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在朱雀河上慢慢行进着,陆东楼手中执着一卷《风花雪月集》,他在跳跃的烛火下,越看越入迷。
他刚开始以为这个叫“六月霜”的画师,只是恰好与自己妹妹的乳名撞了,后面派人四处打探,证实了这个“六月霜”就是陆酥。
他不打算戳穿她,他对陆酥挑男人的眼光很是头痛,他只在这方面干预她,其他的事上,她随便怎么折腾都可以。
陆东楼还在看画,只听“砰”的一声,铁毫来报:“爷儿,有艘没有船徽的花船看到我们关内侯府的船徽,也不避让,直接撞上了。”
陆东楼走到塌边,轻轻撩开床帐,陆酥坐起身来,揉着她惺忪的睡眼。
“大佬,是你又撩拨了哪家性子刚烈的娘子?人家想和你来个玉石俱焚。”
陆东楼摸了摸她的鬓发,怕她被刚才那声响动吓出冷汗来。
“酥酥,可惊着了?大佬给你拿丸定心宁神丹来吃。”
陆酥盘腿坐在榻上,伸了个懒腰,“那丸药苦的很,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没那么容易吓着。”
陆东楼帮她理了理额发,“大佬倒希望你还像小时候一样,虽然天天上房揭瓦,起码每天回家能看的见你人影。现下我们酥酥大了,有主见了,嫌大佬烦了,天天猫在外面不着家。”
陆酥驳道:“我可没嫌大佬烦,是大佬日理万机,酥酥心疼大佬还要料理那么多小嫂子的事,所以避出去的。酥酥谨记陆家家规二十二条,大佬永远是对的。”
只听船外是一片激烈的打斗声,铁毫提剑,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胳膊进来道:“世子爷,二小姐,那只撞上我们船的花船主人,身边高手如云,打伤了府里带出来的七八名护卫。”
陆东楼拔出腰间佩剑,让铁毫留在船舱内保护陆酥,他自己出去收拾那些人。
陆酥拿出药箱帮铁毫包扎伤口,“你在大佬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负过伤。这些伤口是鞭伤,以你的轻功,应该很好躲的呀。”
铁毫小声道:“那打鞭子的姑娘是个销魂美人儿,我是故意负了伤,让世子爷出面。不过她身边的确带着许多高手,穿着打扮像是瀛国人。”
这些年来,铁毫除了要保护陆东楼的安全外,还要替他这位花心的世子爷,制造各种追姑娘的机会。
陆酥见怪不怪,她又躺回到了榻上。
没过多久,外面的打斗声便止了,陆东楼没有再回到陆酥的这条花船上来。
铁毫出去查探了一番,回来禀报道:“二小姐,好像那女子把我们世子爷绑……绑走了。我们要不要去追回世子爷来?”
陆酥摇头道:“可能大佬使的是欲擒故纵的手法,他故意向那姑娘示弱,然后与她花前月下,共度良宵。”
铁毫抓耳挠腮道:“不对呀!世子爷平时欲擒故纵不是这么个玩法。我问过那些船头的护卫,他们说世子爷浑身抗拒,被那姑娘用绢帕堵住嘴,让那些高手整个人就这样抬走了,世子爷还一直在挣扎嘞。”
陆酥向铁毫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她对着他耳边吹了口气,铁毫的脸“唰”地一下就红到脖子处了。
“铁毫,你看我对你耍流氓,你都没对我拔剑。反正吃亏的不是大佬,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大佬伤了那么多娘子的心,这回栽个根头,看他还敢不敢到处惹那风流债。”
铁毫觉得陆酥的逻辑有些问题,不过她说的对,恶人终须恶人磨。
陆酥下了花船,回到关内侯府,一夜好眠。
第二日。
陆酥还在房内梳洗,红绡这个爱说是非的,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激动地在路上撒了半盆。
红绡扯着嗓子说道:“二小姐,今天介溪院那边的小厮说,世子爷今早是扶着腰回来的,还把介溪院那些姨娘通房们全打发回她们娘家去了,现在介溪院那边热闹得很,哭声一片。”
陆酥一听,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红绡,我家大佬是遇到我的正牌嫂子了吗?终于浪子回头了呀!”
