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拐角就是挂着那副画的墙面,他们走近前去,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地上抱起谢云馨,腾出一只手指着画上的人,笑着问:“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容容,容容后面的这个人是谁呀?”
谢云馨盯着面前的画,不假思索地说:“是查尔斯!”
男人顿时笑逐颜开,抱着她又颠了颠,连声说:“容容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许成熙面色一变,停下了脚步。他甚至不用看手机,也能认出这人是谁。杨景辉发给他的那张照片他不知看过多少遍,面前这个高挑俊俏的年轻人,分明就是照片上的那个。
谢云馨看见妈妈,立刻在男人怀里扭着要下来,男人小心地将她放在地上,她立刻扑向谢明舒,甜甜地叫着“妈妈”。
谢明舒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细心将她散落的碎发捋到而后,才抬起头问那男人:“你们怎么来了?”
男人仍旧一脸笑容,不经意似地看了许成熙一眼,才说:“容容说想妈妈,我查了一下,这个展览也没说小孩子不让进,我就带她来了。没打扰你工作吧?”
这样熟稔的口吻,让许成熙心里隐隐作痛。他仿佛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已不再分享同一份过往。过去分别的数年,都已经成了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的那些年里,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没有他。
谢明舒摇摇头,便又转向了女儿:“平时周末都是妈妈陪你,这周妈妈有事不能在家,容容想不想妈妈?”
谢云馨点点头,软糯糯地说:“想。”
谢明舒忍俊不禁,继续逗她:“有多想呀?”
谢云馨歪头想了想,后退两步,用短短的小胳膊奋力在空中画出一个圆:“特别特别想,有这么多。”
谢明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女儿搂在怀里,连声说:“真乖,容容真乖。”
那男人也蹲下去摸了摸谢云馨的头发,在旁边附和:“就是,咱们容容最乖了,最听妈妈的话了,是不是?”
许成熙默默地看着他们,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在她现在的生命中是如此多余。可即便明知如此,他还是舍不得离去。
谢明舒听了他这话,倒是敛了笑容,牵着女儿的手直起身子。那男人也跟着站起来,视线自然地落在许成熙身上,却没有了方才那种隐隐打量的意思,一脸纯然地问:“明舒姐,这位是谁呀?”
谢明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先转过去将他介绍给许成熙:“这位是我在意大利认识的朋友,杨繁。”许成熙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礼貌地向他点头,谢明舒又说:“这位是容容的舅舅,姓许。”
谢云馨是随了母亲的姓,这话听起来难免让人起疑。杨繁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笑容满面地主动伸出手:“许先生您好,我叫杨繁,您也可以叫我的外文名查尔斯。我上周才从意大利回来。”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许成熙也只好礼节性地同他握了手:“许成熙。今天幸会。”
他说得十分简短,杨繁却看不出丝毫不满,收回手仍旧笑着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初次见面,请您多多指教。”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许成熙向他点头示意:“指教不敢当,杨先生客气了。”
“今天有缘跟您相见,这样称呼恐怕也太见外了,”杨繁看了眼谢明舒,仿佛真与他一见如故似的,笑着说:“我年纪轻,既然您是明舒姐的哥哥,要是您不嫌弃,我就叫您许哥,您跟明舒姐一样叫我小繁就好。”
杨繁年纪至多不过二十来岁,又生得俊俏,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更显得非常讨喜。许成熙头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心胸狭窄,杨繁越是摆出亲近示好的样子,他心里越觉得膈应。可他不想让明舒难堪,只能忍下去。正要说话,谢明舒却先往旁边看了一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有人往这边来了,小繁,你先带容容在这里转一转吧。”
谢云馨很懂事,知道妈妈有事要忙,乖乖松开手走了过来。许成熙起初听她出言为自己解围很是高兴,可是听到后面她将女儿交给那人,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他连忙上前道:“好久没见容容了,要不我也可以……”
还没说完,杨繁已经一弯腰又将谢云馨抱了起来,谢明舒微微皱眉道:“容容,都是大孩子了,不能这么任性。”又对杨繁说:“你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谢云馨听见这话,便搂住杨繁的脖子,向妈妈嘟着嘴不愿下来。杨繁像个胜利者似地一笑,扬起下巴示意墙上的画:“没事,这里的画都挂得高,还是我抱着点,容容看才不费劲。”又向着谢云馨说:“容容是为了看画,不是任性,对不对?”
