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世维推荐的私家侦探虽然名声不错,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只查到了几条模棱两可的线索,她翻来覆去看了,自己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终于无可奈何,从手机黑名单里找出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打通时她还有些忐忑,那边却先出了声:“明舒,没想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
“二婶,我也没有想到,”谢明舒淡淡地说。
“好久没听过你这样叫我了,”苏郁欢有些感慨地说。她大约是刚起床,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你女儿怎么样了?”
谢明舒说到女儿,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九月就该上学了,她自己也很期待,每天拿着中文学校的课本在读呢。”
“嗯,那就挺好的。”
因她问了一句,谢明舒也不得不礼尚往来,主动问她:“二叔最近身体如何?”
“凑合活着吧,就那样,”苏郁欢倒是坦诚,“半边身子动不了,话也说不清,脾气还比以前大了,一急起来连我都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隔着上万公里的距离,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谢明舒终于开口:“我跟您打电话,确实是有件事想拜托您帮忙。”
苏郁欢不置可否:“是什么事?”
谢明舒将事情始末与自己的怀疑都给她讲了一遍,苏郁欢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呵地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嘲讽:“他们许家的男人,不稀奇。”接着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哦,我说的人里面不包括许成熙。”
谢明舒没有理会她的打趣,试探着说:“我当然不是平白让您帮忙,至于酬劳……”
“你太客气了,”苏郁欢打断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真诚:“从前那回,是我和莘华对不起你。虽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我心里也一直记得。这件事但凡没那么要紧,你也不会求到我身上。我必然尽我所能来帮你,不为别的,就当做迟了这么多年的道歉吧。”
“那多谢您了,”谢明舒暗自松了口气。
自从谢云馨回家,谢明舒的生活也逐渐回归了正轨,照例是每天先将女儿送去学前班上半天课,中午一起吃了饭再送她去托管中心待半天,晚上下了班,母女两个一起回家,保姆阿姨也在家里做好了晚饭。
八月末的时候,谢明舒听说许继红下周就要回广州,便趁着周六谢云馨上钢琴课的时候去她家里拜访。这回倒是巧得很,她刚到了没多一会儿,许成熙恰好也拎着东西前来探望。许安南去开门,在门口对着他挤眉弄眼:“哥,这回来得挺快啊。”
她一直是这样称呼许成熙的,至于杜平越这个比她大了半个小时的亲哥,向来只有被她直呼名字的份。
许成熙也不生气,笑着跟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继红看见他十分高兴,刚吃过饭便催着开了麻将桌。这回因为凑够了人,杜平越终于得以从牌桌上解脱,搬了张椅子坐在母亲身后说要替她看牌。许继红十分嫌弃:“你可别添乱了,你那点本事连你妹妹都打不过,还给我看牌?”
“妈!”许安南在旁边抗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您可别小瞧了我。”
许继红嘴里啧啧地:“还刮目相看,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那眼睛一骨碌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们几个凑到一起也不过是陪着许继红开心。杜平越坐在母亲身后时不时给他们三个打手势,谢明舒虽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却跟许成熙配合的极是默契,他一个眼神过去,她便心领神会,拆了对子打出一张牌,让许继红顺利地胡了清一色。
许继红其实心里都明白他们的小花招,只不过晚辈们愿意费劲讨她欢心,她自然没什么不乐意。许成熙虽然在牌桌上,却打得心不在焉,时不时便往旁边看过去,一双眼睛看牌的时候少,看人的时候反而多。
谢明舒起初还当他有什么事,疑惑地对上他的目光,仿佛也悟到了原因,连忙低下头打牌,只是到了要出牌的时候才会抬起头跟他交换个眼神。许继红看在眼里,朝许安南悄悄一努嘴,母女两个皆是一脸的忍俊不禁。许成熙正好看见了,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地埋头打牌。
他刚摸了张牌,忽然听见姑姑问:“成熙,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是怎么回事?”
他暗暗看了杜平越一眼,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无辜。谢明舒心里愧疚,刚要说话,听他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就是跟朋友聚会,光顾着聊天了,没注意那酒是加了荔枝调出来的鸡尾酒。我那朋友咋咋呼呼的,非得当场就把我送到医院去了。”
许继红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心疼得直数落:“挺大个人了,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自己还不知道上点心。再说,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那天复诊的时候,小杨大夫问了我一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谢明舒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歉疚地看了他一眼,也只能顺着说下去:“姑姑,这事不能怪他,那种鸡尾酒向来都调得花里胡哨的,喝一口也未必能喝出什么味道。”
许继红的目光来回扫视他们两个,笑得意味深长。许安南别过头小声说:“妈你别说了,人家都心疼了。”偏偏谢明舒正好听见她的话,不免又有些尴尬。
许继红因怕冷场,便转头问她:“明舒,你女儿是不是今年该上学了?”
