弱，神情十分祥和平静。
仿佛，只是睡熟了
——如果，不去看她苍白的面色，以及唇边干涸的血迹。
祝烨：“……”
他注视着此情此景，又打量少年的神情，只见对方似古井无波，不喜不怒地低眸垂首，目光始终在怀中少女脸上。
半晌，他看见，少年缓缓探手，轻轻抚摸少女的面庞。
“……”祝烨依旧不动声色。
但，一手，悄悄探至后背。
手凝剑指，汇聚灵力，背后雪光长剑忽然就由一把变成了三把。
剑柄均镶玉石，玉石上分别刻着：“乾初”、“乾二”、“乾三”。
这时，少年突然开口。
“祝烨。”
“……”
祝烨抬眸，盯着少年。
“怎么？”
“你说……为何，我感觉不到她的魂魄呢。”
少年指尖划过少女侧颜，冰冷的触感传至手掌，臂膀，直到他的心。
“为何，山下这么多枉死凡人的魂魄，我都感觉的到，捕捉的到……”
“唯独她的，就不行呢？”
“……”
祝烨视线微烁，唇瓣轻抿。
负于背的手，静静握紧了名为“乾初”的剑。
半晌，他道：
“我已派属下去冥——”
“即便是下到冥界，我也应该能感应到。”少年缓缓抬头，微微侧首，看向他眼前的白衣男子。
“除非，她已魂飞魄散。”
少年静静望着祝烨。
眸光里，找不到一丝情绪。
“你们神族的进攻，直接把她的魂魄，打得魂飞魄散。”
“…………”
祝烨与少年遥遥相对。
片刻，他止住了呼吸。
旋即，抽剑横于身前！
“噔——！！！！”
怀中少女忽的消失，少年身形骤然逼前。
紫金长刀抵住雪白长剑，少年眼神刹那由紫转赤，鲜血般的杀意铺天遍地。
“我要你们神族，尽数陪葬。”
山脚，村庄。
殷落收回术法，抬臂，擦去额角一滴汗珠。
在“神侍血阵”的护法下，她所处村落的救援已然完毕。
共救出轻伤者九人，重伤者二十一人。
其余三百一十八人，全部当场死亡。
为他们进行简单救治后，殷落对幸存者施以梦眠之法，让他们暂入冬眠般的深度休憩，以更好地转移与安抚心神。
不一会儿，这里也赶到了零星的幸存神兵。
殷落与他们点头致意，便看他们施术，将村民一一救走。
她看着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处，沉默片刻，道：
“祝烨这次，派了多少神兵捉拿离艮？伤亡情况如何？”
离殷落最近的神兵将居民送入传送阵，然后转身，抱拳恭敬道：
“回神侍大人，陛下这次一共派了七十五名天将，如今幸存者……不到三十。”
他声音渐渐低沉。
“……”
殷落并未流露什么情绪，神色淡淡，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她挥挥手，让神兵继续忙他的活计。自己则缓缓转身，抬首，望向天际。
不一会，一道惊雷划破重重浓云。
紧接着，隐约间，两道身影时隐时现，纠缠不息。
……开打了啊。
殷落心想。
下一刻，一束雪色剔透的细光，于云层间飞掠即逝。
“……乾初。”
殷落认出那柄属于天帝的剑，轻声念道：
“爻辞，潜龙勿用。”
刹那，乌云尽散。
皓月当空，明晰如昼，瞬间驱尽那浑若深夜的怨鬼幽魂。
它们本听从离艮的驱遣，如今却被奇异而无形的力量阻隔，被迫远离这一神一鬼的战场。
黑气尽散，祝烨与离艮的身形清晰而显，遥遥对峙。
“……”
少顷，两者再度交战。
紫金古刀冲前，霎时霹雳而下。
祝烨松开“乾初”，反手取出第二把雪白长剑，与之接刃相抵。
“……乾二。”
殷落继续轻声。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她话音刚落，不知怎的，原本还处于相持难分的一神一鬼，却忽的形势大变，直接成了祝烨以剑胁迫，离艮被迫抵挡，且力有不逮。
下一刻，看似无比坚韧的紫金古刀，骤然断裂。
祝烨一剑刺入离艮胸膛。
殷落：“……”
她眉毛一挑，双臂抱怀，看好戏般遥望这似是胜局已定的场景。
随即。
被一剑穿心的离艮，刹那化作一团黑烟，反顺剑身而上，紧紧包裹住祝烨。