谢云馨连连点头,谢明舒无奈,只好顺着他们去了。杨繁又解释道:“上午带容容去公园放风筝,玩了好半天,估计也是跑累了。”他这话虽然向着谢明舒说,说完却含着笑意又看了许成熙一眼,仿佛怕他误会自家孩子骄纵,要解释清楚才好。
许成熙向来心思细腻,怎会察觉不出对方隐含的得意之色。他觉得好笑,正好借着这机会说下去:“我刚才来的路上,正好路过上次碰见你们的那家点心店,就顺便买了些糕点放在车上。容容要是累了,跟舅舅先去吃点也好。”他见小姑娘神色有些动容,又笑着补充道:“舅舅买了你上次爱吃的栗子饼。”
上一次在店里碰到她们之后,他便让领班的何丽敏将她们点的吃食都记了下来。
谢云馨听见好吃的顿时心动,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妈妈。谢明舒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神色温柔道:“容容想去就去吧,记得谢谢舅舅。”
谢云馨在杨繁怀里扭着,他无奈只好将小姑娘放下来。谢云馨走到许成熙面前,仰着小脸对他笑:“谢谢舅舅。”
许成熙看着她那张与年幼时的明舒极为相似的笑脸,一瞬间心都软得几乎要融化了。他也半蹲着摸了摸谢云馨的头发,温和地说:“容容喜欢就好,跟舅舅不用这么客气。”
杨繁走过来牵起女孩的小手,笑着说:“那我们就叨扰了。”动作十分自然,小姑娘也任由他拉着。许成熙慢慢站起来,心里不能抑制地有些羡慕。
他想,这样可爱的孩子,若是他和明舒的女儿,该有多好。
谢明舒默默地看着他,从他脸上的怅然之色中,她隐约猜到了几分。或许他是又想起了他们逝去的青春岁月,短暂的婚姻,一起失去的孩子。可那都已经久远得像前世一样,他离不开他的家庭,她也无意逼他再做一次选择。事已至此,那么,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只是也只能是一对勉强算是老朋友的离婚夫妻,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收养兄妹。
许成熙正要转身带他们离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对她说:“我还买了点梨汤,一会儿叫容容一块给你带回来。你这两天一直说话,润一润嗓子也好。”他生怕自己失了分寸,连对她的关心也要显得只是顺便一样。
他这样细心与体贴,让她不禁心中微动。谢明舒垂下眼帘微笑道:“谢谢你了,难为你还记得。”
那几位新来的游客已走到了他们这边,谢明舒不好耽搁,向他们点点头就先行离开,许成熙也就带着那一大一小往门外走去。杨繁一路上都在同谢云馨说话,快走出门时才忽然转向他,仿佛无知无觉地笑着问:“刚才听许哥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这是哪家店呀?”
许成熙将店名和大致的地址告诉他,他便点头,向谢云馨眨眨眼说:“既然明舒姐和容容都喜欢,那我也记住啦。”
许成熙原本想送谢云馨回到展览会场,那个不速之客杨繁却很殷勤地将这件事揽了过去。他独自坐在车上,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头的傅秋燕正在吃早餐,有些奇怪地边吃边问:“哥,你怎么了?”
“燕子,我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
许成熙思索片刻,试探着开口:“我就想问,你会不会假装说你的闺蜜有对象,来帮她推拒掉潜在的追求者?”
傅秋燕都被他绕晕了,想了半天才说:“哥,你有话能不能直说呀?”
许成熙耐心地给她解释:“如果你的闺蜜遇上一个有意追求她的人,可是那个人曾经辜负过她,你觉得那人很靠不住。现在那人又来向你打听你闺蜜的情况,你会不会假装说你闺蜜已经有对象了,让对方就此死了这条心?”
傅秋燕这回终于听明白了:“就这个?那肯定会啊。不过我嘛,要是碰上这种伤过人家一次又跑来吃回头草的,我肯定不只说我闺蜜有对象,高低还得损他两句出出气。”
许成熙叹了口气:“我觉得也是。”
傅秋燕顿时不干了,在电话那头抗议:“哥!”
他笑了笑,声音有些无奈:“燕子,我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
傅秋燕不明白他的意思,试探问道:“你是说,有人来追你……的闺蜜?不对吧,你还有闺蜜?说出来我都不信。”
“……我大概是那个靠不住的追求者。”
“……哥你听我解释!我刚才不是说你!”
“燕子,”许成熙打断她的解释,“你说我要不要去给头发染染?”
他本来没觉得自己有多老,可是今天见到了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酸楚感,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嗯?”傅秋燕大惊,随即高兴道:“你想开啦?好呀!我有木北的会员,你们家旁边应该就有个店,你去了报我手机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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