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夜,皑皑白雪,点点烟火,合家欢乐。
“阿姊。”
我转头看去——玉树临风之少年,身子颀长,意气风发。
曾青,靘,璆琳,瑾瑜;溶溶月,绍衣,石莲褐,黑朱;地籁,大块,养生主,大云;柔蓝,碧城,蓝采和,帝释青。
月白,星郎,晴山,品月;缟羽,香皮,云母,佩玖;弗肯红,赤璋,茧色,密陀僧;十样锦,檀唇,琼琚,棠梨。
“几日不见,是愈发有少年才气了。”
“少年才气?”竹月轻笑,“阿姊还当竹月是小孩子呢。”
“在阿姊心里,你永远长不大。”
“阿姊,我带你去街上逛逛,你都好久不曾出过门。”
“是吗。”我又道:“对了,竹月。”听得一声应,“朝中事务可是办好了?可有差池?”
“办好了,未有差池。”
“那就好。”
……
灯彩有着诸多式样:方的、圆的、扁的、长的……
糕点也是同样:方的、圆的、扁的、长的……
竹月没想过自家的阿姊竟然这么能吃,吃了一块又一块,话到嘴边难出口,要说之时人已远去。他只好是抓紧跟上,毕竟如阿姊的记性来说,实在太过冒险。他必须时刻跟在阿姊的身后,不然阿姊要如何回府。
竹月看着我,我疑惑道:“怎么了?”
竹月终是忍不住,“阿姊,你在这么吃下去,竹月可就要没钱了。”我听着他的声愈来愈小,愈来愈小,小到怀疑自己是否幻听。我将最后一块糕点吃下,说道:“好吧好吧,那阿姊就少吃点。剩下的都归你了。”我把糕点直接给他,转头向前跑去。
竹月下意识抱住糕点,说道:“阿姊,阿姊!你等等竹月。”竹月都快要跟不上阿姊你了。
我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我看不清周围的人影,悄悄看着身后几眼,又快速地瞧着前方。街道之上,人数众多,我必须将其引到其他地方,才不会殃及无辜。
我走进一道无人巷子里,竹月就在不远处,“阁下追到如此份上,不出来吗?”眼前突然出现一群人,“不错嘛,倒还讲些武德,本姑娘喜欢。”
杀手:???
……
待到竹月赶到之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件狐裘。看颜色,如是阿姊的。他心中突而冒出不好的想法,阿姊不会是……带着此番坎坷,下意识松气。“阿姊。”我闻声看去,笑了下。再是瞧着四周,一片杂乱,所毁坏之物不少,问道:“阿姊,发生何事了?”
“没什么,只是突感兴致缺缺,与人打了一架。”
恩。嗯?咦?!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回去后,竹月他好久都不曾理过我,许是太过繁忙,亦或者是觉着自家瞒他,故而伤心赌气不愿见,亦不愿理。我自知此做法是有些不对,但也是迫不得已。
某一日,他终于是愿跟我谈话了。
“阿姊,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嗯……这要怎么说呢?“算是吧。”
我瞧他眼中带着些许骄傲与崇拜,“……但后来废了。”
他的神情逐渐跌落低谷,很不高兴。
缄默。
过着不知几何,竹月问道:“为啥呀?”
“懒得练。”一本正经。
竹月:……
我:……
自此后,我亲眼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翰林院检讨至太傅,足足有着十几年。
翰林院检讨——翰林院编修——翰林院修撰——内阁侍读——侍讲——右春房右庶子——詹少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詹事府詹事——顺天府尹——昌宁省盐运使(贬)——宁州省道员(贬)——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清宁省按察使——顺昌省知府(贬)——凤阳直隶知州(贬)——吏部员外郎(贬)——吏部院郎中——临济知府——太傅寺少卿——光禄寺卿——宁安道监察御使(贬)——京县知县(贬)——州同(贬)——顺天府学教授(贬)——右春房右善赞——京府通判——州判(贬)——州学正(贬)——刑部司狱(贬)——县主簿——县训导——直隶州州判——京县丞——光禄寺署正——内阁侍读——侍讲——钦天监监正——吏部院郎中——沧州知府——太傅寺少卿——太仆寺卿——太常寺卿——豫州巡抚——顺天府尹(贬)——督察院左副都于是——京都巡抚——京都总督——太子少傅——少傅——太傅。
拐卖幼童案、绑架妇女案、杀人掠财案、库银失窃案、抢劫案、工人被杀案、驴皮人案、抛尸案、碎尸案、百人蒙冤案、伪造死后伤案、闻哭察奸案、双钉连环案、烊锡灌喉杀夫案、细蛇钻窍杀夫案、验骨证实扎针杀人案、烧猪证死因案、敲门便叫三娘子,定知房内无丈夫、断足在侧无血污、银针探中毒案、集体自缢案、智辨血污案、井有尸,人无刀、脚踢不同扁担打、贪财受贿案、冤情错案……
“阿姊。”
我转头回望,笑道:“竹月。”
竹月面上带着高兴,“阿姊,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可好?”
