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溪田村总是摆脱不了酷热的日照。

    可再烈的天也关不住鼎沸的蝉鸣,和顺着河道飘过来的凉气。

    没有围栏的拱桥是进出村子的捷径。

    红砖铺就的桥面褐迹斑斑,透着年岁的影子。

    桥边,两个小男孩手拿钓竿,望着水面的方向。

    右边的男孩儿年纪稍大一些,盘腿坐得笔直。左边的孩子戴着一顶褐色的遮阳帽,不停转动,和他身侧优雅伫立的小白猫形成鲜明对比。

    “哥哥,龙虾什么时候才会咬钩啊?”弟弟转头,嘟着嘴露出肥嫩的侧脸,“都已经一个上午了,还一只虾都没有!”

    哥哥紧盯着水面没有动,“我说了这样是钓不起来虾的,你不信。”

    弟弟指了指他的钓竿,“那你为什么可以?”

    哥哥不紧不慢回道:“因为我钓的是鱼。”

    弟弟一愣,当即嚎啕大哭,“我不要吃鱼!我要吃虾!你答应我今天钓虾的!呜呜呜……”

    挣扎间,头顶的遮阳帽浮上来不少,露出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一只小黑猫好奇地看了过来,但很快收回视线,慵懒地舒展身子。

    在它身前,立着一只装满了水的铁桶,桶面凹凸不平,另一只三色的小花猫正探头往里看,嘴里发出饥饿的叫声——

    “喵~”

    哥哥依然不为所动,“你……”

    正要说点什么,水面上忽然起了一阵凉风,青脆的绿叶卷起褐色的帽檐,眨眼一起飞离。

    弟弟顾不上哭泣,慌乱伸出双手去捞。

    可是手一松,钓竿也被风卷走。小白猫探爪抓住鱼线,叼在了嘴里,但钓竿却依然在飞。弟弟下意识想要将钓竿追回来,身体向着水面倾出去。

    哥哥虽然并未侧身,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旁边的动静。

    帽子飞起来的同时便伸出左手,顺着风向将其拦下来,正正好扣在弟弟头顶,也顺带将他倾斜的身体扣回来。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十多年后,却是不同的结果。

    黄色的草帽从薄慎头上飞离,顺着风向越过旁边薄言的头顶,薄言轻易将其拦住,顺手扣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继续不动如钟,背脊全程没有丝毫弯折。

    薄慎盯了帽子良久,“……这我的。”

    薄言依旧盯着水面,“嗯,我知道。”

    相比十几年前,兄弟俩聪明了点,这次没有坐在桥上烤屁股,而是寻了两把折叠凳坐在岸边的树下。

    身后就是树林,整个人被蝉鸣包围,薄慎未免觉得烦躁。

    他放下钓竿舀了捧水冷静冷静,没冷静下来。捡起脚边的碎石头,鬼鬼祟祟看了薄言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吊钩的水面投进去。

    “噗通!”

    一条青色的鱼影瞬间从附近的水下逃离。

    薄言拧着眉心侧头。

    薄慎耸肩,“手滑。”

    【好家伙,火气上来了!】

    【薄慎这是找打呢?不就是个帽子,这也没太阳啊?】

    【哈哈哈哈老薄一脸“此弟不宜久留”的表情!】

    【就这能钓到鱼才怪了!】

    【谁说一定要钓到才叫钓鱼?重要的是过程啊过程!】

    【前面的一开口就是老空军了……】

    “你如果今天还想吃到烤鱼的话,最好不要再手滑了。”薄言说罢,继续盯回了水面。

    “无聊。”

    薄慎自语了一句忽然起身,一边脱掉鞋子一边撩起裤腿,在薄言发问之前已经跨进了水里。

    薄言叫住他,“今天水势不小,你别冲动,回来!”

    薄慎顺着水草往里薅,不以为意,“那你可别操这个心,我被老头逼着在河里练箭的时候,你还在面馆里擦桌子呢。放心,我下盘稳得很!这儿要有个靶子,就算现在起风下雨我照样一箭红心!”

    刚说完,他忽然一定。

    薄言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丢了钓竿瞬间起身。

    只是一瞬,薄慎突然从水里收回手,露出两只舞着大鳌的红色龙虾,“哈哈!抓到了!我就说抓虾还是手管用吧!”

    薄言吐了口气,重新坐下,这次没有再说什么。

    薄慎上来把虾丢进桶里,提桶经过薄言身后,故意嘲笑道:“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

    薄言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薄慎撇开眼,做了个庆幸的表情,继续下水去了。

    随着一阵阵的破水声,桶里的东西渐渐上涨,头顶的太阳也偏移了些许方向。

    薄慎看了眼桶,觉得差不多了便回到岸上,从电驴后备箱里翻出一个三明治吃了起来。

    “你要不要?”

    “还不饿。”

    “水?”