谢明舒忙说:“是,九月份开学就读一年级了,现在上着学前班。”
“现在这帮孩子真是越来越难了,”许继红听得直叹气:“趁这几个月好好玩玩吧,一上学,夹板可就套上了。”
谢明舒因为要去接女儿,打过四圈便提出告辞。许继红自然不好挽留,却不动声色地说:“外头太热,我就不下去了。成熙,你去送送明舒吧。”
他们两个刚一出门,许安南便忍不住问:“妈,人家都分开那么多年了,您还在这儿撮合他们俩?人家愿意吗,您可别皇上不急太监急,剃头挑子一头热。”
“怎么说话呢你,没大没小的,”许继红瞪了她一眼,笑得有些狡黠:“你看看,刚才我就数落成熙两句,明舒都看不下去要替他解释,还心疼着他呢。”
“那是因为……”许安南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紧急刹了车。
“行啦,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许继红摆摆手,“那天看诊的时候,小杨大夫全都跟我说了。可怜见的,平白无故遭这么个大罪。”
许安南还是有些犹豫:“妈,可是明舒姐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怎么,觉得你哥亏了?要不是你大舅当年非得逼着成熙离婚,哪有后面这些事,”许继红说着又想起什么,又瞪了她一眼:“你哥都没说什么呢,你倒嫌上了?”
许安南大呼冤枉:“妈,我是怕外头的人笑话他,说我哥犯傻,放着那么多年轻的小姑娘不要,非得上赶着替别人养孩子。时间长了,明舒姐心里能好受吗?”
“明舒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就是因为外头不懂事的人瞎议论,咱们才更得对人家好,万不能做那长他人志气,灭自家人威风的事,”许继红一面叮嘱,一面叹了口气:“还说什么年轻的小姑娘,安南,刚才你也看见了。你哥这两年白头发是越来越多了,他才多大岁数啊。”
许安南也低声说:“是啊,上回燕子姐还跟我说,哥问她要不要去染一染。这才染了多久啊,又长出一茬白的了。”
“让他接你大舅的班已经是够难为他的了,你看他这些年有过多少开心的时候,”许继红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摆摆手道:“你大舅还打电话过来让我好好劝劝他,我还能劝什么啊?这孩子,他都已经够苦的了。”
苏郁欢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打了电话过来。只不过她的消息比谢明舒先前预想的要简略很多,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人名和一个模糊的地名,谢明舒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想到她问出消息也实属不易,还是在电话里谢过了她的帮助。
苏郁欢听出了她的失落,便解释道:“这么多年了,你二叔那时候还在下乡劳动,几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信,家里的事他也不知道多少,还是想了好几天才想到的这些。”
谢明舒也知道老爷子生性谨慎,与小了他十几岁又野心勃勃的弟弟从前就不算有多亲近,后来为了扶持两个儿子接手公司,对这个弟弟又多了几分忌惮。故而他不清楚老爷子的私事,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谢明舒放下电话,又给先前联系过的私家侦探打了电话。私家侦探倒是如获至宝,当即向她保证,不管那人是否在世,都必定尽快给她一个结果。
谢明舒挂掉电话,长长地呼出口气。
虽然前面做了不少准备,谢云馨的学习热情也很高,但她因生长在国外,中文基础实在算不上好,刚一上学还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子,时不时就在家里闹个小脾气说不想去了。谢明舒整日忙着哄女儿,跟朋友们的联系都不如往日多了。
就这样一直忙到国庆节,才终于有了些空闲。谢云馨上了一个月的学,也开始怀念起放假时随意玩耍的日子,谢明舒便打算带着女儿去附近的郊外玩上几天。她本来还想叫林念一同去,奈何林念前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一听见她的提议便表示自己坚决要在家里躺上八天,末了还好心提醒她:“国庆这时候啊,最好就是在家躺着,外头不管哪里都只能看见一样的风景,全是人挤人。”
谢明舒在国外人烟稀少的地方待久了,反而有些怀念国内的热闹,嘴上虽然谢了她,心里却觉得林念怕是夸大其词了。
没想到好事不灵坏事灵,还真让她说准了。谢明舒原本计划带女儿自驾游,结果单是出京路上就堵了一个下午,明明车开在高速公路上,却只能跟大家堵在一起龟速前进。
而后几天,不管去哪个景点,少说也要花一两个小时排队,她一边要防着混在人群里的小偷,一边还要拉着女儿,这一趟玩下来反而比上班还累。
谢云馨就更惨了,她年纪还小,个头也矮,到哪里都被人推来挤去,费力地仰起脖子也看不见什么景色,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后脑勺。谢明舒见女儿玩得不高兴,也后悔没听林念的劝告,便索性提前结束了行程,带着女儿一起回家躺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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