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熙循着声音转过去,原来是刚才还在跟保安交涉的二婶正亭亭站在他身后。许成熙连忙站起来,规规矩矩叫了声:“二婶。”
二婶苏郁欢,年轻时是个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结婚后放弃了演艺事业,回学校读过几年书,毕业后又进了丈夫的公司。多年商场打拼下来,比起从前在荧幕上那种摄人心魂的美,又添上了一种干练的英气。虽说已经上了年纪,但到底有电影明星的底蕴,只要稍稍打扮一番仍旧艳丽夺目,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眼前一亮。
苏郁欢含着温和的笑向他点了个头,问道:“成熙,你最近还好吧?”
许成熙连忙说自己一切都好,又听她一一问候了父亲和继母、平越、甚至是远在广州的姑妈母女,语气关切,礼仪周到,看不出一点异样。
他们两人说着话,轮椅上的二叔却坐不住了,比比划划地恨不得要扶着轮椅站起来。苏郁欢连忙止住话头,弯下腰耐心地听丈夫说了许久,才站起身对许成熙柔声说:“我们今天过来,当然是为了秋燕的婚礼。你二叔从前是有许多事做的不对,让秋燕和她妈妈伤了心,但他怎么说也是秋燕的爸爸,这份亲情是斩不断的。”
许成熙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自己,心中若有所感。傅秋燕虽然年轻些,这份果敢却是他学不来的。转念一想,自己与她的情况不甚相同,倒也不能一概而论。他回过神来,见二婶停下来盯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苏郁欢又说:“你二叔一把年纪了,只有秋燕这一个女儿,现在闺女找到了好人家,他也不求别的,就是想进去看看。”
她这几句话说得颇有些动人,许成熙看向二叔,见他也点了点头,一副可怜的样子,心里便生出几分不忍。他虽然觉得二叔从前对妻女太绝情了,但他曾经对自己确实不错,若是当着众人一口回绝,难免让二叔寒心。
然而傅秋燕早就撂下狠话跟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断了关系,他也不愿在堂妹大喜的日子里给她徒增不快,心里着实有些为难,只含糊着说了句:“您说的是。二叔的心情,我也很能理解。”
苏郁欢听他言语间有松动的意思,看了丈夫一眼,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哪怕就让你二叔坐在后面看一眼也行。要是秋燕和她妈妈不愿意看见我,那……我就在外面等着,让他们推着你二叔进去也是一样。”
实际上,苏郁欢认识二叔的时候,二叔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傅秋燕母女从来也怪不着她,但她这份委曲求全的贤惠却听得旁边的二叔很是动容,几乎是感激地看着她,她也低下头朝二叔笑了笑。许成熙见了这一幕,心里不免觉得讽刺,想想才委婉地说:“二婶,您和二叔的意思我都明白,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终身大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苏郁欢见丈夫满脸失望,又要说什么,连忙伸手安抚地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他倒也立刻安静下来。她示意许成熙走远两步,才低声说:“话是这样说,不过秋燕跟你关系好,那新郎官又是你的朋友,看在你二叔大老远赶来的份上,你就帮忙说几句话吧。”
许成熙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绝,那边忽然走来一个年轻人,见了他便笑着说:“许哥,怎么还不过去啊,我大哥正到处找你呢。”
二叔听他言语,便猜到是新郎的家人,顿时又激动起来。许成熙只得将那年轻人介绍给他们:“这位是新郎的堂弟,启轩。”他待要转头给罗启轩介绍时,罗启轩摆了摆手,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二叔,二婶。”却是随着许成熙称呼的。
苏郁欢看了丈夫一眼,便走过去将方才说过的话对罗启轩又说了一遍。一回生二回熟,这下更是拿出了她当年演戏的架势,让人一听便忍不住为她一番苦心周全所感动。
罗启轩年纪虽轻,倒也不是个好糊弄的,面上仍旧笑得和气,嘴里却不饶人:“二婶,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必要瞒着。二叔的事吧,我大嫂早就说过了,‘自己出轨还拿我的抚养权逼着我妈连嫁妆都给他留下,现在说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他回来认我,我还不稀罕他这么个爸呢!’”
