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黄妤和岑行见了一面。

    这个岑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裁生得一张薄情脸,见到黄妤镜片后细长妩媚的眼睛眯起来。

    “黄记者,我是岑满的哥哥,岑行。”

    黄妤虚握一下他伸出的手,唇边带笑:“你好。”

    “很抱歉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见面。”岑行向后点头,红肿着眼睛的岑满从他身后走出来。

    “是我管教不当,给黄记者造成的损失和伤害会尽力弥补。”

    岑满两只手在身前搅紧,咬着牙几乎要拧断自己的手指:“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回去立刻和登文章的纸媒联系。”

    文章已经刊登,黄妤轻叹了口气。

    “售卖的纸质杂志无法召回,不可能回厂重造。”

    岑行说:“我会和对方联系,让他再版时改正撰稿人并在封页提示。”

    “岑满会在所有社交媒体账号对你道歉。”

    “后面不用了。”黄妤说:“让再版的杂志在文章后添一位指导老师。”

    “再让她陪我去趟公墓。”

    岑满的账号非常精致,吃喝玩乐和自拍。出于炫耀心理她还将和we的签约合同打码后发出,她和we其中一个运行账号甚至互关。

    很快有人顺藤摸瓜到we官方账号,岑满表示会和we解约,主动承担造成的损失。

    黄妤并不需要岑满针对她的道歉,至于舆论影响之下we面对的内外部质疑也与她无关。

    她把岑满带到公墓前让她道歉,把提前印刷出并增改后的杂志烧给长眠地下的老院长,在他墓前献上一束白菊花。

    算是将事情完整做了了结。

    事情在媒体圈闹得不小,那天傍晚黄妤接到了we总部的电话。

    从一开始“年终奖会给你补偿”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到“如果你能出面表示这只是一个误会,岑满所做我们事先不知情”。

    黄妤不想接,直接挂了电话,给老板工作邮箱发送邮件:

    抱歉,蓝川很好,我希望暂时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在蓝川的大部分事情结束秋天过去一半,等黄妤想起来很久没有童清渠的消息是在一个下午。

    十天前童清渠告诉她浮雕进入收尾阶段,再加上她自己处理事情焦头烂额除去两条信息外她真的没有联系童清渠。

    那两条信息都没有回应。

    她这才后知后觉一丝不对劲来。

    江拂晓说要来庆祝事情圆满解决,翘腿坐在沙发上看一部仙侠虐恋的剧,女主跳诛仙台那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惨了嗝太惨了……”

    黄妤:“……”

    黄妤:“别大水淹了我家,到时候找水电工的钱你出。”

    “我还没正式见过童清渠,你真不带我去?”江拂晓说收就收,哭完拆了盒面膜,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撕心裂肺的样子:“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上心。”

    黄妤拿着车钥匙想了想:“一起吃顿饭?”

    江拂晓摇摇头:“别了,我可不想在中间当电灯泡,那也太亮了。”

    “噢童清渠跟你说过没,有官方认证过的账号发了一篇一万多字的文章,全部是围绕木雕来讲的。我来的时候出租车司机都在激情转发,还跟我说这种传统技艺要好好继承发扬光大,回去之后就给他孩子看。”

    黄妤当她开玩笑:“这类文章很难有全民浏览量,除非……”有资本推动或者很高的流量。

    她突然顿了顿。

    江拂晓嘴里插西瓜的叉子不上不下叼着,看着她脸色小心:“他没告诉你?这篇文章之所以转赞评超百万还被各大官媒转发是因为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的话题都在疯传他今年彻底离开木雕这一行业,白玉展上压轴展品是最后的道别。”

    因为不可思议江拂晓是一口气说完的,说完干笑:“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热搜上全是“爆”,那篇文章一看不是专业知识和对木雕了解深刻的人写不出来,她还从里面找出黄妤行文的小习惯,自然而然认为这事黄妤知情。

    她边自我反省是不是要完边听见黄妤“砰”关上门。

    黄妤一脚踏出门,在门口骤然停住。

    单户门,正对面站着穿深棕色风衣的姜梓婷,脚底一堆烟头。

    瘦了不少,几乎脱相,看不出原本艳光四射模样。

    卷发凌乱搭在肩头,姜梓婷直起身,徒手掐灭仍然点燃的细长女士烟,看向黄妤。红唇吐出三个字:“聊一聊。”

    黄妤转身要开门,听见她寂寥的声音:“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什么。”

    “你应该也有想问我的事。”

    “三句,听我说三句话,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黄妤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最终撤了下来。

    “四年前,有个制片人想让我去陪酒,我那时候刚演了两部女主戏,正是心比天高的时候,一拳打在他鼻子正中央。”

