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器确实出了问题,那些观赏性鱼类捞上来都有气无力的,还死了两条。处理完已经是深夜,四盏台灯放在路边,灯光混着温柔月色照出一盆低矮的月季。
深红和裸色,交颈依偎。
庭院里有较湿的鹅卵石路,黄妤穿着拖鞋,最后也打湿了,索性赤脚踩在光滑石面。
童清渠裤腿沾了水,贴在脚踝处,一片深暗不一颜色。
光线色调格外偏爱他那张脸,黄妤盘腿坐在檐下,无风的夏天夜晚心里吹过一阵明晰的风浪。
她可能有点喜欢童清渠。
比有点多一点。
“我看过一本书,”黄妤看着童清渠伸手拧裤腿的水,水迹渗入地面,留下很淡的痕迹。
她慢悠悠说:“里面有句话很有意思。”
“我改了改,想跟童老师探讨一下。”
童清渠闻言抬了下头。
黄妤面不改色说:“女人需要两个男人,一个用来钉扣子,另一个用来上/床[1]。”
“我觉得童老师是非常、非常适合上1床的那类。”
“……”
万籁俱寂。
童清渠:“……如果没记错原话是反的。”
“哦,是吗?”黄妤耸耸肩,“意思差不多。”
童清渠把袖子放下来:“如果一个男人想拒绝一个女人,那他一星期至少有三天阳痿[2]。”
黄妤眼皮一跳。
直到洗澡时往头上抹泡沫黄妤都在想童清渠说得那句话,没忍住扶着浴室瓷砖笑了。
抓完鱼手上一股味,童清渠也在洗澡。黄妤一边擦头发一边趿着拖鞋往客厅走,突然听见连着院门口的门铃响了。
她瞥了眼钟,心想这个点还有人来?
“童老师,你有客人。”黄妤靠在童清渠卧室门边叩了叩门。
童清渠声音被水汽熏得有些失真,大致意思让她开个门。
黄妤将毛巾放下,没多想走出院子。
这件庭院院子门是冷黑色镂空的对开铝艺门,最上方尖尖的角。
天色很晚,黄妤走近才看清对方戴了顶深色鸭舌帽,只露出一截小巧下颔,整个人笼在宽大的咖啡色风衣里。
腰带系得紧,身材高挑纤细。
“你是?”
“我找这儿的屋主。”——对方捂得很严实,很小心地四处张望。
年轻的女声。
“他在洗澡。”黄妤目光在她脖颈间银色项链上停留,抱胸的手下移到手肘处,点了点。
很细的链子,尾端缀着一枚手工皇冠。
——她记得这条项链的坠子。
在姜梓婷第一段被网友祝福的恋情中,有一件定情信物。
黄妤看过那条吊坠的高清图。
她是……
黄妤和年轻女人在下一刻对视,轻声:“姜梓婷。”
帽檐下那张脸画了淡妆,眼下仍然是掩不住的疲惫,她的粉丝曾经给这张在浓颜系长相中依旧杀出一条惊艳之路的脸取过很多名字,同性也无法否认她的漂亮。
被认出来了,姜梓婷索性将帽檐抬高,探究地看了黄妤一眼:“你是童清渠什么人,他从不让人留宿。”
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黄妤,黄妤刚洗漱完打算上床睡觉,睡衣是保守的长袖长裤,气质温婉无害,穿着让人想起害怕吹完空调四肢疼痛的中年女人。
黄妤仿佛这才发现刚刚说的话有歧义,一边伸手去开门一边更正说法:“我是新来的助理,”她主动解释道,“今晚太晚,借住在童老师家。”
姜梓婷啊。
她拉开门,笑容满面地伸手:“姜老师好,我有个妹妹是您的影迷,她很喜欢您。”
姜梓婷将敌意收回去,还是很防备:“谢谢。”
纵然粉底掩不住颓然气色她看上去还是骄傲的。
黄妤并不尴尬地收回手:“您找童老师有什么事吗,可能需要等一会儿。”看来网上舆论已经发酵到姜梓婷不得不亲自上门求助的程度了。
据她所知姜梓婷最近的团队忙得焦头烂额,辟谣声明出了好几个。
相比从前公关雷厉风行的做法和黑料消失的速度,现在各家媒体都察觉到不一样,已经有对家试探着拉踩。
没有人出手。
姜梓婷的处境比想象中糟糕——让她不得不冒着被偷拍的危险亲自来找童清渠。
她状态越不好就越容易从她嘴里知道童清渠的事,黄妤让开身子,笑容深了些。
姜梓婷疲惫的脸色微微一变,望向黄妤身后。
她眼神变化的瞬间就被黄妤捕捉到,她同样往回看。
夜色暗涌,四盏台灯还扔在庭院鹅卵石路边,各自的光圈揉碎成一整片。
童清渠单手拿着一盒膏药,铅灰色睡衣长裤,从檐下冷淡抬眼看过来。
水汽柔软他难以接近的眉和眼,欧式建筑高塔上华丽的明珠从高空落到观赏者面前。
视觉上冲击很强,黄妤喉口微动,调笑的话刚要说出口意识到身边有人,将“童老师当真好看”咽了回去。
姜梓婷将帽子取下,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眼中很快湿润。
黄妤想着自己该暂避,体贴地要绕过主路回到自己卧室。
她要进去必须经过童清渠身边,一只脚刚迈进门发现童清渠也跟了进来。
黄妤稍显诧异地往外看,姜梓婷被隔在院子里,握紧了手声音都是颤的:“清渠,我住的地方被记者围起来了,能不能……”
她孤身一人,跟无处可去的落叶一样。
童清渠估计是手疼,站在玻璃门窗内给自己贴膏药,丝毫没有顾及在场第三个人的存在:“你找我重归旧好?”
