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跑马场上的人慢慢减少。
薄言怕明月晒着,便转移阵地,带着她进入有棚的内马场兜圈。
薄言以为马跑起来,她多多少少会害怕。
没想到她却比谁都开心,“再快点!再跑快点!好好玩哈哈哈~”
薄言觉得有趣,便拉着程之意几个赛起了马,这样一来,所有人也都不困了。
尚在比试弓箭的薄敬元和薄敬启听见动静,也有些意动。
薄敬启想去就去,“二皇兄,我也去和太子哥比比!你要去吗?”
薄敬元盯着对面沉默不语,片刻后正要摇头,已经被薄敬启夺去弓箭,拉着上马了,“走走走!咱们一起去!”
远处看台阴处,列着帝后仪仗。
刚从隔壁马场回来的薄承干松着手腕,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比赛,“这几个臭小子,怎么跟不会累似的,都跑了一上午,朕自愧弗如。”
程一一:“他们不是皇子王孙就是世家公子,往后都是我大庆最优秀的男儿郎,岂能不丈夫?”
傅贵妃:“皇后娘娘说得是,但认真说起来,陛下年少时精力可比他们充沛多了。定北境平南藩,一马当先诛独英王于帐前时,便连弱冠也未及,回来便封了平定王,当真是英勇无双。”
这话显然挠到了薄承干痒处,听得眉目舒展。
但是到了最后,却似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淡了下来。
“贵妃打趣朕了,论英勇,朕何尝比得过程国公?”
他问程一一,“皇后,你近来可收到程国公的消息?”
程一一本来因方才傅贵妃所言有些复杂的神色即刻收敛。
“回陛下,不曾。臣妾已经许久未与兄长联系。上回还是阿言生日,他托人寄过来一封家书和一些岭南的特产,您看过,应该也知道。”
“啊,原来都这么久了?”
薄承干笑了笑说,“不过没关系,阿言今岁生辰就可以亲眼见见这位嫡亲的舅舅了。”
“陛下的意思是……”
“自然是程国公又立大功。我前几日收到消息,那倭寇终究拖不起,已经着手准备和谈之事。”薄承干深吐了口气,“这些年,南边海寇时有进犯,如不是有程国公为朕分忧,只怕朕如今的皇位,坐得不会安稳。”
程一一:“陛下言重了。保家卫国乃大庆男儿的职责,兄长幸承陛下信赖,既得荣宠,自当为平复陛下心头大患竭尽全力。”
傅贵妃有些惊讶,即刻便向两人行了一礼,恭祝程国公大捷。
薄承干状若随意问道:“你们觉得,这回程国公凯旋回朝,朕该如何嘉奖?”
傅贵妃:“那倭寇狡猾得很,程国公多年未归才剪除陛下心患,臣妾以为,加官进爵也是应当的。”
薄承干还未说话,程一一已经开口,“陛下,兄长已是国公之身,再晋也无可晋。大庆祖制,异姓不可为王,陛下三思。”
薄承干不以为意,“祖制说到底也不过一纸旧文,于朕不过是死东西,朕向来不在乎,皇后知道的。”
程一一并未松口,“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兄长向来不在乎这些虚名。”
薄承干:“可朕能给的也只有虚名,如若不封王,朕要如何以示荣宠?”
程一一:“金银珠宝山珍海味,哪个不是嘉奖?莫不是陛下舍不得?”
薄承干:“哈哈哈!怎么会?朕只是怕程国公看不上。银钱外物都是其次,必然是要给的。”
程一一远远看了眼内马场。
那边薄言几个比赛正激烈。
明月早就不在薄言马背上,他正奋力和半身之差的程之意焦灼,两人都汗了一身。
程一一:“如若陛下真舍得,臣妾便斗胆替臣妾的侄儿求个恩典。”
薄承干:“哦?一一想求什么?”
程一一:“便是阿言座下的马驹,臣妾已经不止一次听他提起,眼馋那匹马很久了。”
薄承干微微一愣,“你认真的?”
程一一:“不瞒陛下,兄长多年未归,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唯一的儿子,对他来说,弥补遗憾哄之意高兴,远比那些虚名要重要得多。一匹马,便足够了。”
程一一情真意切,薄承干有些动容。
他眨了眨眼,立刻吩咐,“高贺,你去,叫太子让马。”
于是薄言刚夺得第一,就稀里糊涂被人牵下来。
听完高贺的解释,程之意乐疯了,“哈哈哈!多谢陛下!多谢太子!多谢我爹!”
