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耳边断断续续的鼾声震天,外面却传来熟悉的鸟叫声。
三声“布谷”,三声“啾啾”,最后又是三声“布谷”。
这是她夜间欢愉的序曲。
秦冯氏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衣物,最后冷眼瞥了沉睡不醒的秦大牛,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黑夜的侵蚀让一切都变得朦胧暧昧起来。
路上的植物都成为了漆黑的剪影,随风轻轻浮动。鸣虫成群结队地鼓噪着,乐此不疲。反正朝生暮死,何妨一晌贪欢?
秦冯氏躺在简陋的干草上,脖颈不自觉地弯曲。她像一尾拼命逃离水缸的鱼,竭尽全力地在空中伸展开自己的身体,近乎扭曲。
她的头向后仰去,而腰腹拱起,赤着的脚趾不受控制地蜷曲在一起。
她看到佛像在浮动的暗夜中泛着磨砂质的光。
残破的佛像以它那容纳百川的慧眼,俯视着、怜悯着地上大字躺开的自己。她在佛的眼睛里,看到了七零八落的、渺小的自己。
身上的声响越来越大。
她将自己细长的手指嵌进那黑硬的丛林里。头发濡湿的触感几乎让她喜极而泣。
手指顺着眉骨往下,滑过高挺的鼻梁,触碰到冰凉的嘴唇。她的手指不可抑制地打着颤。
她曾经也一心一意地拥有着这样一个年轻健壮的情人。
然而,然而……
声响像拨了一下重弦,重重昂起,又戛然而止。
在那因戛然而止而得以延长的余韵中,她的唯一一颗眼泪得以掉下,埋入厚厚的青丝中。
吴盟翻身到一边,胸口止不住地起伏着,发出呼呼的气声,显现出身体被过度消耗后的衰相。
他从不会这样。
秦冯氏忽而觉得一阵嫌恶,披起衣裳便想回去,却被吴盟拽住。
“再躺会……”
吴盟用手指把玩着秦冯氏的外衫。在昏暗的光里,原本正红色的衫子被染成猩红色,像粘稠液体流淌在秦冯氏白玉似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吴盟不错眼地盯着那一抹猩红,思绪飞出去。
那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吴盟当时手气正好,每天都能赢不少钱,人也有些飘,便常常带着些狐朋狗友上酒楼,下窑子。
后来窑子逛腻了,他们便也揣着钱去最有名的“桃花面”见识了一番。
“桃花面”的收费那可就要比其他同行贵上几倍,自然,档次也上去了,常客中不乏达官贵人。
吴盟几个只是在最下层的大堂喝着小酒,一边搂着姑娘,一边小听着曲儿。
忽而,楼内起了一阵骚动。
只见簪花的五陵少年们簇拥着云髻锦衣的美娇娥,一行风流人欢闹着直上楼上的厢房,老鸨在一旁只有虾腰陪笑的份。
吴盟看呆了,手中的酒杯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美娇娥似乎察觉到了,倚着楼梯的扶手,斜斜地向下看了一眼。
眼似烟波,眉如峰聚。藏在猩红外衫后的是一张白玉似的脸,左脸上有一颗极为风流的痣。
而那黄芸,恰恰也是在左脸上有着那样一颗痣。
“是谁!”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呵,将吴盟硬生生地拽回了阴暗的破寺庙。
“有人来了!”
吴盟压了嗓子,用气声喊。这不是在和秦冯氏说话,而是在警告他自己。
两人都疯狂地往身上穿衣服。而吴盟更加慌乱,套上裤子便扯来上衣,猫着腰窜了出去。
杂乱的脚步声一齐向着寺庙压迫而来。
秦冯氏落后一步,没能跟上吴盟。她披上外衫,扭身便想跑到外面的荒草地上。谁知已经有人大步跨进来,一把就将她拽住!
“贱妇!”
