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周府门前时,胡道长之所以想起拿秦如轲的珠串做文章,还是因为人跨坐在马上,露了腰间饰物。
阮云禾一眼认出秦如轲的珠串后,顺便看了眼谢钧,他腰间坠了块玉牌,上面是一块方形的图纹,乍一看是个猛禽衔花的模样。寻常图腾都是什么狮啊虎的,谢钧这块玉牌倒是别致,也给阮云禾留了几分印象。
然而谢钧这玉牌通常都是毫不避讳地挂出来,刘校尉也并未因此就对阮云禾有什么信任,反而面无表情地反问:“你是说瑞王世子?他不是在京中吗?”
阮云禾扭头看向贺子安,问:“可有世子信物?”
贺子安掏出一块红云团纹的令牌,刘校尉看了一眼随即冷漠摇头:“我不识得,我连世子的面都没见过。”
贺子安顿觉被耍,握了拳头就要招呼他,阮云禾轻巧一拦,认真道:“刘校尉这么不上心,就不怕真的耽误了事?你且回忆方才和你见面的赵公子,相貌如何?仪态如何?富商之子,你信吗?”
刘校尉斜了她一眼:“他是京都来的御史,来查海潮寺的。”
阮云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御史?哪个御史敢来查六寺相关的事?就在虞刺史眼皮子底下?就连你,也要靠迷香暗中套女尼的话不是吗?”
刘校尉眉心一跳,脸随即涨红:“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阮云禾见他松动,也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道:“谢将军在京城最北面有一座私宅,顺着官道而下,漪岁街往东两里,刘校尉去过吗?”
刘校尉听她知道这处私宅,不由得慎重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去过书房议事。”
“书房檐下有一只衔灯石塑黄雀,造型十分精巧,你注意过吗?”
刘校尉闻言立刻回想起来,心中一震,单膝跪地:“卑职有罪。”
且不说谢将军的私宅知道的人甚少,单这檐下衔灯黄雀,若非真的被邀过,是注意不到那么细的。不管那个赵公子是谁,至少眼前这人很得将军信任,不可怠慢。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眼前美貌的女子,不由得怀疑是否又是将军的哪位红粉知己。但很快他就甩开了这个念头,将军分得清轻重,寻常女子断不会往书房带的。
阮云禾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那漂亮的衔灯黄雀也不是她自己看见的,是与秦如轲同行时,他没话找话说给她听的。
“只是卑职带的人都在山脚下候着,此时去叫他们恐怕来不及。”
贺子安按捺了许久的怒火喷涌而出,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早不说?浪费我们这么久的时间?”
阮云禾也气得不轻:“你快马去叫就是了!来不来得及另说!”
贺子安松开他,又恨恨一推。
正在此时,寺门骤然大开,一队穿着黑甲的人马冲进来,约莫有三十人左右,皆是持剑带枪的精锐,冲进庙宇后,一路直奔刘校尉而来。
贺子安一惊,将阮云禾带离刘校尉身边,护在身后。
“校尉!”为首的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礼。
刘校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上山来了?”
那人凑在刘校尉耳边道:“有个白衣人,书生模样,鬼鬼祟祟的,拿了一小瓶香灰去山脚的药房问,属下找掌柜的要来一闻就知道不好,问他话只说有人要在虞刺史面前揭出这香来。属下担心校尉被人为难,赶紧带着人来了。”
阮云禾见他二人说着悄悄话,心中焦急,忍不住开口道:“刘校尉,既然你的人马都到了,赶紧去后山禅房吧,再晚恐怕又生事端。”
“不错!”刘校尉一拍手掌,“都随我来!”
那群士兵训练有素,纷纷翻身上马跟在刘校尉后面朝后山而去。
贺子安和阮云禾两个也松了口气,出了寺,贺子安便亲自驾了辆马车,将阮云禾送去山下。
行至半道,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姑娘,你是不是认识姜道长?”
阮云禾坐在马车里,浑身一僵,飞快地思索这事怎样圆过去。
贺子安是秦如轲贴身的暗卫,秦如轲做过什么他都看在眼里,而谢钧带人去私宅,秦如轲给姜道长讲衔灯黄雀,他自然都知道。
他觉得,这个李姑娘和那个姜道长,说不定包括先前的侍女和宫女,都有某种联系,在一些时候对世子有用,否则世子凭什么关怀她们?还把自己派出去看顾这些姑娘。世子不会是四处留情的人,绝对不会!
