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走了这里
那头柳姨娘被砸得有些反应,昏迷中嘤咛一声,吓了宋微言一跳。
夜风习习,她做贼似的连忙摸到小路旁边的树后靠着。
三两呼吸过去,宋微言心中平静了一点,这处也没见人,显得极其安静。
这会儿巡夜的第三班还没来,她只知眼下没别人,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无奈只得一趟一趟地拖着几个人往落雪堂侧门,又是东张西望又是拿着树枝一阵探索。这侧门是她前天修的,不用锁就能开门的方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半晌,宋微言一鼻子汗地开了门将人丢进去,之后浑身脱力地瘫坐在侧门槛上大喘气。
为什么不从小门直接出府?为什么不直接飞到院子里?
这么直直的暴露在外头后头还接着一阵不确定的收尾动作——宋微言不想,赵喻也不想。
最近夜里不安宁。
即使全福的死没有上报朝官府,可一天那么大张旗鼓地找人,也是有风声传进了县衙耳朵里。
主簿和县尉一合计报给了知县,增加了夜间巡查的人手。
赵喻原准备将宋微言带回客栈审问的,可今晚收获颇丰,买一赠多就不好携带了。
别提最后这一遭事出突然,他更没想到还有柳姨娘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阻拦扑向柳姨娘的那个杀手时,自己竟马失前蹄,还中了一镖。
那镖上又是那些江湖人惯用的毒,幸而他没有沾染太多,但情况也不见得多好。
他也没有把得手的东西转头扔掉——这种铺张浪费的坏习惯。
赵喻只能趁着清醒一运力将“三只肥羊”提去自己熟悉的地方,落雪堂。他甚至没等来自己的人手过来接应。
“喂,大哥,醒醒!”宋微言缓过劲儿来,赶忙去拍拍裹挟自己的刀疤脸大汉。
那人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没睁开眼。
怎么办
宋微言拍拍人脸,见没醒过来,顿了一下把他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
“声音也太不贴脸了。”她凝眉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人左眼上有道疤,狰狞盘虬地往眉毛上去了。整张脸除了额角光洁俊挺,其余地方肿胀着看不清骨相,像是个胖脸的怒张飞。
只闭着眼都凶神恶煞的。
宋微言端详了一阵,看他嘴唇发着青紫,猛地想起了这人好像曾中过一镖。
“呼果然。”
黑紫的夜行衣下,左臂上端透着不合常理的褶皱。她吹起火折子一照看,就瞧见那儿被齐齐地割开了一条缝隙。
上头的衣布湿漉漉的,紧紧地粘在伤口。
她指尖捏着上边,小心地掀开上面的衣服,便见那粗壮白皙的肌肉上已经血肉翻飞。
宋微言不知飞镖上还藏有暗钩,竟会将人的皮肤毁成这样。
她把火折子照近了看,见那里透着乌青,显然是武器上有毒,已经有些蔓延开了。
怎么办吸出来?
没有什么实操经验的话,会不会人还没救回来自己先一命呜呼了?
宋微言将火折子往地上一插,从赵喻的衣角割下两块长条布,紧紧地往伤口两端扎紧,留出那块儿受伤的血肉,用袖口的小匕首划开伤口放着血。
刚刚将几人拖进来已是用光了一身的力气,此时她额上的汗珠大如黄豆,不要钱一般地滚落了下来。
她没有歇息,只是随即一扭头,往院西角那处的压井处。她取了缸里的陈水往里头一倒,哼哧哼哧地压了新鲜的水,用一旁的小木桶盛了些,又跑回来细细地给赵喻的伤口清洗。
“唔嗯”手下的人哼了一声,好像要说什么。
一抬头,宋微言便看见他那只手在艰难地往怀间摸。
“身上有解药?在腰间?”宋微言小声问。
地上男人闻言松了口气,哼了一声。
见此,她立马往那人怀间摸了过去,果不其然,在里头夹层发现了两个瓶子。
“喂,听得见吗?蓝的还是白的?喂!”
那男人头一歪,不吭声了,宋微言一脸呆滞——
大哥你倒是争点气啊!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她又拍拍地上那人的脸,仍没什么反应,只能自己打开辨识。
两个瓶子是十分朴素,上面都没有字,白瓶里的味道与自己被塞的那颗“毒药”极其相似,另一个瓶里的味道也很重,闻着都苦极了。
总之都不像是好东西。
“蓝瓶”不管了,试一试!