秦冯氏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狠狠地抽了一记。脸颊在几息间变得发热发烫,高高肿起。
她摔在了尚且还温热的杂草堆上,捂着脸,隔着散乱的头发去瞧来人。
五短身材,手脚粗笨,一身蛮力。这赫然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秦大牛。
秦大牛那一贯憨直的方脸在暗夜中颤抖着。平平无奇的五官正相互冲撞,变得扭曲,甚至于狰狞。
冯玉雁惊讶于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吴盟在荒草地里匍匐前进,身上沾了数不清的尘土。他不敢直起腰来,荒草只到他的大腿,他只要站起来就会被发现。
好几个村人举着火把从荒庙里出来,逐步散开搜寻。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吴盟咬咬牙,也不顾地上的石子将他的下巴划开了口子,一味地向着岸边爬过去。
他最后瞥了闪动的火光一眼,静悄悄地将自己的身体沉入河中。他在憋气上天赋异禀,靠着潜水躲过了村人的搜寻。
秦大牛不信邪,在荒草地上翻天覆地地摸寻,也没找到那个奸夫。他一怒之下丢下了火把,干燥的荒草霎时间烧成了一片。
这破庙被河围着,另一边是裸露的岩壁,想来也不会波及其他地方。
秦大牛提着冯玉雁的头发,带着义气的村人站到对岸去观火。秦大牛并没有听到期望的惨叫,便失望地拽着冯玉雁的头发走了。
荒庙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沉睡的村人们都被唤醒了。
程浪醒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弱下去了,隐隐地能看到暗红色的火光。
罗叔还没睡,打发了伙计去探问消息,程浪便也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伙计照实说了秦大牛带人去捉奸,没逮到奸夫,于是火烧荒庙的事。
程浪还没说什么,罗叔先咳了两声,略带尴尬地瞧了程浪一眼,便挥手让伙计退下来。
在罗叔的想法里,这种丑事是绝不应该在程浪这种小孩子面前说起的。
秦大牛的妻子秦冯氏,是个山里来的放浪货,平日里便拿着眼神同村里的男人勾勾搭搭的。这下子被抓住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程浪不认识秦冯氏,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她还没忘记当时系统给吴盟的简介,里面有一条就是“出轨”。
如今她们都不在吴家盯着,吴老太太向来是个对儿子千依百顺的,吴盟想出去干点什么,可没有任何阻碍。
如果是真的……
程浪沉下了脸。
湘娘为了给他摘桑葚从树上摔下来,生死未卜,他们母子准备放弃湘娘。湘娘姓名攸关的这天晚上,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寻欢!
房内传来缕缕熟悉的药香,这让程浪慢慢冷静了下来。
罗叔青来的大夫医术高明,带了几片高年份的参片吊住了湘娘的命,一屋子的人跟着忙了大半宿总算让湘娘的脸色好转了一些。
大夫说湘娘命大,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身上的背篓和桑葚替她挡了一下,让她只是手臂轻微骨折,倒不算太严重。
只是她的腿上有一条长伤口,一直没做过处理,流血过多,这才导致了她姓名垂危。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湘娘掉下来的时候系统没有发出警报,而是在她失血过多的时候发出了病危警告。
吴敏恨得咬牙切齿,“他还说请了大夫来看,这么长的伤口愣是止血都没做!”
“要不是义母拼命拦着,我娘,我娘……”
吴敏说不下去了,他不敢想象岳湘要在怎样的环境中走向猝然来到的死亡。
黄芸抱住吴敏,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管怎样,湘娘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程浪在旁边一言不发。
高空坠落再加上失血过多,湘娘能活下来自然是万幸。可这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情况。
这些是实实在在的事故,还是说有人故意为之?若是有人想加害湘娘,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许多多的疑问,还要等湘娘醒来给她们解答。
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原本得的一大笔赏钱要留给湘娘养病,这是必要的,但同时她们的搬迁计划也只能再搁置一段时间了。
如果真的是有人想加害湘娘,那么湘娘在村子里还存在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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