祝烨霎时被吞噬，“乾二”之剑脱离其手。
殷落：“……”
这么快就反杀了。
“……乾三。”
她依旧旁观，淡淡地念着。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刹那，黑烟似是被什么力量排斥，不得不尽数退却，退至一边化为离艮模样。
而祝烨，手持“乾三”之剑，一剑破开周身全部污秽云烟，雪衣依旧皑皑，玉冠依旧莹莹。
离艮静静立于对面，看着祝烨微锁眉头的模样，片刻，唇角一勾。
“你又变弱了。”
他嘲讽着，脸上挂了极轻的戏谑。
“这么快就用上第三把。”
“……是你，又变强了。”
祝烨神色平静道。
随即，“乾三”之剑从手中幻化消无。
另一手一摆，一张，瞬间浮现出另三把雪白长剑。
“乾四”、“乾五”、“乾六”。
“乾四，或跃在渊。”
这一次，不待殷落念出，祝烨指抚剑身，轻声又迅疾地道。
旋即，原本被迫远离的幽鬼怨魂，不知为何似乎解除了禁锢，再度朝战场扑去！
只是，他们的目标不是祝烨。
而是操纵他们的主人，离艮。
“……”
离艮看着本服从自己的恶灵们，纷纷倒戈相向，朝自己饿鬼扑食般涌来。
刹那，他便被完全吞噬，整个身躯没入浓云似的幽魂中。
“……”
山下，殷落依旧静静观望，并再度挑起了眉。
她看向祝烨，见他立刻换上了“乾五”，听他继续轻声：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话音刚落，只见“乾五”之剑轻颤，随即释放出温润若玉的白光。
白光浅浅，迅疾凝聚，很快便幻化为一条巨龙的身形，盘旋在祝烨周遭！
与此同时，祝烨的周身渡上一层金光。
“……功力提升了一阶啊。”殷落心道。
紧接着，祝烨取出最后一把剑，“乾六”。
“……乾六。”
祝烨和殷落同时发声。
“亢龙有悔。”
白光所聚的巨龙忽然仰天长啸！
它携着嘶吼声，立时冲向被恶鬼束缚的离艮，将那团阴暗与污秽全部吞没。
深黑的颜色在光芒的吞噬与灼烧下，慢慢消失殆尽。
瞬时，烟消云散，皓月长空。
殷落收回遥望的目光。
她转身，闭眸，微微蹙眉。
似是在思考什么。
这时，一名神兵上前，抱拳，依旧恭敬道：
“神侍大人，冥界派人来送消息。”
“是关于，那位桑愿容姑娘的。”
“……”
殷落睁眼，眸光微闪。
“说。”
天上。
祝烨将六把剑唤回手中。
手指一点，一敲，其中五把似获感应，剑身渐渐消散。
独留“乾三”留于掌心，被他收于背后剑匣。
他再度看向前方，确认了离艮与恶灵皆不复存在。
随即转身，正欲朝地面飞渡而去——
蓦地，他止住脚步，呼吸一滞。
——离艮。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个本该被灵龙吞噬，消逝于世的恶鬼，竟十分平静地立于自己前方。
只见离艮缓缓回头，看向祝烨，嘴边挂着浅淡又讽刺的笑。
“祝烨，梦醒了么？”
“……”
祝烨身形停住。
他低首，看向自己的躯干。
无数条裂痕在身上密麻排布，不断延伸，仿佛自己成了破碎的琉璃瓶。
与此同时，头顶上的无尽苍穹，竟也同时绽出了裂纹。
甚至缓缓蔓延至当空的皓月，仿佛将之一劈为二。
离艮抬手，手中多出一圈莹润的光晕。
“你的元神，我拿到了。”
他随意闲适地笑着，十分云淡风轻。
“你说，我现在，毁不毁呢？”
祝烨：“…………”
“好了，停手吧。”
倏忽间，一道清丽的女声于空中响起。
离艮和祝烨朝声源看去。
殷落。
“……竹落？”
离艮辨认出曾见过几面的模样，眉头不由轻蹙。
“难得你还记得我。”殷落笑了笑，打量了几眼“破碎”的天帝，又看向离艮手中的原元神。
“与其杀祝烨，不如我们一道去趟冥界，那里说有小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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