她将蓝色瓶子的仅有的两颗药丸子全倒进了赵喻的嘴里,又往里灌了点水,随后往地上一坐,伸着腿不顾形象地喘着粗气。
夜风停了,虫鸟似乎也歇了,此时的落雪堂处处透着安静的气息。
黑衣人柳姨娘奇怪的男人自己
宋微言头一歪,看着这一方七倒八歪地躺了满地不相干的人,一时间有点心累。
这是什么故事走向?
自己菩萨附体了刚刚在挣扎着救给自己喂毒药人的狗命?
果然,穿越的次数多了,什么事都有可能遇见。
她摇了摇头,起身就往赵喻的身上摸过去。
这人的肚子软软的,有点不合常理的感觉,只隔着衣服,就让这几日女扮男装了有所得的宋微言心生诧异。
难道这人也是姑娘?也穿了什么小马甲?
她顿了一下,小心地往他身上探过去,上下其手的样子有一丝生疏。
他的胸前很硬,她有点不太好意思。
这么壮,这不能是个姑娘吧。
宋微言犹豫着收回了双手,挠挠头喊了声“得罪了”,就又往那腰间继续摸去。半晌,只在一处摸到了个巴掌大的硬物——
玉佩?令牌?还是什么?
眼见着就能见到这人是什么来路时,她的手被人狠狠地捏住了。
这头,赵喻刚刚睁眼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乱翻,他一用力就将那人乱探的爪子抓了过来,宋微言一时不查,被拽到了他胸口。
一个是伤病尚未来得及调息,一个是做坏事突然被抓包,两个人都毫无防备地被拉到了一起,这寸之间的,温热的呼吸交缠地猛烈。
宋微言猛然间又嗅到了那股清冽的香气。
眼见着两人的心跳有点快,气息也愈发混乱,她弱弱地开了口——
“壮壮士,你你下巴掉了。”
赵喻刚刚被人喂了药灌了水,嘴角湿漉漉地被蹭掉了块儿假皮。此时动作一大,下唇那块肉已是摇摇欲坠。
他被眼前人这么一打岔,手渐渐松了,宋微言趁此向后倒挪了几下。
“你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她掩耳盗铃地捂着脸,手指下露出了晶亮的眸子,“我我刚刚喊你没反应,就给你喂了蓝瓶子的药,还好醒了,呵呵呵,不用谢啊”
宋微言一边试探着回应,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动作。
好歹救了他,好歹同受敌,且这人太像之前来过落雪堂那个男人了。
更别提他武力高强到可以原地起飞。
现在竟连各路的黑衣人都来了——她从心里觉得,以自己这么菜的武力值,多一个同伴或许会好一点——虽然这个陌生人什么来路自己根本不清楚。
这很冒险宋微言攥紧了手心。
赵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狡黠的姑娘,心里叹了口气,又不同声色地将假下巴往脸上一按,扭身处理起了自己的伤口。
左臂露出的地方已经被清洗得很干净了,上下两端都被扎了布条隔绝扩张,虽然有抓瞎的成分在,但多少有点用。
他一手解开了两个系的有点丑的布条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干净的纱布,没上药就要往上头包扎。
“我,我帮你?”
宋微言试探着往前面挪了两下,见赵喻只是瞥一眼点了点头,便上手包扎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她往那儿系了个蝴蝶结,便听见耳畔有声音清清凉凉的传了过来。
一转眼,刀疤脸男人正一副矜贵庄严的作态,边贴着胡须边问自己话。
她手一松,男人笑着抽回来胳膊,负手站了起来。
“你这小厮,想与我联手,又不告知家门,这世上哪有这么合作的。”
“我”答应得这么快?
眼见着这人有些呆滞,赵喻面露玩味地又蹲了下来看向她,等着她回话。
她的眼睛很亮。即使外表看着极其平常,今日见上几面甚至明日一早就会忘记此人。可那双眼睛,明眸含春,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干净温柔地仿佛能直直地触摸到你的心底。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个神态平和却面相狰狞的野人。
可这人又着实怪得很。
将自己的妻子了解得这么清楚,还有意帮她查明死因;知道熊猫等事,又能系出这结子要知道半年前自己路遇追杀回府,被方蕴解救之后伤口处也是同样的系法,他派人查了望亭几个女儿家,没一个用这种方式的。
她行事与半年前自己见到的方蕴十分相似,大胆仔细又十分聪明,不说话仿佛是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一开口有着怪异的极其强烈的亲和力和吸引力总之怪得很。
想来是知道什么内情。
他姑且认为这姑娘今夜救自己两次是误以为被“下毒”,但她身上又有着太多奇怪的地方,放身边看着要好些。
总之——不妨合作。
“说来话长啊!”