他面上似有疑惑,话语如利刃,毫不留情:“姜小姐以为,我是收垃圾的吗?”
姜梓婷脸色霎白,紧咬唇瓣徒劳道:“那都是误会……”她低声下气地示弱:“清渠,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
黄妤为了收集资料了解过姜梓婷这段恋情,当初在被拍到和某个富二代同游情人打卡地后她的经纪人高调放出“和平分手”消息,而童清渠根本不是圈内人,那两年作品也很少,自然也没有人再关注他。
看样子未必是“和平分手”。
童清渠懒得纠缠,伸手拉了窗帘。
窗帘是深色,黄妤正想事情面前就一片暗。她很聪明地没有再说任何话,岔开话题:“我晚上吃多了,有点撑,出去走走。”
童清渠留给她一个进卧室的背影。
黄妤拿上钥匙出门。
姜梓婷不在庭院内,但也不可能走远。
她穿着拖鞋出了门。
果然,没走多久她就在小区内看见了走在绿化带附近的姜梓婷。
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帽檐扣得也低。
黄妤追上去,面露关心:“姜小姐,这么晚了,我送你一程?”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她没带伞,隐约感到有雨丝飘到眼皮上。
姜梓婷看她,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清渠让你出来的?”
“童老师手疼,心情不好。”黄妤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迂回地绕了过去。
姜梓婷不是傻子,情绪低落:“不用,”她有家也回不了,将尖削下巴往风衣里缩了缩,“附近有网吧吗?”
黄妤:“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我陪您坐坐?”
可能是人比较脆弱,姜梓婷防备心下降不少,默认了黄妤的提议。
这个点便利店没人,收银员收了钱在台子处看综艺,时不时发出笑声。黄妤端着碗泡面拿着三明治坐到姜梓婷对面。
姜梓婷拿走了三明治,小口咀嚼。
黄妤将热水推过去:“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姜梓婷沉默着吞咽。
“童老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就是心情不太好。姜小姐有什么烦心事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
她全然是出自好心,说完好像才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多嘴了。”
姜梓婷将咬了一个角的三明治放回去,喝了一小口水才再度抬头看黄妤。
“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淡淡,“你不了解他。”
姜梓婷低头看纸杯里的水,打起精神说:“今天谢谢你,需要我给你妹妹签个名吗?”
凌晨,绝好的灯光和心里条件——已经做好聆听倾诉准备的黄妤没有听到想要的内容。
看来姜梓婷相当谨慎。
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误会过她和童清渠——即使他们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黄妤:“那太麻烦姜小姐了,”她从口袋抽出一支笔,将一个追星人的喜悦和迫不及待表现得淋漓尽致,“您签在这张纸上就行。”
只是为了签名,姜梓婷明显松了口气,龙飞凤舞签下名字后戒心完全放下,向黄妤打听:“清渠最近都在枯汀庭院,没有出门的计划?”
黄妤为难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平时就给童老师打打杂。”
姜梓婷并不意外,但难免失望,犹豫片刻捏着三明治边缘,声音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那……他有新女朋友了吗?”
她和荧幕上的御姐形象大相径庭,现实生活中没那么具有攻击力。
黄妤善解人意地说:“没有吧,除了我童老师没见过别人。”
姜梓婷指甲盖在三明治外包装纸上掐出印子,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没有,肯定没有,怎么会有呢?”
这话很有意思,黄妤找到时机故作困惑地反问:“为什么不会有?”
姜梓婷紧绷的神经松散下来,终于露出一点微末的、不明显的笑:“因为没有人能无视诱惑,但他能。”
这句话刚刚说完便利店门口停了一辆纯黑色的车,她恢复到冷静的样子轻言细语说“谢谢”,仿佛刚才的失态不存在。
门口“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黄妤撑着下巴目送车辆消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收回视线,笑了笑。
——她从来不信有人不受诱惑,如果真有,只有一个可能。
诱惑不够大,不够叫人……
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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