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懿
疑色拢在眉间,隐约透着几分淡淡的不悦。
他出院了。
不仅坐着轮椅,还装了副假肢。
冗长的学医经历教会傅南忘,如何时刻保持专业灵敏度。
假肢,对现在的他而言,不过是愚人愚己的摆设。
这种看上去的完美经不住任何考量。
“不可理喻。”双眉颦蹙,破了杏眼的温润。
拒绝复健时那副不容置喙的样子,跟现在生疏摆弄身体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人前倒是知道坚守完美,人后呢?
跟自己较什么劲。
算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人已经出院了,好坏都是自己的事。
傅南忘摇了摇头,收回眼,拢过额间碎发,转身准备离开。
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句:“当心!”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转身,望向了那辆黑色宾利,原本散漫的目光骤然收紧。
车门后,瞿松落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撑着后座,双腿僵硬的伸展着,身体腾在半空,要看就要跌坐下去。
还好何安骅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扶回轮椅。
不得不承认,虽然傅南忘对他的行为态度有诸多不满,可那一瞬间,她的心是真提到了嗓子眼。
平时在医院帮助病人复健,也会遇到很多意外情况,保证病人安全永远摆在科室守则的第一位。
稍不留神,导致病人二次伤害,医患纠纷事小,影响病人终生事大。
傅南忘松了口气,真是在哪儿都不让人省心。
见人在轮椅上坐稳,何安骅俯身问:“松落,你没事吧?”
“嗯。”只有一句简短的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
体位变动导致左脚卡在了轮椅内侧,瞿松落低着头,想动手取出来。
只可惜,腰间的接受腔太硬,限制了他的行动。
左脚反而越卡越紧。
无力感汹涌袭来。
何安骅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问题,赶紧蹲身,替他将双腿摆正,顺便理好了裤脚。
起身后,他没好气地说:“嘉明那小子做事一点也不用心,等我回去找他算账!”
这副假肢是临时赶出来的,还没来得及试,难免会有些小毛病。
但真正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
-
“南忘!”
将人送到后,小夏给顾栀发了消息。
她站在二楼大厅门口,半天也没等到人,眼看晚宴即将开始,这才赶紧冲下来找人。
“你怎么不上来啊?”顾栀还没出门,就看见傅南忘站在门外发呆,“怎么了?看什么呢?”她偏过头,贴了上去,妄图从后者脸上找出答案。
傅南忘有些嫌弃地推开顾栀的脑袋:“没什么。”
顾栀瘪起嘴,回身四处张望,“我怎么不信呢……”
视线扫到宾利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扯着傅南忘的手臂确认,“天呐,你快看!那个,那个是不是……瞿松落!?”
“嗯。”傅南忘点头。
“卧槽,他、他怎么坐着轮椅?伤还没恢复吗?没想到今天的晚宴他也出席,南忘,你真是赚了!”顾栀全程拽着傅南忘,说话语无伦次,活像个追星的女大学生,“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看起来挺严重……”
顾栀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傅南忘默不作声地扒掉她的爪子,强烈希望跟这人划清界线。
犯花痴可以,但别拉着她。
她可是受了那人两次气。
“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顾栀转头,正要寻求认同时,才发现身旁空空如也。
傅南忘已经进了旋转门。
“欸——你怎么就走了?”高跟鞋恨铁不成钢地踩着地面,好不容易有送上门的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帅哥,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
最后,纠结了半天,她还是追了上去,“南忘!等等我!”
帅哥可以再看,好朋友可不能丢。
反正在同一个晚宴上,不愁见不着。
另一头。
“我怎么听见傅医生的名字了?”何安骅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到黑色背影一闪而过。
进进出出医院这么久,除了主治医生的名字,他就记住了傅南忘。
长得好看,还能给瞿松落甩脸色的女医生,估计也就她一个。
不能不印象深刻。
轮椅上,瞿松落抚平西裤褶皱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应。
何安骅挠了挠头,旋即否定了自己,“肯定是最近太忙,导致我出现幻听了,傅医生怎么会来这儿呢?”
