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懿
晚饭过后,顾栀自告奋勇收拾碗筷,傅南忘将人推回客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在这好好坐着,不用你动手。”
刚买的这批餐具她挺喜欢,还想多用些时间。
顾栀撇了撇嘴,没强求,“行吧。”
谁让她上周刚打碎了两个瓷碗。
转头,嵌进沙发,继续跟顾女士讨价还价。
顾栀:【我最近很忙,空不出时间。】
顾女士:【我让小夏把这周末给你空出来了。】
顾栀:【……】
小夏是顾栀找的助理,可跟她这个老板相比,小夏好像更听顾女士的话。
正准备找小夏“兴师问罪”的时候,餐桌上,傅南忘的手机响了。
“顾栀,帮我接下。”傅南忘喊她,“我手是湿的。”
“好。”
顾栀答应得很快,却在看清来电显示后,犹豫了下。
“是林叔叔打来的。”她说。
厨房里,水声哗哗作响。
傅南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虽然她曾想过,林有为会在某天突然联系她,可她没想到会是今天。
“你接吧,我来洗。”顾栀没多说什么,将手机递了出去。
铃声仍在作响。
按下接通键的前一刻,傅南忘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气。
“林叔叔,是我,南忘。”
大约隔了四五秒钟,电话那头传来声干涩的回音,“南忘,生日快乐。”
这句话从林有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讽刺。
窗外天色愈发阴暗,湿冷的空气不时掠过一两个还在路上行走的陌生人。
傅南忘走到露天阳台,手抱胸前,语气略显生疏,“林叔叔,有什么事吗?”
林有为尽量选择着合适的措辞,“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想问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你妈她……”
“我很好。”傅南忘打断他。
她知道,林有为做事不会避着傅凝,后者此刻应该就在电话外的某个地方,冷脸听着他们的对话。
“南忘,你妈她也是为了你好,我们都不想小双的事对你影响太深。”林有为有些急,语速比平常快,他怕自己话没说完,就收到一串忙音,“她很想你。”
电话内外,短暂的沉寂。
傅南忘还记得,傅凝扯着嗓子赶她出门那天,外面也像现在一样,漆黑压抑,风卷残叶。
又要下雨了。
良久,她沉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质问着话筒外的人,“你问问她,想不想林双,今天,也是林双的生日。”
电话挂断,余音在耳边环绕。
傅凝黑着脸,坐在林有为左手边,扶着沙发的手先紧后松,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傅凝,你别放心里,南忘她……”林有为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劝慰,“小双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她还没有走出来,再给她些时间。”
“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傅凝捏着眉心,神色疲惫,整个人像是老了一截。
转头向右,书柜上,泛黄的老照片框在黄木中央,映出四个人的面孔。
照片里的傅南忘眉眼青涩,脸上挂着婴儿肥,齐肩短发,身上套了件蓝白相间的运动服。
外套很大,不像是她的尺码。
旁边站着个略显拘束的男孩,刘海扫过眉毛,睫毛长而浓密,上半身是白t,裤子同傅南忘一样。
个头高,身形却很单薄。
向外的那侧拄着拐杖,一只裤脚卷进腰腹,余下半截在外。
良久,屋里响起一声轻长的叹息,“她也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
最后一个盘子冲洗干净,放好碗筷,顾栀摘下手套,见傅南忘依旧站在阳台,头微微垂着,背影落寞。
林有为今天打电话过来这件事,谁都没有预料到。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时间选得耐人寻味。
顾栀拿了件外套,上前将人裹在怀里,“都过去了,别想太多。”
“林双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弯弯绕绕一整天,到头来还是绕不开这个人。
顾栀比傅南忘矮半个头,头埋在前者的肩颈里其实并不舒服。
可她还是保持了很久。
风吹过眼角,凉凉的。
傅南忘哑着嗓子,声音轻的像根浮在空中的羽毛,“顾栀,我今天看见他了。”
“他怎么样了?”顾栀眉心微蹙,顺着她的话问。
“他瘦了很多,比上次见面还瘦。”傅南忘一点一点叙述着,“他还对着我笑,不爱说话,跟以往一样,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祝我生日快乐。”
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他离我很近,但好像又很远,我想拉住他,可怎么都走不近他。”傅南忘抬起头,灯下映出不易察觉的泪痕。
不安在空气中蔓延。
“尽量让她离开以前的环境,避免外界刺激。”
心理医生的叮嘱犹然在耳,顾栀明白,要尽早结束这段对话。
让回忆止步于此。
-
铃声划破清晨。
顾栀伸手摸索床头,动作熟练。
“顾栀姐,司机已经到楼下了。”
是小夏的声音。
周二双号限行,顾栀睡前给小夏留言,让她安排司机明早过来接人。
经过昨晚这么一折腾,两人睡得都很晚,顾栀倒是无所谓,她的工作一般从中午开始,可傅南忘还要早起去上班。
“行,我知道了。”她放下手机,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半天才睁开眼。
“南忘,我……”转过身,另外半边床铺掀开,没有人。
“南忘?”
顾栀一下子清醒过来,提高音量。
“早饭做好了,洗完脸过来吃。”傅南忘取下围裙,“你最爱的烧麦,冷了就不好吃了。”
顾栀脸色缓和,嘿嘿一笑,“来了!”