    “来点。”

    薄慎将水递给薄言,顺带往他桶里瞄了一眼,三条臂长的青鱼正鲜活地游着。

    “你也不赖啊?”

    ……

    “叮叮叮——”

    清脆的铃声从小路上荡开。

    一个大西瓜被装在篓子里,不断颠簸。

    西瓜上卧着一黑一白两只猫,黑的那只昏昏欲睡,白的则撩起一只爪子,向着前方树林的方向张望。

    自行车有条不紊向着桥面而去,薄知文穿着工作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看起来心情不错。

    红色的桥面已经近在眼前,一只三花猫从薄知文肩上探出,跃然落地向林子里跑去。

    “小花!”薄知文紧急刹车,叫了一声它的名字却不见它回来,“这小东西最近怎么回事……”

    他把车停在路边,正要跟着去,车头里的白猫忽然喵了一声,也跑出来眨眼跟着花猫一起消失。

    “什么情况?”

    薄知文自语了一嘴,叮嘱剩下的小黑不要乱跑,拔腿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看见一辆黄色的小电驴停在岸边。

    薄知文觉得这车很是眼熟,快走了两步,果然在不远处发现薄言和薄慎的身影。

    消失的小白正蹲在薄慎的脚边,小花则已经窜上薄言的肩膀,亲热地叫唤。

    薄知文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两个臭小子……”

    犹豫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转身想要离开。

    另一边,薄言转头看见薄知文的背影,出声叫住,“爸!”

    薄知文脚下一顿,回过身摸了摸鼻尖,“啊,在呢?”

    薄言将小花放下来,“我就知道它们俩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既然来了,坐会儿?”

    薄知文扫了眼一言不发的薄慎,“不了吧,我车还在路上,小黑和瓜都在车里,不安全……”

    薄言:“你还带了瓜?那正好,薄慎刚还说热得慌,想吃点凉快的,要不你先把车推过来?”

    薄慎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说……”

    撞上薄言的眼神,后半句咽了回去,不情不愿朝着薄知文道:“啊,想吃瓜。”

    薄知文瞬间轻松了,搓着手转身,“那行,那我给你们拿过来!”

    没一会儿,薄知文就将车子推过来,端着一个花皮大西瓜敲了敲,“今天刚摘的,新鲜着呢!便宜你俩小子。”

    薄慎拿起了钓竿,并不接茬儿。

    薄言起身,把凳子让出来,“你什么时候开始种这些?”

    薄知文摆手,“不用不用,你坐!”

    薄言也没有坚持。

    薄知文继续道:“我哪儿会种瓜啊?是隔壁村事主家里送的,我吃了两天,又脆又甜,要是冰会儿再拿出来,啧啧,那更好!”

    “要吃冰的还不容易?”薄慎忽然出声,“直接往水里一泡不就行了?这水凉快着呢!不想给就直说。”

    薄知文只当没听懂其中的阴阳怪气,点点头,“说得对,差点忘了,我这就放水里泡着。”

    薄知文:“你们俩回来,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薄言:“一时兴起,怕你忙着。”

    薄言知道,这俩人自上次闹掰之后还没有和解。

    之前他没管,一是时间还早着,俩人气都还没消,二是中间横着鼎甲这个无法调解的矛盾。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看这俩人偷瞧彼此的别扭感,便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薄言打破沉默,起身将钓竿交给薄知文,“爸,你帮我看着点,我休息会儿,拿个手机。”

    薄知文当然答应,“哎,好。”

    这倒不是薄言让他俩独处的托词,他拿手机是真的有用处,不过不耽误他故意磨蹭。

    薄知文见薄言久未回来,主动和薄慎搭话,“还生爸的气呢?”

    薄慎没看他,冷哼了一声。

    薄知文看他还愿意搭理,就挪了挪凳子靠近些,小声道:“儿子,上次是爸不对,爸冲动了不该打你,是我没解释清楚,你要是还没消气,爸让你打回来行吗?”

    薄知文说着真把自己的半张脸凑过去。

    薄慎抬手推开,“拿走,烦人。”

    “嘿嘿。”薄知文并不尴尬,反而笑着的,“没关系,这巴掌我给你记着,你什么时候想打了随时找我。”

    薄慎刮了他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有病。”

    薄知文顺着说,“我是有病,病了几十年了,好在上次被你哥给治好了,我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这些年对你是太苛刻了,对不住你……”

    薄慎闻言,脸渐渐皱成一团。

    “我想明白了,你成年了,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的打算,我做爸爸的很高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把你当成个玩意儿摆弄,”薄知文一脸诚恳,“你想读书读书,想射箭射箭,想签谁签谁,不想干了也随你,我都支持你。再有我不认同的时候,我尽量忍住不发脾气,有话好好跟你说……”

    薄慎表示怀疑,“尽量?”

