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夜院子里加强了防守。大公子出了事儿身体不好,夫人几日没睡好觉,就又让她过来守着。大夫人脾气凶悍,她不欲与之争执,只好乖顺地过来。
只是前几日打打杀杀的场面着实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以至她今夜里一直心慌不止,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小儿子,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回去看看。
谁知——
谁知那正堂底下传来的细微的响动,竟然真的是有贼人在!
她就不该听见动静往那儿去看——不!自己就不该出门!
说不准说不准这恶贼准备先奸后杀!
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满面涕泗横流,看起来好不凄惨。
赵喻皱着眉看了一眼,大手一挥,给她解了穴道。
“这半夜的怎么出门了?屋里听到动静了?”
“没没有,妾妾起夜看孩子。”柳姨娘忙爬起来缩成一团,抽抽噎噎地哭。
“只你一人起了?章大呢?”
她摇摇头,又忙不迭点点头:“只我起了。”
“你四日前去了哪里?”
这厢,宋微言猛不丁地出了声,柳姨娘这才看见后头还有个人。
那人瞧着瘦弱,浑身不太整齐地套着黑布衣,手里却拿着一个锋利的软剑,正摇摇晃晃地向自己指来。
她一回神,停止了抽噎,可想到被逼问的问题时,脸色蓦然间变得很难看。
四天前
她怎么说?说四天前自己跟上夫君去偷人?说四天前府里遭了贼,那些人在府里乱杀?
还是要坦白些这里禁忌再提到的话题,说了以后使自己再难容身?
她一想起那晚章建南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禁冷汗涟涟。
“别做出这副样子,你的小儿子还好好睡着呢。”
看着眼前人明显知道些什么但又不愿意开口的样子,宋微言直接将从黑衣人那儿夺来的剑劈到了她的头顶。
唉真是学坏一出溜
可威逼加恐吓,反派的经典台词用着是真的便利。
宋微言学着坏蛋样子,凶恶的眯了眯双眼。
“别,别动志儿!我说,我都说”
她身体一软,眼神堪堪避开了那个剑尖,弱弱地开了口:“那日那日子时刚过一刻,我看就看着我们爷偷偷出门奔着三房那个狐狸精就去了我就追着去了”
“子时?常人早就睡下了,你没休息?又怎么知道他是追着落雪堂那位去了的?”
那眸中似迸发着摄人心魄的亮色,柳姨娘被盯得心肝一颤,头往左边撇了撇,小心躲过了她的眼神。
“我我是月初几日,大公子本应该来我房里的可他他那几天总是格外关注落雪堂的动静。
可我又岂能让那贱人再夺了公子去!初、初六那天往后我发现两人总是一前一后出门说不得就是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了!妾、妾不如偷,要不是那小贱人勾引我们爷——”
不等她恨恨地说完,面前就簌簌地指来了两把剑,凌厉的寒光吓得她顿时噤了声。
宋微言额角忍不住抽搐,那几天自己攒够银子就一直在和宋安商讨,初八去的令州府选分址,初九上午回来,当晚就遭了黑手。
原来章大那个狗东西初六就盯上自己了
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赵喻,冷声问道:“子时之后呢?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
“我我不敢一个人追得太近带着红螺就过去了。我跟过去时,那里已经熄了灯。大公子摸黑进去不久,我一恼就想进去,被丫鬟拦下了,躲在了那——那里,就是这个墙角后头。”
柳姨娘说着说着便明白了自己还在章家,她抬头看了一眼边上,就颤颤巍巍地指着一旁的墙角。那儿距离她们现在所在的侧门很近,往外探半个身子就正好能看见方蕴的寝房。
“等等,院子我明明已经从里面落了锁,你是怎么进去的?”
赵喻闻言眉头一挑,默默地转眼看向宋微言。
“我们爷他他有那里的钥匙不不对,那时没用,我记得他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门在之前已经被开了?
宋微言若有所思地仰了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先时他摸进去,里头就一阵吵嚷后来里面骂了起来,扑腾扑腾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就藏起来了。没多久,那头就又有了动静。”她指了指对面的墙头,那人应该是从东边来的,“我不敢动,只是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里头好像打起来了。我不敢看,再就——”
“有个人,和爷昏迷着,血肉模糊地出来了。他看见我俩,就一脚把院子的侧门破开,让我扶着人回去了。走没多久,里头就又有很大的动静。我我不敢停,一路小跑着,赶紧跟丫头一起把人带回寝房了。”
有个人?之前的人还是另有个人?