路上,傅南忘看着窗外,没怎么说话,顾栀瞧她气色好了很多,心放下一半,低头回复着昨晚积压的消息。
临到医院门口,车多路堵,顾栀特意抬眼叮嘱了一声,“赵师傅,您别跟他们挤一起,当心把车蹭了。”
话音刚落,车屁股就被人亲了口。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响了驾驶位旁的车窗。
“会不会开车啊?没看到车这么多,刹车打灯不知道吗?”女人踏着高跟,声音尖锐。
赵师傅还没开口,顾栀就冷笑道:“知道车多,还追着人家屁股跑,穿高跟就别出来开车危害社会。”
“你——!”
“赵师傅别理她,咱们走。”顾栀干脆利落地吩咐。
等车窗摇上,赵师傅瞥了眼后视镜,低声问:“顾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车怎么办?”
这一下,车后面怎么说也得掉块漆,好歹留个联系方式,让她负责。
顾栀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送南忘,我能就这么走?。”
赵师傅点点头,没再多问。
等车停在医院门口,她气还没消下去。
和傅南忘一同下车,顺道看了眼车尾,掉漆的地方格外醒目。
“好了,既然都走到这了,就别生气了。”傅南忘拍了拍顾栀,“要不跟我上去喝杯咖啡?修车的钱我给你报。”
“我是为了钱生气吗?”顾栀嚷嚷,“我就是看不惯那女的。”
“行,我知道。”傅南忘推着她往前,“跟我上去歇会儿,别为这事儿坏了一天的心情。”
进了电梯,傅南忘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道:“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先去趟病房。”
-
早上八点,住院部走廊空空荡荡,护士们正准备轮岗。
傅南忘径直走向913病房。
尽管昨天有很多插曲,但人已经转到了她的名下,她肯定是要负起责任来的。
早一步掌握病人情况才能制定适合的训练计划,更何况瞿松落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拖下去对恢复不利。
正想着见面之后,怎么打开话题时,病房外,有个鬼祟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头顶黑色鸭舌帽,口罩遮脸,猫腰站在门口,手里好像握着部手机。
像是在拍什么。
兴许是太过投入,连傅南忘走近都没发觉。
“你是病人家属吗?”傅南忘问。
那人闻声吓了一跳,手立马收回衣兜,摇头干笑,“不是,啊,是,我是来找人的。”
眼神躲躲闪闪。
“你找谁?”
“我,我找我朋友。”
傅南忘挑眉,“你朋友?”目光划向门牌,她伸手指了指里面,“这里面的,是你朋友?”
那人急忙摆手,“不,不是,我走错了。”说着,扭头就要离开。
傅南忘拦住他,“你慌什么?我是这儿的医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你手里什么?拿出来让我看看?”她盯着那人的衣兜。
“没什么。”那人手攥得更紧了。
“看到没?这都有监控。”见他不老实,傅南忘指着监控器,“住院部的探视都有时间规定,你怎么进来的我不追究,但是医院要保护病人隐私,要是我把保安叫来——”
她顿了顿,“咱们可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这人说话吞吞吐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鉴于之前有明星入院做检查,被狗仔混进来偷拍,傅南忘很难不多个心眼。
更何况913里面的也不是普通人,
那人听了她的话,神情逐渐犹豫起来,衣兜里的手动了动。
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见他有动作,傅南忘正要伸手去接,没成想那人突然将她推倒,夺路而逃。
何安骅从楼梯间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什么情况?”他伸手扶人。
“先追!那人刚才在门口偷拍。”傅南忘没多废话,“我给保安部门打电话。”
等情况说明以后,傅南忘才后知后觉的揉了揉手肘。
摔倒前撞到了墙砖,没破皮,青了一大块。
这两天怎么这么倒霉,她仍不住想。
昨天磕了膝盖,今天碰了手肘。
两次还都是在913。
咔哒——
没等她细想,房门从里面拉开。
是瞿松落。
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睑下方泛着不健康的青色,嘴唇苍白,像是没休息好。
傅南忘抬起的手肘正好对着他。
“那个,我是来了解情况的。”瞿松落一直盯着傅南忘的手肘,让她有些不自在。
“嗯。”他收回眼,淡淡地回。
“刚才的动静你应该也听到了吧?”傅南忘问,“不过你放心,我们医院肯定不会让病人……”
“先进来吧。”瞿松落调转轮椅,没给听她继续解释。
傅南忘撇了撇嘴,小声咕哝:“就那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
屋内,窗帘紧闭,灰蒙蒙的,有些沉闷。
用来盖腿的薄毯掉落在地,成了房间里唯一一处凌乱的地方。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傅南忘顺手打开白炽灯。
刺眼的白灯打在瞿松落脸上,犹如一座无言的雕塑。
“傅医生,你还有其他事吗?”
“我收到了你的转科通知,过来跟你预约复健时间。”
两人对视。
瞿松落:“不用了,我下午出院。”嗓音略显沙哑。
眉头逐渐收紧,对于他的固执,傅南忘深感不解。
什么时候复健变成了洪水猛兽,会让一个病人如此抵触?
气氛又陷到了新的低点。
恰巧这时护工进来,诧异打破了平静,“瞿、瞿先生,您怎么自己下床了?”
男护工看上去大约三四十岁,身强力壮。
傅南忘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深意,却又觉得有些矫情。
截肢患者想要自主移动并不是难事。
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在傅南忘审视的目光下,护工紧张地上前,对瞿松落说:“瞿先生,您天没亮刚打了止痛剂,还是躺回床上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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