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才人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并未听见陈妃的话。
良久,陈妃目中的嘲讽增了几分怒意,当下便即蹙眉怒道,“本宫与你说话,怎么?聋了么?!”
常才人仍是一动不动,神情呆滞,半晌,双唇颤抖着不知唤了一句什么。
再这样下去,陈妃怕是又要如那日在柳亭对刘美人动粗一样,对常才人出手了。
忙走至常才人身侧,暗中伸手以小股灵力点了下她背上的魂门穴,常才人猛地瞪大了双眼,一惊之下总算回过了神,这才看到陈妃与我,极瘦削的身子轻轻一颤,福身下拜,“常才人给陈妃娘娘、寒妃娘娘请安。”
听她的声音,竟比了刘美人病时的孱弱还要多上几分。
如此这般,应是最经不得热闹的。若是在浅碧馆待得闷了,也不必就在今夜。
神魂本是衰弱,如此不顾惜,又是何苦。
陈妃冷笑一声,故意低柔了声媚道,“唤你才人,你不答应。这么说来,定要本宫唤你浅碧,你才听见?可惜,德妃娘娘怕是不乐意的——浅碧姑娘大方宜人,可不像你,这般魂魄尽丧的邋遢模样。”
常才人闻言脸色遽变,虽身子气得发颤,却也并不敢言语反驳。
其实于此,一直以来,心中亦存有疑惑。
徐德妃不可能不知道常才人所居的浅碧馆,又为何会将金虫儿改名为“浅碧”。
虽如此重名,也并无不可,但毕竟尴尬。徐德妃一向小心、言行举止莫不为宫内模范,这般的失误,会是无心的么?
陈妃见我上前,俏媚眼角向上一挑,斥问道,“本宫在管教常才人,你又来搀和什么?只不过一顿早膳,怎么的,还以为自己多大能耐?”
那日凌弋随我至瑞香阁用过了早膳后便离开了。
虽不过如此,但半个月来,此事在宫内也已是人尽皆知。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见巧淑妃、孟妃、林妃三人从衔元阁方向走来,心下稍安。
常才人忙福身行礼,巧淑妃上前扶了她起来,转脸向着陈妃严肃道,“恰才听见陈妃所言,却是万不可如此说的。本宫也曾问过德妃姐姐,她说了,本是侍婢们对金虫儿所穿的一件碧色裙无心开的玩笑,她见金虫儿亦是十分喜欢‘浅碧’二字,一时心下不忍,这名便定了下来。但决无暗讽常才人之意,陈妃如此,德妃姐姐可是最不愿见的。”
陈妃被巧淑妃一番话气得语结,腾腾怒气也不好发作,只狠狠瞪了常才人一眼。
巧淑妃轻笑一声,不再管她,携了常才人的手,眉间笑意清朗,柔声道,“好久都不见才人。让朱儿过去瞧你,回说是身子骨愈加虚弱了,心下十分担忧。今日见才人已能走动,算是稍放了心。那边教坊内的杂术幻戏班子正在演傀儡戏,有趣得紧,才人与本宫一同去看可好?”
常才人愣了一下,轻点了点头。
正这时,未料到柳姑姑竟也从衔元阁方向走了过来。
柳姑姑走至近前,福身向诸妃嫔请了安,接着,竟转向我道,“寒妃娘娘,皇上有请。请娘娘即刻随奴婢过去。”
话刚落地,陈妃斜睨了我一眼,醋意浓烈。常才人目光微一闪动,又变回了原先阴沉呆滞的模样,而巧淑妃、孟妃、林妃三人却一点也不惊讶,皆是温婉浅笑着望向我。
“娘娘?”