今晚这场宴会的规格,不像是一个普通医生能够出席的。
见瞿松落不搭话,何安骅怂了怂肩,绕道车前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s市临海,华新酒店就建在一片海湾边。
傍晚的海风裹挟着盈盈水汽,吹动衣角,尽显出华衣之下的单薄。
瞿松落身上的西服是品牌高定,几个月前就下了单,本来是量体裁衣,不会出现问题。
没想到后来人出了事,这衣服就显得不那么合身了。
不过还好,他天生是个衣架子,怎么样都能撑得起来。
等何安骅安排完,停在瞿松落身后,道:“咱们该进去了”
-
顾栀平时穿惯了高跟鞋,没两步就追上了傅南忘。
“南忘,你走慢点!”进了酒店,她自觉地收敛起音量,指着左手边的楼梯,“走这边上去。”
上楼过程中,顾栀还不忘念叨刚才的事情,傅南忘黑着脸,全程没说话。
“……你说他怎么坐着轮椅来了?我看他也没打石膏,不像是哪里骨折了……难不成……”
难不成是伤到神经了?
后半句顾栀咽了下去,生怕自己一语成谶。
傅南忘忍了一路,终于忍无可忍,停在楼梯口,说:“要不我把他的主治医生介绍给你,你打电话去问问?”
顾栀拧着眉,还陷在自己的猜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你们都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交流起来肯定更方便,回头你问完了再告诉我不就行了……”
“顾栀!”傅南忘扬声,“我看我是给你点颜料你就准备开染坊了是吧?今天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以为就能躲过去了?”
别看傅南忘长了双杏眼,看上去温柔可人,但顾栀知道,那都是假象!
走这双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可是比正月天里的冰窖还冷。
闻着话题味儿不对,顾栀哈哈一笑,故作轻松,“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傅南忘冷眼看着她,吐出两个字:“少装。”
忙了一周,本想着今晚能早点回去,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觉,结果被人强拉过来,还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傅南忘没甩头就走已经是让步了,要是不表明态度,指不定顾栀哪天还会故技重施。
眼见对面的人脸色愈发冷淡,顾栀自觉理亏,低头道歉,“好了啦,是我不对,我错了,下次一定征求傅大小姐同意后再行动。”
“小夏好不容易给你化的妆,笑笑更好看。”她凑上前,挽起傅南忘的胳膊,“你可是我的杀手锏,今晚要负责艳惊全场,臭着张脸可不行。”
说起来,顾栀这名字起的跟她性格一点不符。
变脸变得比天气还快,随时随地都能道歉,哪有点固执的样子。
傅南忘朝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
两人刚结束对话,楼梯另一侧的电梯“叮”声作响,停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出现两道身影。
顾栀脸上笑容僵住,张嘴愣在了原地。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心想的事情都能成?
刚才还埋怨傅南忘不解风情,这会儿人就自己送到了面前。
还是正面暴击。
顾栀收拢下巴,悄悄拍了拍傅南忘,压低声音说:“来一趟真不亏!”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碰不到的好机会!
要说这也怪傅南忘,没跟顾栀提过他俩的事情,这会儿只能由着她说胡话。
几天没见,他的气色好像比之前住院时要好些。
换了辆轮椅,比之前那辆高,这样双腿放上去才不会显得局促。
额前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高挺的眉骨,睫毛微微垂着,暖光透过缝隙,洒进那双读不出情绪的眼睛里。
他在看她。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面。
他穿着西装,而她也脱下了白大褂。
那一刻,傅南忘有些晃神。
直到手臂猛然被晃动,她才回过神,顾栀摇着她,几乎要尖叫出来,“天呐!天呐!他、他、他们过来了!”
何安骅推着轮椅,正向他们走来。
傅南忘不着痕迹地瞟了她眼,像是在说:你可真有出息。
难为顾阿姨整天忙着给顾栀张罗对象,一连几个见面以后都没了后续,说到底,还是没找对方向。
从电梯门打开后,顾栀的眼睛就没挪过地儿,自然感受不到傅南忘眼里的鄙夷。
顾栀握紧傅南忘的手臂,“来了!来了!”跟倒计时似的。
只可惜,倒计时没数到零,就让人给截胡了。
大厅门从里拉开,有人走了出来,“安骅!松落!你们怎么才来?就等你们了!”
何安骅停下脚步,点头示意,“刚才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
“这个,不碍事不碍事。”那人的目光从轮椅上绕了半圈,旋即眯起眼睛笑道,“松落这……也不方便,行了行了,咱们别站在门口说了,赶紧进去吧。”
闻言,瞿松落搭在扶手上的指节轻轻动了动,淡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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