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于追追又是第一个交卷，然后光明正大地开始写生物作业。
物理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倒是很欣赏她，并不介意她上甲课干乙事。于追追在笔记本上画着细胞的构成，脑袋又开始犯困。物理老师号了她的卷，还是万年不变的小考90分，大考94。今天是小考，所以是90。
物理老师觉得有必要跟于追追好好交流一下。却见她先举起了手。姜老师以为于追追有什么问题要问，走到她身前温柔地问：“怎么了？”
“老师，我能喝咖啡吗？我一做生物题就犯困。”于追追说得很自然。好像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事情。
姜老师哑然失笑。最终还是点头默许了这个奇怪的要求——毕竟姜老师以为她只是带了罐装可以直接饮用的那种咖啡。
谁知于追追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咖啡盒子，拿出一包，扯开包装袋把挂耳卡在透明的咖啡杯里，端着杯子去后排接开水。
姜老师有些后悔答应她。现冲的味道有些大，教室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咖啡香味。
周围还在考试地同学狐疑地看了于追追一眼。
于追追若无其事地等着咖啡泡好。姜老师只能示意于追追去走廊喝。
于追追在走廊喝着咖啡，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盏盏教室的明灯，映着她的倒影。她走到偏后方的角落，确保所有人都无法直接看到她的位置，目光肆无忌惮地越过玻璃在沈仲亦身上停留。
沈仲亦写得一手好字。不像自己那么有笔锋，规规整整，清清爽爽，是老师阅卷时最喜欢的字。她的目光从他起伏的喉结一直爬向他的指节。她发现脑海中又出来了一些克制不住的奇怪想法。于是强迫自己把眼神往下移。
沈仲亦打篮球时偶尔会因为剧烈运动露出一丁点腹部。肌肉线条从两侧的腰腹下切，一直延伸到小腹。光看身材完全想象不到他只是个还未发育完全的高一青少年。
她明白姜老师喜欢她却也不能太过分，赶紧不再想其他，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沈仲亦刚出教室门看到的就是后门站着的女生正双手捧杯，咕噜咕噜地喝着挂耳咖啡的模样。
他与于追追的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不是没有听见于追追奇怪的要求。但他以为是习惯了精致生活的女生的一些矫情病罢了。万万没想到能看见对方不太有形象地喝咖啡的模样。
看来是真困。
沈仲亦第二个交卷，姜老师也现场给他改了卷子。然后他出来上厕所透气。他上完出来洗手时，于追追刚好也在洗手台洗咖啡杯。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水龙头的距离。
沈仲亦今天发挥不佳，也考了90。而且姜老师笑着说：“你错的地方跟于追追空的地方一模一样呢。”
沈仲亦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越发烦躁，他拧了拧水龙头，忍不住问：“最后那道大题你也没有思路么？”
“啊？”于追追一惊，转头道，“你在跟我说话？”
沈仲亦心想这里也没有别人了啊。
“有一点，但我不确定对不对。”于追追继续洗杯子，头也不抬地，“不确定的话就没必要写，浪费时间。”
沈仲亦仿佛觉得于追追在嘲讽他。不对，她应该没这么尖酸刻薄。于追追紧接着说道：“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啊，你能下笔肯定思路比我清晰，我是其他科太差了想挤点时间出来补一补。”
“其他科差为什么还要选理科？”
沈仲亦走到于追追的身前，俯视着她的眉眼问道。于追追感到浑身的毛孔都在微微颤栗。她享受这种被人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她是一个常给人带来压迫感的人，但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渴望被压迫。猎物被捕猎者通过瞄具观察，在扣响扳机的最后一刻前疯狂挣扎，绝望、窒息，热烈。
她甚至能感受到因多巴胺在急速分泌的紧张带来的快感。心率加快，双腿发软。
于追追握紧了咖啡杯的耳朵，神色如常，没有回答。
“我记得你文综很好，要是读文国内前几的高校不成问题。”沈仲亦一双眼锁着于追追的脸庞。
他只是好奇。
于追追终于抬眼，昔日里尘封的墨河破冰，变成清澈的蜿蜒小河，流水叮当。她咬了咬饱满的下唇，清凉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恳求：“你……别问了……”
靠。沈仲亦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安全的社交距离。或者说于追追跟人相处的社交距离。她总是跟人隔得远远的。所以如果有人打破她的禁锢，便是卸下了强硬的躯壳么？
沈仲亦移开眼神，低声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是有点好奇，没别的意思，你别在意。”然后快步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最后一节晚自习姜老师习惯留给同学们问问题，或者互相交流也可以。许政转过身来问道：“于姐，刚刚最后一道大题写了吗。”
“我猜没写，不然怎么凑的90。”许政的同桌打趣道。
“我比你小。”于追追下意识地把身体向椅背靠了靠，顾左右而言他，继续写着生物练习册。
“行，那……于妹？”
“哇许政你真够恶心的。”斜前方的男生受不了地也转过来，“中美都要因为抢你身上的油开战。”
“你俩正常点。”白澄用笔戳了戳前排男生的手臂，“不问题就转过去，别烦追追。”
两人消停了一会儿。许政拿着物理练习册起身去问沈仲亦去了。过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来：“沈大神说他也做错了。”
“问那道题干嘛，想不开呐？”白澄把自己的练习册递给许政，指了指一道选择题，“帮我去问问这道。”
“要问你自己问呗……”许政给白澄使了个眼色。白澄又狠狠地用笔盖戳了戳他的后背，脸红道：“烦不烦你。”
实际上白澄也不敢去问。她跟沈仲亦初中的时候就在一个班，她清楚沈仲亦有几大坚持了三年之久原则：一，打球不接女生的水，二，不给女生讲题，三，不跟女生单独骑车回家，四，不跟女生单独在食堂吃饭。
跟男生倒是都相处得很和谐。
“别问我，没空。”于追追仿佛知道白澄在想什么，“我必须得在学校把生物作业解决了，你懂的。你要真想问你把最近遇到的所有问题总结一下，我周天下午提前一个小时来，专门给你讲。”
“哇，真的？”白澄拉了拉于追追的手臂，“你真好。”
于追追猛地抖了一下，桌上摞得高高的书倒下去一两本，弄出几声声响。声音倒也不大，只是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仲亦听见许政小声嘀咕：“这不公平啊，刚让你给我讲一道题你都不肯，现在你答应专门给白澄补课。这什么世道。”
于追追一边埋头捡球，桌子底下一边传来疏离的声音：“你有沈仲亦了，不需要我。”
沈仲亦清晰的下颌线紧了紧，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分钟。于是关上了预习的内容，合上了笔盖，耐心等待放学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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