    薄知文理直气壮,“那也不能指望我一次性改全了?我要让你今天开始吃饭别撩脚,你能不能保证一次都不撩?”

    薄慎:“……歪理,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你这是态度问题!”

    薄知文一懵,“我怎么就态度有问题了?我都主动跟你道歉了,你不接受那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薄慎:“你看你看,说你两句就开始不乐意,还道歉?信你个鬼。”

    说罢,又转了回去,不再理他。

    薄知文无言摊手,“我……”

    薄言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场面陷入僵局也就不再拖延,信步回来,“怎么了?”

    薄慎阴阳怪气,“有些人真是有意思,道歉还道出火气来了,说好的解释清楚跟放屁一样,飘个一会儿就没了。”

    薄知文很无辜,“我都没说什么。”

    “解释什么?你不让薄慎签约鼎甲的原因吗?”

    薄言面露惊诧,“爸,你不会还没跟他说清楚?”

    薄知文这回是真无辜了,他瞟了眼薄慎,小声道:“不是交给你去解决……”

    薄言揉了揉眉心,很是无奈地掏出手机,“还好我上次录了音,要不然又得浪费一次口舌。”

    他说着调出上次在赛场外,和薄知文说话的录音,递给薄慎,“听吧。”

    薄慎不明不白接过,“听什么?”

    薄言:“爸不同意你签鼎甲的原因,还有,他当年被逼退役的真相。”

    薄知文搓了搓手,面露紧张。

    薄慎按下播放键,说话声流出来:

    【我找你,就是想拜托你帮忙劝劝小慎,让他离开鼎甲,那不是个好地方……】

    录音刚开始,薄知文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火气,但说到当年的事情,便沉静了许多。

    薄慎一开始并不耐烦,听到中间有些疑惑,再到听见下面这段话时,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作为箭手,我自恃清高,连自己的成绩都保不住,作为父亲,我独断蛮横,只会把自己的想法强行灌输给你们……你说得对,我总是忽略旁人的感受,小慎也说得对,我就是个……满嘴谎话的垃圾,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的懦夫。】

    【嗐,早就想坦白了,憋了半辈子,难受。】

    录音到此为止。

    薄言率先开口,“事情就是这样,你还要再听一遍吗?”

    薄慎看着薄知文,带着怀疑,“你真是世锦赛的冠军?你没骗我?”

    薄知文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骗你天打雷劈。”

    薄慎蹙眉沉思,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停留在惊慌,他问薄言,“那鼎甲的事也是真的?是他们陷害我爸才……”

    他没有说尽。

    薄言:“我们没有证据,唯一能确定的是,录音是假的。”

    薄慎深吸了口气,质问薄知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薄知文:“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好解释……”

    薄慎也是想到这点,没有说话。

    一片沉默中,插入一条提示音。

    薄慎看了一眼手机,还给薄言,“有信息。”

    薄言接过查看,很快又将屏幕递回去。

    薄慎探头,“什么?还给我看?”

    屏幕上是一家店的远景。

    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正拉门而入,店里角落的一个卡座里,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薄慎认出拉门的人,“这不是?花臂的那个小弟?叫什么凯波?就弄你手的那个?”

    薄知文闻言也凑过来看。

    照片不止一张,剩下的几张都是凯波和那个西装男说话的照片,有一张,西装男递给凯波一个纸袋子,装得满满当当。

    薄言:“电脑修好了,就是他发过来的,他说的线索就是那个穿西装的男人。”

    薄慎:“我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呢?”

    他边说边放大。

    好在照片还算清晰,放大之后男人的脸逐渐高清。

    薄慎倒吸了口凉气,“周志明?”

    薄知文也认出来,“这不是……上次想签你的那个?鼎甲的人!”

    薄慎抬头向薄言解释,“这我经纪人。”

    薄言确认道:“没有认错?”

    薄慎确定,“我天天看他怎么可能认错?”

    说罢,他面露恨恨,“可恶!原来他们是这种人?我被他们给骗了!”

    “我要解约!”薄慎嚷嚷着起身。

    “我同意!”薄知文第一个响应。

    薄言将人拦住,“先等等,约肯定要解的,但我们得先想想到底要怎么做。”

    薄知文一听,冷静下来,“三条路,要么等期限,要么付解约费后禁赛五年,要么……”

    说到第三条,他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忘了。

    薄慎:“第三条我也忘了,等我去拿个手机!”

    薄言记得,正要说话,不妨被第四个人打断——

    “要么,在赛事中重大违纪,或对俱乐部造成不良影响,被单方面开除。”

    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端着小马扎和钓竿在几人上游出现。

    他扔下凳子沉着甩钩,目不斜视,“这条路怎么能忘呢?你应该最熟悉才对,毕竟你当年不就是这么出局的吗?”

    薄知文看清来人,呼吸一窒。

    作者有话说:

    封面场景达成~

    摸摸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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