几句话便将傅秋燕的口气学得活灵活现。许成熙暗想,原以为罗启航那张嘴就够损的了,没想到他这个堂弟竟是青出于蓝。
二叔听了这话,也不急着说话了,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罗启轩尤嫌不足,嘲讽道:“您别哭啊,今天是我大哥大嫂的好日子,我大伯母和傅阿姨哭一哭就算了,您在这跟着哭什么劲啊?”
许成熙听他越说越过分,连忙拍了拍他,又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苏郁欢听他口气如此坚决,料想已经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便叹了口气,从手包中取出一只红包,对罗启轩说:“好孩子,既然我们进不去,好歹麻烦你把这个给你大哥大嫂,就当是你叔叔和我的一点心意了。”
她与许成熙年纪差不多,更兼这些年保养得宜,远望去就如二十来岁的女郎。顶着这样年轻美丽的脸,说话却是长辈的口吻,难免让人觉得有几分诡异。
罗启轩看了眼她手里的红包,笑着说:“这我可不敢接,要是大哥知道,又该埋怨我了!”说罢看了许成熙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您也别怨许哥,我大哥知道他心软,才让我过来,将来您有什么气,都朝着我们哥儿俩来,可别伤及无辜。”
他还要再说,许成熙连忙拦住:“启轩,大早上的你就喝酒,回头让你爸知道,该说你了。”他这话虽然是朝着罗启轩说的,眼睛却看向二叔,显然是帮着他解释。转头又低声劝罗启轩:“我知道你的意思。好歹也是长辈,你少说两句。”
罗启轩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说:“还不是帮我哥挡酒嘛。”又看了眼手表:“仪式快开始了,我们得赶紧过去,二叔,二婶,您自便啊。”说罢转身就走。
他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许成熙也不好再说什么,走过去跟二叔道别,又劝二叔保重身体。二叔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只拍拍他的手背叹了口气。许成熙最后一次回头时,看见苏郁欢站在二叔的轮椅后面,脸上还挂着笑容,看向他的眼神却渐渐透出几分寒意。
许成熙跟着罗启轩回到大厅时,已经临近仪式开始,人们陆续往外走着。郑旭存带着妻子等在大厅一角,见他进来,连忙向他示意。
他跟乔颖珊打个招呼,郑旭存便让妻子先跟着罗启轩去了外面,才向许成熙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老罗的手机放我这儿了,刚才那边给他打了个电话,陈莘华都认下了。”
许成熙冷笑:“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不认又能怎么样。”
郑旭存一摊手:“认是都认了,就是他咬死了全是瞒着你二婶干的,你二婶一点儿都不知道。还真是个硬骨头。”
“不知道?你信吗?”许成熙忍不住反问,“他可是我二婶一手提拔上来的。”
郑旭存嗤笑:“他连跟你二婶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都认了,还说就是因为这个,你二婶才放心地把什么都交给他,凡事他经手的事都不过问。”
“他倒聪明,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你二婶刚才没借着二叔压你?”
许成熙摇头:“当着我二叔,还有那么多人,她不敢挑明了说。”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估计,他们背地里搞这些,我二叔心里未必不明白,顶多是懒得管。还有那些跟了他几十年的元老,我二叔抹不开面子,说不定想着借他们的手料理了。何况二婶这些年还算尽心,二叔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她,拔掉一个陈莘华,她也能老实几年。”
郑旭存虽然猜到他会这么说,仍不免显出失望:“就这个?我还寻思你得来个清君侧呢,闹了半天,合着真就敲山震虎啊。”
许成熙倒不以为意,只是说:“那边本来就归我二叔管,燕子既然不要,那我二叔愿意给谁就给谁呗。这么多人盯着,她总不可能拿到手了就翻脸把我二叔踢出去吧。”
郑旭存颇有几分不赞同:“你也太心慈手软了。”
许成熙顿了顿,才叹了口气:“我二婶在明处,暗地里的那些账也没有证据能落到她身上,再查下去又能查出什么?何况她跟二叔之间,到底是家事。旭存,疏不间亲。”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他们两人一路说着话,已经走到外面。刺眼的阳光晃得许成熙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目光立刻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牢牢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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