这厢,宋微言总算反应过来,脑子极其迅速地组织了语言,一脸深沉地开了口:“我两年前进了府,可年纪尚小、身体瘦弱,孤身一人实难安身。半年前碰了头还失了部分记忆。亏得府里的三夫人心善处处帮扶之下,小的才得以在府里好好生存下去~嘤嘤嘤!”
“倒不是说贪恋夫人美色!我受的恩惠太多,早已是将心向明月!一心只为报恩于夫人!”
她有些泫然欲滴:“三公子常年不回家,夫人生存本就艰难。那章大狗的很,总想在无人时对三夫人行不轨之事。三夫人去的那天,还见着章大的身影了。我想知道真相,为三夫人讨回公道!接着就遇到了你,还给喂了毒。”
这戏编得很真切,动情之处闻者落泪。
赵喻眉毛一挑,听得出来,这小姑娘对他的行为很愤慨啊
他没有拆穿对方是个女子的身份,只是笑着听她将故事编完,打算回头再找人查。
故事真假参半,宋微言倒是不怕人查,左右自己也没有柱子记忆,到时候正好糊弄过去。她说完,看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似是相信了,就松了口气,猜想着他的身份。
“我,江湖人。”那头磁性的声音简短干净,带着些即将逃逸出尘的错觉。
就就这?
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宋微言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力。
她虽然想到了这人可能不会说实话,但好得也真假参半地说些什么,没想到这人竟是连故事都懒得编。
“如你所见,有些蛮力。”赵喻见眼前人很不满的样子,笑着补了一句。
“我叫柱子,也可以喊我小宋。宁贵姓?”她将诚意拉满。
眼前这男子装扮得一身蛮横凶猛、功夫也很凌厉,但语气却总是很平和。可能是受到假面皮的影响,宋微言觉得他这人身上处处充满了违和感。
尤其是声音和气质,不贴脸,不贴身。
“免贵姓贾。贾仁。”男人一边回答,一边起身往黑衣剑客的方向去了。
假人物,假名字行,真有你的!
宋微言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扭身缓了口气,喊道:“喂,假大哥,有什么发现?”
“今晚的人是寻兆门的,要么是受人雇佣,要么就是自己来的。”赵喻沉吟着说了一句。
今晚的人没这么简单。
一般寻兆门的人都是探机查物为重,事有不成一般会尽快离开,极少有今晚这种情况——刚刚几个持刀的察觉到实力悬殊时还拼死一搏,想灭口的状态不同往常。
他们来此要查些什么?
还是
寻兆门里有几个庄家来着?
“寻兆门?”宋微言眉头一皱。
这是个陌生的词语。果然穿越半年来环境还是相对单纯,府里与府外是两个世界。
“江湖组织,各路生意都做。”
“审审就知道了。”
那头赵喻一说,宋微言就紧跟着过来了。
她看见赵喻在那人牙齿上卸下了什么,接着就心领神会的接手,将他的腰带解开塞了一部分进嘴里。
待到赵喻卸了他的力,她赶紧往那人身上泼了一瓢水——她的迷药遇水则解。
“呜呜——”那人一醒来就开始激烈挣扎,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两人想要逃脱,发现自己动不了时就双目无神的瘫了下去。
“呵。”赵喻看这黑衣人摆明了一副求死的态度,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拿过了宋微言的小匕首在他几个穴位戳了几刀,流的血不多,却眼见着那人的表情从呆滞到恐惧再变得有丝崩溃。
“别丧气。你们少东家的尾巴不只从你们这儿,早已经露出来了。”赵喻的声音听着有些阴冷,“不想说,那便慢慢受着,你死不了的。”
那人兀得开始发抖了,疯狂地扭着头,像是又想说些什么。
宋微言惊讶于他能一言就切中要害。
赵喻一米八几的个头,在她手中火折子的映射下,影子如鬼魅般张牙舞爪地爬满了黑衣人的身子。
有些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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