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意识逐渐回笼,钟意环顾四周,没有人理会她的求助。
有几个警察擦着钟意跑过,她伸出手抓了空,他们没有停留,很快就冲散了前方逃出几米远的五个壮汉,继而打斗在一起。
周围的人群早就躲闪着跑远了,只有张柱子还紧紧搂着两个孩子,躲在黄包车后没走。
不,几步外还躺了一个人。
百合两眼睁着一动不动,阳光将她的伤口照得如此清晰,她的胸前是一个血洞。
钟意的脑子有些迟钝,嘴里犹在机械地喊着:“你们救人啊,求求你们先救人啊!”
她不敢低头寻找燕过的伤口,她不敢试探燕过是否还有呼吸,她只能望着那些警察。
警察中有人在混战里回头看过来了一眼,钟意的呼救一滞,心跟着一颤,这人!这人正是一年前二话不说便抓了他们坐牢的恶警!
钟意浑身发冷,她想起出警局的那天,那人犹不甘心充满记恨的眼神。
那人暂且脱不开身,五个壮汉武力不如燕过,却胜过警察们许多,钟意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从惊慌中清醒。
两方人中都有人拿了枪,现在各自几把,有没有有多少子弹,钟意全都不清楚,但看现在僵持的情况可以肯定,这里会越来越危险,而救援不知道何时才会来,她不能再等了!
钟意抬起两只胳膊穿过了燕过的肩臂,尽量不去碰触他的上半身,她一边盯着前方动静,一边用尽全力挪动燕过。
枪声在这时突然再度响起,这一声响,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前方从身体搏斗转变成了械斗,即便隔了些距离,也几乎要将钟意的耳朵震聋。
她顾不得痛,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挡在了燕过的身上,有飞来的流弹擦着她的手臂过去,带出了一串血花。
钟意再也忍不住眼泪,也许他们真的就要死在这了,也许死后连现代也回不去了。
钟意撑着身体,飞扬的尘土中,她瞥到了不远处的那辆黄包车,孩子,小月月还在那!
她怎么能死呢?就算能回去现代也不行,她和燕过绝不能死在孩子面前!
一种无畏的情绪包围住了她,钟意也许正是从中得到的力量,她半起身,再次架住了燕过两边腋窝,她不敢喊出声,深呼吸一口气后,就咬紧了牙根,将燕过往安全处拖去。
预想中可能的中弹没有发生,拖了几米远的时候,有一双手将燕过接了过去。
那个为难过他们的警长,凶狠着一张脸骂钟意:“艹,等你拖到,他也要没命了。”
警长将燕过整个抱起来,闷头就往黄包车那里冲,快到的时候,张柱子蹿出来将钟意猛地往边上一拽,躲过了最后一枚流弹。
战火停歇了。
有人喊着谁中枪了,警长听得面色一变,将燕过往黄包车上一放,转头就回去救人。
钟意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被小月月紧紧抱住,张柱子将那个犹在昏迷的孩子一起放到车上,握住车把手问钟意:“去哪个医馆?”
钟意嘶哑着声音,毫不犹豫道:“去玛丽医院!”
身后的警长抱着受伤的同事,直接让人抢了一辆此时路过的黄包车,跟着张柱子一起向着玛丽医院跑去。
眼前有人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钟意盯着那里,仔细分辨对方的意思,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有。
边上有人推了一把钟意:“这洋人说什么?你听不听得懂啊?说话!听不懂老子就去找个能听懂的来!”
钟意转头看推他的警长,她张了张嘴,苦涩说道:“两人身上的子/弹都取出来了,但是他们失血过多,要是万一再发烧,大概就挺不过来了。”
“艹,你个洋鬼子臭烂庸医!怎么可能就挺不过来了?老子兄弟壮得跟头牛一样,失血多我就给他补,发烧了我就给他降!”
那曾经抓着钟意和燕过坐监牢的警长,此刻像头困兽般咆哮了几句,他挥舞着手,很想要抓着洋医生打一顿,却又知道这样做,麻烦就大了。
最后他选择将人交给钟意照看,自己夺门而出,也许是去想办法,也许是去报仇,那五个人还剩了一个活口。
洋医生并没有介意这明显骂人的华夏语,他又安慰了呆坐着的钟意几句,便也出了病房。
病房里,三张床上分别躺了燕过和一个警察,再就是那个小女孩了。
小女孩被下了过量的迷药,也许会伤及脑袋,另外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因此引发的一些疾病。
钟意从未觉得这样无力过,她也不知道该怪谁。
救这个孩子,代价太大了。
钟意只能责怪她自己,是她觉得女孩被拐了必须马上救,因为没有监控的存在,她怕跟丢了人,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
是她觉得燕过很厉害,所以有恃无恐,没有考虑过这不是她习惯的法治社会,没有想象到有人可以拔出一把枪来。
如果燕过有事,那她也是凶手之一!
钟意都快想魔怔了,小月月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回了她。
“娘,爹没事了?对不对?”
小月月趴在燕过的床边,看着被包扎起来的肚子,她伸出手想摸摸又不敢,最后隔空做了几下抚摸的动作。
钟意张开双臂,小月月扑进来,头埋在她胸前,开始发出了小兽呜咽般的哭声,钟意知道孩子也许将永远地害怕出门,而他们,很可能治不好她了。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钟意搂好小月月就急忙站起身,问张柱子道:“怎么样?见到了吗?有药了吗?”
张柱子低着头不敢看钟意:“梁老板说他马上会过来,但是,药,还没有做出来。”
钟意霎时间灰败了一张脸,瘫坐回座椅上。
这个鬼世界,还没有输血的技术,应对术后感染的办法也不够有效,那么,燕过……
不会的!还不一定会发烧呢,或者就像那警长说的那样,血少了就补!温度起了就给他降!
钟意握住了燕过冰凉的手,她凑上去,对着燕过苍白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敢出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说完钟意忍不住眼泪,又开始祈求:“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只要你一说,说什么都行,我就马上原谅你,燕过,你醒过来好不好?”
燕过没能醒过来,一屋子的三个人都没有。
一夜过去了,病房窗外的日光已经升得很高,屋内的钟意内心一片冰凉。
燕过和那位警察正反复发着烧。
梁老板来过又离去,青霉素正在成药的紧要时刻,他来的时候也叫了研发团队开始加班加点,也许下一刻就成了,也许还要几个月。
就算是排除千难万险从国外买来了先进的设备,请了留学归来的医药人才,一个划时代的东西,从无到有,依然不简单。
穆院长在角落沙发上哄着小月月继续睡,那位姓刘的警长在门外走廊中来回踱步,等待着手下人的消息。
这期间刘警长顶着洋人医生和护士的强烈不满,已经抓过来好几个中医大夫,也最终定了一副药方,当时烧是退下去了,可很快又烧了上来。
好像只能听天由命了一般。
钟意不甘心啊。
她时而望着燕过,时而望着门外,等待奇迹降临。
日落西山的时候,钟意用尽所有手段,只能看着燕过越来越糟的时候。
走廊里有人飞奔过来,是油头散了,是长褂皱了,是形象全无的梁老板。
他气喘吁吁地扶住门框,另一只手上,拿着钟意等待已久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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