薄言还有些不信。
他特意回来确认,结果还真是这么回事。
一旁的七皇子见他回来,很快从贤妃身边溜出来,眼巴巴看着他,“哥哥,你也能带我骑马吗?像带明月姐姐一样?”
傅贵妃笑他,“七皇子倒是和太子殿下交心,太子做什么都要跟着做,像个小尾巴。”
贤妃立刻反驳,“贵妃姐姐说笑了,敬泽才多大懂什么交心?那是被太子殿下迷住了,可别看他萝卜大点,眼睛可毒着,就喜欢长得俊俏的,伺候他的宫女都只挑俊俏的求抱。”
薄言马都没了,当然不可能答应。
但当着几位长辈的面,自然只能哄着,“你要是想骑下次我再带你,等你再长大些,拽得住缰绳。”
薄敬泽不开心,“真的吗?哥哥是不是骗我?其实不想带我只想带明月姐姐?”
“怎么会?”薄言指了指他腰上的木剑,“你说要木剑,我不就给你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薄敬泽有些疑惑转头,“父皇,为什么四马很难追啊?”
众人哈哈大笑。
薄言给他解释,薄承干则看着他俩,笑道:“从未见太子对其他弟弟如此耐心,敬泽倒是个例外。”
傅贵妃接话,“可不是吗?臣妾昨日还听说,太子殿下兴致颇盛,连着两日叫五皇子扮作书童送他下学。太子与七皇子亲厚,说不得是因为外祖都是世代武将,多少有些同类相投在……”
程一一截断,“贵妃慎言。恭武侯镇守北境,本宫兄长又常年御倭,如何又是同类?”
程一一极少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薄承干愣了愣,安抚道:“贵妃不过戏言,皇后不必当真。”
程一一:“是戏言还是别有用心,臣妾若连这都不能分辨,这皇后也就不用做了。”
傅贵妃:“皇后何必动怒?臣妾只是心直口快,惹恼了皇后娘娘还请恕罪。”
贤妃终于反应过来。
但她性子急,不知道委婉,“傅知念,你又在这儿阴阳怪气些什么?太子真诚待人,我儿子喜欢他有什么不对?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天天恭良谦让挂在嘴上?你怀疑是我叫他刻意跟太子亲近,你就直说!天天嘴巴上挂丹顶鹤,你不嫌毒我还嫌毒!”
她骂得又急又快,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抱着薄敬泽下场了。
薄言:“……”
弹幕:
【这位,贤妃,好厉害的嘴……】
【叫什么贤妃,应该叫拽妃才对!】
【这位姐姐好直爽,我爱了!】
【哇!骂得好!我早就看那姓傅的不爽了!】
【看贵妃脸都气肿了,爽了爽了!】
【傅贵妃真的绝了,茶切黑吧这是?狗皇帝的口味还真是……宽泛啊。】
【我嘴巴毒我先说,她就是个!】
【系统通知:检测到不文明用词,已做自动屏蔽处理。】
【这个傅贵妃怎么回事?怎么老想往太子外祖家引话?】
【很明显啊,想要引起狗皇帝的猜忌,哪个皇帝不忌惮功高盖主?】
【可问题是!这完全是多余的啊!程家从头到尾都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要盖主啊!】
【就是啊!之后南倭卷土重来,还是和程之意一起才打下来的,他怎么敢怀疑的啊!】
【你们上帝视角当然知道,问题是狗皇帝不知道。】
【历史上外戚干政的教训还不够多吗?你是狗皇帝你不得天天睡不着觉?】
……
薄承干有些头痛,“太子,刚才贵妃说的书童一事,是怎么回事?”
程一一解释,“陛下,当日臣妾本想跟您解释,但……”
薄承干:“不要你说,他自己说。”
薄言没有隐瞒。
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个干净,承认自己一开始有戏弄的成分,但绝没有伤害五皇子的意思,摔倒受伤只是意外。
“父皇,儿臣知错了。这两日一直在哄五皇弟开心,刚才小七腰上的木剑,本是我为了道歉给敬呈准备的,他要儿臣便给了。”
薄承干看了他良久,“这么说,老五现在还没有原谅你?”