红绡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摆摆手道:“不是浪子回头,听铁毫说,世子爷回来洗了十几遍身子,后来在书房里焚香抄经,说以后一心向佛,不问红尘中事。”
陆酥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蹦跶起来,红绡还抓着她一缕头发。
她起身太猛,头发被红绡扯痛了一下。但她顾不得这么多,胡乱套上了几件衣服,鞋只穿了一只,就往介溪院那边跑。
青书提着另一只鞋跟在她后面,主仆二人到了介溪院,果真是哭声一片。
那些陆东楼的姨娘通房们都舍不下这位狐狸郎君,想起往日温存的时光,哭得更加伤心了。
陆酥很快就窜到了陆东楼的书房外,她趴在窗外,从窗缝里看着里面抄经书的他。
只见他家大哥面如死灰,边抄经边叹气,有时还要用手揉揉自己的腰。
陆酥很想见见昨夜那个绑走了陆东楼的瀛国女子,早听说瀛国女子开放,没想到开放到这种程度,折腾的她家大哥都要清心寡欲了。
青书追了过来,她提着手里的那只绣花鞋,对窗外偷看的陆酥喊道:“二小姐,快穿上这只鞋子,会着凉的。”
书案前的陆东楼听到了青书的喊声,起身出来查看。
陆酥穿上鞋子,对着陆东楼施了一礼,“大佬安!”
陆东楼背着手,精神萎靡不振,声音有些沙哑。
“酥酥,大佬想静一静,你要是有事,晚几天再说。”
陆酥见自家大哥那对狐狸眼睛都失了光彩,她自责不该来看笑话的。
青书脑子一根筋,她直接问道:“世子爷,听说您昨夜被贼女掳了去,失身……唔……”
陆酥及时捂住了青书的嘴,她不想自己大哥受到二次伤害,生拉硬拽地把青书这个憨儍的姑娘带回了飞白院。
她让红绡去府内各处说,不准再在陆东楼面前提昨夜之事,要是有谁背后乱嚼舌根子,一律逐出府去。
陆酥背上画匣,去东街买了一份橘饼苕蛋,边走边吃。
元闲还是像昨夜一样,等在不夜坊口子处的茶摊上。
陆酥走过茶摊,并没发现喝茶的元闲,还是元闲叫住了她,“酥酥!”
她回首看去,他今日穿的是件月华流云外衫,胸口处还绣着两只凌云白鹤,肤白胜过千层雪,唇红好似一点砂。
她应了他一声,“阿闲,我今日还有别的事,不方便带着你一起去。”
她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海里。
元闲远远尾随着她,一路跟到秦淮十里。
他见陆酥进到十八层最大的一间包厢内,开门的人是北瑶镜司指挥使沈甫。
陆酥进去后,沈甫挎着腰间那柄镜刀,正准备下楼开一间单独的包厢喝酒听曲。
元闲截住了他,“小舅舅,刚刚你推门出来的那间包厢,里面的客人是不是瀛敏?”他在十八层看到了这位瀛国长公主常带在身边的那几位绝顶高手。
沈甫搂着元闲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敏敏不会为难陆大师的。敏敏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她有新的猎物。昨夜她在朱雀河上泛舟,瞥见一艘花船上,站着一位生了一对勾人狐狸眼的郎君。你绝对猜不到,敏敏昨夜把陆东楼给办了!”
这确实超乎元闲的想象,他很高兴瀛敏终于放弃了自己,对于陆东楼,他则感到万分的同情,遇上瀛敏这样甩也甩不开的疯女人,真是造孽。
包厢里,瀛敏慵懒地躺在榻上,她手里翻着《风花雪月集》,目光在进来的陆酥身上游移。
她觉得陆酥和昨夜的那位狐狸郎君眉眼相似,“姑娘就是六月霜?”
陆酥点头,“是。沈大人说,瀛娘子想要画一册专供的《风花雪月集》,不知瀛娘子是自定题?还是让我随意发挥?”
瀛敏:“我喜欢狐狸眼儿的郎君,至于画上的娘子,照着我的样貌儿描画便可。”
陆酥听清楚了要求,打开了画匣,执笔画起样画来。
瀛敏走到她身后指导,陆酥越画,越觉得样画上的郎君和自家大哥陆东楼很像。
待陆酥一气呵成画完后,瀛敏爽快地把全部款项一次性付给了陆酥。
瀛敏很满意这幅样画,“陆大师,听说你们关内侯府的那位世子爷至今还未娶妻,他还有一位生着桃花美人面的妹妹,听说他这妹妹手握白玉观音笔出生,是“观音女”命。”
陆酥明白了,眼前的瀛敏就是害自家大哥精神恹恹的罪魁祸首。
陆酥不敢乱接话,“瀛娘子,我并不清楚关内侯府的事,我只是个九流画手。”
瀛敏掩唇娇笑道:“我看陆大师也是个美人,很合我的眼缘,不如跟我回瀛国,我能保你享尽一生荣华。”
陆酥收拾着自己的画具,推阻道:“娘子美意难拒,但我不想背井离乡。”
陆酥背起画匣,退出了这间包厢。
包厢内,一直躲在暗室里观赏陆酥作画的少年出来了。
少年的眼眸,明亮而清澈,他对瀛敏道:“皇姐,我便要她。”
瀛敏多年来一直有桩心事,她给她的皇帝弟弟瀛苏物色了许多美人放在后宫,可没有一个让他心甘情愿圆房的。
现下瀛苏看上了陆酥,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玉成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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