柳姑姑催促道,眼角,亦是三分笑意。
没奈何,只得随在她身后走了。
走至玉石花台前时,柳姑姑让我稍等一下,走入人群中唤了小卷子出来。
“诶,还是柳姑姑厉害,奴才在这里寻了半天,也没找见寒妃娘娘。”
小卷子抬手搔了搔头,觍颜笑道。
柳姑姑只“嗯”了一声,迈步便走,一面转过脸来对我解释道,“皇上先是遣了小卷子过来寻娘娘。后来,明公公见过了许久,小卷子也还未回来,便问我下来寻寻看。玉石花台前人多,想来小卷子是在里面找了,因而奴婢便去其他地方寻找,只希望没有耽搁太久。”
我点点头,不知该答些什么好。
绕过了衔元阁后,一路向北,至一座小山前,于山石间觅了小径蜿蜒向上而行。
青石小道两侧,每隔三步立有一鎏金铜盏,人每近于十步之内,其内庐城贡烛便倏然而亮,柔光散溢。
印象中,这个方位,应是宁意宫内的仙福山。
仙福山高约五十丈,也不知上山的小道是否施过古法,一路走至山顶,也并未花上太多时候。曾在太液池东,往这里望时,只觉丘麓上尽栽四季常青之树,小山顶上,松柏掩映的朱墙亭院内,三层圆亭伫立,青琉璃瓦三重翘脊飞檐,上下檐角参差错落,八角攒尖[1]鎏金莲花宝顶雅致古朴,是个幽静安谧的所在。
“柳姑姑……这是去哪?”
虽心下已是猜到,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仙福山山首的听雨亭。”
柳姑姑侧过脸微笑道。
随在身后约三步距离的小卷子紧接着柳姑姑的话补充道,“平日,皇上也难得会过来,也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好兴致。”
柳姑姑回头,瞪了小卷子一眼,“可是又忘了明公公平日教导?”
小卷子自知失言,捂嘴说了句“小卷子嘴贱,姑姑莫怪”,声音听来模糊不清,一时不禁笑了出来。
过了院门,未想到院内小道竟是五彩雨花石铺就、缤纷斑斓,亭子四周,尽铺软白若玉的细沙,山石景致鲜亮陆离,朱墙外幽静苍郁松柏林环绕,皓亮星光下,仿若仙般境,一时间惊讶驻足。
“奴才第一次来,也是这般惊讶。内里洞天,外边全然是看不出的。”
身后,小卷子笑道。
亭檐下悬挂有题赠乌漆香檀木匾额,若行云飞鸟般洒脱俊逸的“听雨”二朱字,落款“熏荷”,却是从未听过。
院东南角,并无朱墙相连,只一宽约两丈、长约五丈的小木台伸出山外,倚栏便可览尽太液池风景。
柳姑姑行至檐廊,也未敲门,只是抬手轻向内推开了鎏金嵌玉雕花木门,转身屈膝行礼,“寒妃娘娘,请。”
见我迟疑不前,柳姑姑微笑道,“皇上就在顶层等候,娘娘快去罢。”
门内烛光轻暖淡黄,一、二层中空,二层仅是一圈走廊,楼层间木梯连接,右旋向上。
心下隐隐的不安。
也只得迈步入内,拾级而上。
晃眼间,只觉木门上的鱼戏莲花雕画景致似在某处见过。
脚下,绣鞋底轻擦过精致织毯地面,极轻的声响。
一层仅于西南角放了一只莲花宝相纹鎏金熏笼,再无他物。
白墙光洁,除了十数盏雕花银烛台外,亦是未饰一物。
楼内每层八面皆有窗,相隔而开。宫城地势本就高于内城、外城,除了玄华塔,此处已是末城内最高向外望去,竟能将末城内的璀璨灯火尽收于眼底。
行至第三层,轻掀了垂珠帘后,淡淡沉水香气入鼻。
凌弋背对着,站在朝南的雕栏前。
乌发轻撩,以龙头白玉簪束于脑后,一身霜白九曲龙纹绣金锦袍,如初见到他的那日一样的装束,只是,隔了这浅银色的清冷星光,若行走于幻梦中一般,只恐轻轻一触便会破碎消散,失了真切。
瞬间的呆立,感觉,却如恍然数年般的漫长。
强将半出了身体的神魂拉回,福身行礼,轻声道,“皇上万安。”
凌弋并不答话,只是侧过身子,俊秀纤长的凤目,虽仍幽邃,却并无平日那般的凌厉,薄唇微弯,极淡的一抹笑意。
“近前来。”
凌弋轻声道。
漆色幽邃的眼瞳,浅浅映着自己的身影。
不安,已如锋利的锥子般刺着心尖,与这安谧气氛全不相符的隐隐惧意,亦随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为何,竟会如此害怕。
极慢地走到了凌弋身侧,放眼远眺,只见千重楼阕,万家焰火,繁华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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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攒尖:宋代称为“撮尖”,清代称“攒尖”。&a;10084;虽然式子最喜欢的是唐代,各种物事也尽可能参照唐代,但……嗯……o。o&a;1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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