“啊?”薄言似乎准备好挨骂,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
薄承干脸上一松,“起来吧,跟你三岁那年御前摔碗相比,这才多大点事?”
薄言试探,“这么说?父皇不会怪罪我了?”
薄承干:“你们是兄弟,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
薄言松了口气,“多谢父皇。”
薄承干话锋一转,“也就是老五性子好不跟你计较,往后还是谨慎些,对你二弟三弟莫要如此轻慢。”
什么性子好,分明就是偏心了。
但也不忘借此敲打。
傅贵妃听闻眉心舒展,上前行礼,“陛下,臣妾观时辰不早,还需得去杏花亭查阅今日的午宴,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
薄承干点头,“嗯,你去吧。”
等傅贵妃一走,薄言问,“母后,这里有吃的吗?”
程一一:“你饿了?”
“不是,是怕明月饿了。”薄言顿了顿补充,“还有敬呈。”
程一一点点头,即刻让人端了一盒子点心给他。
薄言周到行礼,然后提着盒子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薄承干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小子,心里还有他几个弟弟妹妹。”
程一一笑着,没有说话。
薄承干却不打算就此停住,他拉住她的手,小声道:“异母的弟妹尚且如此看重,倒叫我好奇,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要如何爱护?”
程一一有些受不住,“陛下……”
薄承干牢牢攥着,不让她躲闪,“一一,再给朕,生个孩子吧。”
……
薄言一路飞奔,来到休息处找到薄敬呈和薄明月。
稳了稳才上前,“明月敬呈,你们肚子饿不饿?我拿了些点心过来。”
薄明月吞了吞口水,显然是很想吃的,但她却没有点头,而是去看薄敬呈的反应。
薄敬呈远远看见薄言跑过来,现在又见他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微微犹豫,不过还是抵不过明月的眼神哀求,松口,“是有些饿了。”
薄明月开心道:“太子哥哥快打开!”
食盒打开,露出一碟精致的方糕。
薄言第一个给明月,明月欣然接受,“谢谢太子哥哥!”
第二回他没有用手,而是将食盒递到薄敬呈面前,“你自己拿吧。”
说完又不再看他,问薄明月,“好吃吗明月?”
明月一边吃一边点头,含糊回答,“嗯,好……吃,太子哥哥也吃……”
薄言摇头,“你自己吃,这杏仁糕是映秋姑姑最拿手的,我吃过很多回了。”
薄敬呈正有些犹豫,闻言却收回了手。
薄言回头,见碟子里的点心没有减少,疑惑道:“你不要吗?”
薄敬呈:“留给明月,她喜欢吃这个。”
薄言又瞧了眼碟子,“还有第二层,很多的。”
薄敬呈坚持,“都留给她。”
薄言没有勉强,“既然明月喜欢,回去我让人经常给你们送。”
薄敬呈张了张嘴,“多谢太子殿下。”
……
吃完点心,也差不多到了去吃午饭的时间。
众人纷纷离开马场,浩浩荡荡往杏花亭里去,那边布了午宴,且杏林也在那边。
路途不远,薄言没有进马车。
而是带着明月另找了一匹马,随着队伍行走。
七皇子远远看见薄言骑马,也囔囔着从马车上下来。
贤妃拗不过他,只得央身边的大太监送他下去,找了个侍卫陪着骑。
还没进入杏林,就闻到一股子清新的甜香。
薄明月指着眼前的一片灿黄,很是兴奋,“太子哥哥!那是什么?”
薄言还没说话,程之意骑着之前薄言的那匹马悠悠经过,“那就是杏子了六公主,很甜很甜的杏子哦~”
薄言知道他在刷存在感,夹了一下马腹,“驾。”
程之意:“是又要比赛吗太子?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他饶有兴致跟上去。
杏林之外,灌木杂草丛生。
车架人影从路上经过,填满了林间的缝隙。
车辙压过路面的轱辘声盖过了草叶的细微窸窣。
一只箭头猝然从草叶间出现,对准行进队伍前头一匹棕色小马驹之上。
在马驹即将消失在视野之前,箭头“噌”然离开原地。
径直朝马背上的蓝衣幼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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