    “他破相了。”

    “软封杀,我一个三流明星,要背景没背景,要后台没后台,要作品还没作品,差不多只能回家养老。”

    她看着黄妤,眼里风情迷离:“我最初的目标是童总,对了,你还不知道,童清渠有个哥哥。”

    黄妤:“轮到我问了。”

    “你问。”

    她很随便地浪费一个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梓婷笑了,仰头看头顶年岁老旧而泛黑的墙,自顾自说:“他太洁身自好,我跟了他一个月没找到机会,有一天跟着他误闯了枯汀庭院。”

    “那时候的枯汀庭院比现在好进,童清渠……”

    “我从来没有见过童清渠那么不为所动的人,暴雨天,闪电雷鸣,我只差把衣服脱了,他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我。”

    黄妤不再听下去,转身用钥匙开门。

    钥匙插进锁孔那一刹那,姜梓婷将风衣下裙摆铺直:“我是过去给他灵感的人,你是现在给他灵感的人,谁是以后给他灵感的人……”她化了全妆,唇红如捣汁的甲油,吐出尖锐词句,“还说不准。”

    “作品完成之后,你们之间所有的联系会被割裂,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即将到来的命运。”

    黄妤终于回头看了眼姜梓婷,语气十分平静地说:“想知道我和你什么不一样吗?”

    “从一开始,我就对爱不抱任何期望,能拿到是意外之喜,我要别的东西。”

    “你从一开始将生死压在别人身上,注定会输得彻底。”

    她将门关上,没有再看姜梓婷一眼。

    电话没打通,黄妤冷静下来坐在电脑前,点开那座双面狐狸镜的网图。

    近距离看姜梓婷给她异样的熟悉感,刚开始她一直以为这座木雕是镜像,但其实不是。

    两只狐狸的表情并不相同,只是同样皮毛顺滑,灵动可爱。

    黄妤撑着额头大半夜点进姜梓婷超话,很容易找到她18年翻红后的作品。

    网页弹出太多,黄妤从超话退出再看姜梓婷在18年和最近的照片,几乎以为两种东西在眼中重合。

    在一片寂静中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第一次见童清渠的感受。

    年轻的、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即使看上去平静内里也总有某种疯狂因子,犹如宽广无垠的海面,你永远不知道那根引起海啸的细线牵在什么地方。

    一旦线断,平静海面下隐藏的危险足以夺人性命。

    这个阴间时间,黄妤算了下时差,刚好能给joe提供叫醒服务。

    她把电话拿远,听筒里传来joe兴奋的声音,夹杂着半生不熟的中英文,翻译一下大致如下:“噢我亲爱的对手小姐,你是不是要回来了,我天天给你办公桌上的花浇水。”

    黄妤捂住眼睛,心里默哀一秒:“那是仙人掌。”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joe说:“我们的友情地久天长。”

    黄妤进入正题:“认识童……”她想了想,不太熟练地说:“zachary吗?”

    joe:“认识,我在一场酒会还是拍卖会上认识他。你那时候的采访目标不就是他吗?怎么问我认不认识?”

    他被自己的话绕晕,也被自己的逻辑绕晕:“问这个干什么?”

    黄妤沉默一会儿:“你告诉他我的事?”

    joe:“是啊,我很佩服你,就跟他说了不少你在公司的厉害事迹。”

    “还有吧?”黄妤凉凉。

    joe双手合十:“我们的友情地久天长。”

    这话一出口黄妤就知道他要坦白错误,等着他说。

    “我路过你桌面看见对方资料,以为你要准备他的采访,就……顺带问了下他,他说他从不接受采访,我让他一定要坚持。”

    黄妤:“……”总是会被一些离谱行为伤害到。

    joe:“他没找你吗,今年七份他告诉我需要一位有足够经验的撰稿人,我向他推荐你,在所有我知道的媒体人里你最合适,我记得你有一篇写木雕的稿件获过奖。”

    “不过我也告诉他你不再接商稿,如果有可能你们倒是可以交换,用采访交换商稿。”

    对面很久没有人说话,joe觉得奇怪:“妤?”

    黄妤双手抵住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

    她此刻终于明白秦良宵那句“你们彼此彼此”和童清渠那句“我们目的相同”的意思。

    她或许存了借童清渠离开we的念头,童清渠可能想要一篇商稿做传播木雕传统技艺的载体之一。

    仅仅一篇商稿当然不够,如果和他人生最后一件木雕一起出现,即使不能达到预期效果也会掀起一波地动山摇。

    很早她对所有找上门的人说过同一句话,拒绝了所有价格高昂的商稿——无论任何人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们彼此都达到了目的。

    真是,聪明又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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