赵喻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个人扶着章大出来?他们不是打起来了吗?”
“是是吧。是打起来了,呯呯梆梆的,动静很大。”这一问将柳姨娘也问住了,她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蒙、蒙着脸没说话。高高瘦瘦的,和我们爷身高相近,拿了把剑。”
“可有什么配饰?剑长什么样子?”
女人摇摇头,那会儿被吓破了胆,只说了声天黑不记得了。
“桃风和清青呢?见到了吗?”
宋微言着急地问,却只见她先是瞪大了眼睛,半晌后又是摇了摇头,一副根本不知情的样子。
“这几日章建南有什么不同动静吗?”那头赵喻沉着声音问道。
“昏、昏迷了两日,昨天早上才堪堪能下床。他派人查什么东西好像是什么生意,后来院子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傍晚傍晚就有人送来了几把刀。”
说着说着,声音就抖了起来。
她很丧气,也知道这下彻彻底底是卷入风波里去了。
这件事儿太大,出事以来她一直憋着不敢跟任何人提及,现在像倒豆子一样将秘密诉了出来,整个人又伤又泄的瘫软在地,全然不见平日风情万种的样子。
这头赵喻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极小的丸子,捏着柳姨娘的下巴就塞了进去,说了一声:
“今晚的事儿你但凡多言一字,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吓得她小脸煞白,又是哭又是点头的。
这头宋微言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别动,我去去就回。”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赵喻只留下一句话,携着柳姨娘唰地飞出去了。
明明刚刚还半死不活的这恢复得也太快了
她原地摇了摇头,赶忙换下了衣服,去一旁的压井收拾整理自己。
事情的走向已经开始迷惑起来了。
初九当晚,她明明锁好了院门,奔波了一天,不到亥时就已经沉沉地睡下了,大门到底是谁开了?而且
柳姨娘说黑衣人打斗后扶着章大出来的莫非这两人是一伙儿的?
她记得很清楚,出事时,大概是章建南往屋里吹了什么药,自己昏昏沉沉的,根本打不过他。那时差点被轻薄了去,他鼻子已经嗅得很近了,就在快得手时,突然又转身四处翻找了起来。
接着怎么来着,他寻而不得,打了她的头部,模糊之间,好像是有个身影进来了。
宋微言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头,试图捡起记忆中关于当时的片段。
后来她头晕昏迷了一会儿。接着不知道怎么,她恍惚间便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身上各处被破开了无数道伤口,血液被一点一点放掉让她有些失温,发抖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流逝
她反射性地有些想吐。
宋微言清清醒醒地记得他的问题,那些反复拷问的,关于章三长什么样子,曾做过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过。
章三,呵,她都只在婚后见过一面。记忆里,方蕴救了落水的他,那晚两人谈着条件,商议着如何互助——实则,记忆中那副在互相利用中见过的面孔,早就被方蕴得以从方家解脱的喜悦中冲淡了。
半年前刚穿越来时也见过,疾风骤雨的一晚,他满身是血地进来,吓得自己还以为是真的遭了贼她那会儿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真实,也只是吐槽了一句情节老套、古人大胆,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了伤口,恍惚地照顾了一整夜。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章三到底在做什么,但总归见不到人,鞭长莫及。
至于长的什么样子?
当时刚刚穿越过来,心里很慌,脑海里也只大只记得——君子,血污、危险、俊朗,再无其他。除非见面,空口描述真说不来。
她不知道章瑜到底犯了什么事,抑或者招惹了什么人,濒死的那一刻,多少是有些恨意在的。
后来,后来又有打斗,接着自己就被抹脖子了
云过月出,漫天仍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穹庐纸上错落有致地绘着凉凉的画卷。
夜幕里她孤身一人,看着有些形影萧瑟。
赵喻收拾了现场赶紧返回。刚一落地,正看到她那一会儿不见就苍白得可怕的脸色,忙上前问了一句“怎么了?”,顺手就钳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探脉。
宋微言反应过来猛然一激灵,使劲儿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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