“咳,贺先生果然敏锐,我们确实相识,方才那些我也都是听姜道长说起过,我一介商贾,自然是没有机会进谢将军的私宅。”阮云禾颇有些紧张地胡说八道。
“你们如何相识?”
说多错多,阮云禾含混应道:“倒是不大记得了……”
贺子安想着方才世子和李欢欢道别时的情景,一阵牙酸:“在下冒犯,你与世子,又是何关系?”
阮云禾沉吟半晌:“一面之缘,没有关系。”
贺子安觉得这话挺假,且还有点欲盖弥彰,但是他信了,世子与这位姑娘定然只是暂时合作!
——
后山禅房。
烛火摇曳,秦如轲坐在案前抚弄着手里的扇子,虞刺史两手交握在桌下,额间不停地渗着冷汗。
“虞刺史,你说他们都蓄势待发了,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虞刺史声音干涩,嗫喏道:“请世子赐教。”
秦如轲也不嫌弃什么,用扇子点了点虞刺史沾满汗水的额头,哈哈一笑:“在等刺史你流汗腿软,跑不动路啊。”
虞刺史刚想说世子说笑,话还没出口,额头上的扇子却是倏忽展开,冰凉的扇锋擦过太阳穴,不知秦如轲触动了什么机关,连发了几根针出去,他身后便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秦如轲将扇子垂下,看着虞刺史的脸色苍白如纸,笑容渐渐收敛。
虞刺史抖得厉害,心中惊惧不已,回头一看地上毒发的蒙面刺客,与自己只隔着三四尺的距离,不由得一阵腿软,滑倒在地。
“我的人都在这间屋子里,待在这里固然还算安全,但难保不会有些像这样速度快的突然袭击。”秦如轲摇了摇扇子,“毒针也不多,我未必能一直保住你。”
“这样耗着你一定会死,不如打起精神来,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明战,但是同样的,我不确保你能性命无忧。虞刺史,选条路?”
话音刚落,又是一串毒针射出,“咚”的一声,毒发只在瞬间。
虞刺史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来,又被身边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有针了。”
眼看着刺客越来越多,暗处的暗卫也纷纷现身混战,而严守的房间也撕开一道道口子,容许着更多的刺客进入。
虞刺史躲了劈来一剑,转身就跑。秦如轲提剑跟在他身后挡了几招袭击,两人一路跑到后山的空旷之地,才停了下来。
身后是一片混战,时而有些刺客近到眼前来,都被秦如轲以剑抵挡,一个个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虞刺史站在那里,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得如风中残叶:“世子,你的扇子,能不能借我防身?”
秦如轲嘴角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扇子里已经没有毒针了,要来何用?”
他扔了把短匕给虞刺史:“但愿你真的拿它防身。”
虞刺史双手颤抖着接过短匕,握在手里,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局。
刺客人多,暗卫却胜在精锐,两相混战,暗卫隐隐占了上风。
等到最后两个刺客被几个暗卫包围住时,秦如轲状似轻松地笑了一声,将手中沾血的长剑丢在一旁,背对着虞刺史,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
虞刺史与他不过二尺之距,只要一个伸手……
就在他手中的匕首即将刺向秦如轲时,眼前人却骤然转身。一道凌冽的厉风扫过,他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那刀锋却从他的耳侧划过,削掉了他一缕头发。
虞刺史大惊之下,腿又是一软,摔倒在地。秦如轲顺势一手按住他,一手持着展开的折扇,扇边是一排极短的刀刃,此刻正抵着虞刺史的脖子。
“不是没有针了……”
“没有针,还有刀啊,小心些,这也是淬了毒的。”
虞刺史却突然得意地笑了:“世子武艺高强,我不得不甘拜下风,但是寡不敌众的道理,世子一定明白……海潮寺里,养了许多武僧。”
“虞煊,过河拆桥做到你这个份上,也不枉你当了几十年的狗官。”
虞刺史听着夜风里传来的阵阵僧人呼喝声,无声地笑了。他固然不想死,可是秦如轲保他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把他押到京都,让他张口吐东西吗?他才不愿意。
然而远处呼声阵阵,似乎还有枪棍相交的声音,显然是起了争斗,虞刺史脸色一变,心道大事不妙。
秦如轲一脚踩在他胸口处,起身远眺,入目是一群黄衣僧人,还有一队黑甲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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