“案子可是处理完了?”
“没……”
“还不先去处理,赖在这做什么。”
竹月张了张嘴,小声嘀咕:“我就是想陪阿姊。”
“竹月,你是为官父母,当是以百姓要务为重,怎可有所懈怠。这事不急,阿姊随时都可。”
“是!阿姊所言甚是有理。”
当日,他便是吃到了我所做的佳肴:阿姊前些时候厨艺还行,怎得这时倒是有所欠佳,不会是阿姊知道了。完了,他要彻底完了。他的好日子可就要没了。
上元佳节,灯笼高挂,烟火绽放,换身衣裳。
如梦令,芸黄,金埒,雌黄;鸣珂,青玉案,出岫,风入松;筠雾,瓷秘,琬琰,青圭;彤管,渥赭,唇脂,朱孔阳。
山矾,玉頩,二目鱼,明月珰;扶光,椒房,红友,光明砂;月魄,不皂,雷雨垂,石涅;山岚,渌波,青楸,菉竹。
我与对面之人不慎碰上,连忙道歉:“抱歉。”他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后,问我:“苏姑娘可是不记得?”
这声音有些许的耳熟,不会是他?
“月之书。”
月之书,原是你。
“月公子。”一礼而行。
“阿姊!阿、阿姊。”竹月跟上,正要与我谈话,却见旁还有一人,瞧着如是月之书。他本应就是。“月公子。”
月之书点头应是。
我继而从他身旁而过,顿觉有道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下意识转头看去,只有竹月一人。
竹月走上前,边是看我,边是看着身后不知何处,问道:“阿姊,在看什么?”
“一位公子。”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便是言道三字:看花去。
我也是没想到,过去这般久了,还是不愿放过,真真是稀奇,稀奇啊。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处处来,处处输,换做是他人,早就是撂担子不干了。他们偏偏就是那么特殊。到底是要打多少回才肯。其一人言道:打赢为止。
我:……
没得救了,此时,我真想翻个白眼,事实上,我也的翻了个白眼。
对面人一看,由是惊道:“她居然还敢翻白眼!”待到此人说完,转眼看去,双方已是打了起来。“……”我在一旁观看,等着官兵前来,听其声响,我道:“竹月,人来了。”
竹月领会,与我一同而行。因着我不识路,但竹月认得,故而是他带着我逛了差不多有半个京都。没逛着多久,便是回去。竹月有着诸多公务,怎能是随性在外玩乐多时,除非是圣上已是说明。
其实,上元佳节本该是要放着几日,奈何竹月事务实在繁多,连着这样的日子都无法在外享乐多时。
今日我睡不着觉,只好是选本书来看。手指轻轻划过,才是找着其中一本。
纸业翻了又翻,里面字句看了又看,思念缓缓而起。
这般想来,身旁只有竹月一人在侧。可悲又可叹。已到如今地步,再如何怀念,也没多大用处。当下还不如想想,怎样才能做个好咸鱼,不闻窗外事,不做窗内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世态变迁过快,年岁已是不少,便是觉得做什么事皆以慵懒之心对待。或许她本身就是个极为懒散之人。
书已看完,更是睡不着。落座于书案,提笔而落字,当是练习。
以楷练行,以行练楷。多年来的习惯早已是无法改变,当再度提笔,却是过着几年之久,仔细算算着,应是有着十多年。十多年,已是过去这般许久,她京不曾察觉半分。
哎。她这记性是越来越不好了。叫她今后可要怎么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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