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堇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几道剑意。
无论激起的波动有多大，石碑上都只有这几道剑意上的灰尘被抚开。
所以，沈慕堇来来回回也都只是在与熟悉的剑意对抗。
学习，模仿，融合。
化为己用。
尘嚣落定。
沈慕堇收剑而立，衣裙上被剑气割出不少口子，暗红裙摆上不少金丝银线勾勒成的繁美花纹的光泽暗淡不少。
她随手从储物戒指里拿了套寻常日子穿的衣裙换上。
这一套明显素雅许多，云水蓝锦为主调，纹饰也干净低调，做工依然华美精致，但懂行的人两相对比一下就不难发现，这件冷雅清丽的裙子少了许多段阶高深的法阵符咒。
所以无需用耀眼摄魂的颜色来掩盖那些繁杂纹路。
雪融娇娇地“喵呜”一声，满是愉悦地扑到了她怀里，在臂弯中蹭了蹭。
沈慕堇嘴角含着柔雅笑意，抱着它往下面走去，长岁自由自在地飞在前面，时不时挥舞出一个剑招。
一步又一步。
她站定在台阶上，望着不远处还在挥剑的少年。
一片空旷夜色中，只有他孤身一人。
沈慕堇一时之间有些看愣了，他用剑的样子极为好看。
比寻常时候好看百倍。
本来窝在她怀中闭着眼睛的雪融，忽地睁开了眼，翻了个身子，目光似雷电一般锁定在前方挺拔瘦劲的身影上。
“喵喵呜，呜——”
它似乎在哑着喉咙低吼，用力拍了拍沈慕堇的胳膊。
姐姐走，不要看这个人！
林长楚转眸，正正对上沈慕堇的视线。
他立刻便收了剑势，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略有些紧张地望着她。
月光清浅，映照在她身上，恍若高贵清矜的九天神女。
沈慕堇唇边的笑仍没散去，仿佛是特地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等他一般。
林长楚小跑过去，然后又在雪融颇具敌意的目光和叫声中，停在了距她约两丈远的地方，微微抬头仰视着她。
沈慕堇低头，拍了拍明显暴躁起来的雪融。
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她忽地记起一件事来，接着说道，“快到查寝的时辰了吧。”
没等林长楚开口，雪融又叫了起来，甚至拱起了身子，朝着他龇牙咧嘴地凶起来。
离我姐姐远一点！不准靠近姐姐！
林长楚紧张情态更甚，带上了些手足无措之感。
在旁人面前意气风发、肆意明亮的林家公子、朝岁剑主，此时此地再没了往日的洒脱傲气，只剩下在心上人面前的忐忑与不安。
雪融是真的讨厌他，小四都说以前从没见过雪融对一个陌生人有如此敌意。
伴随着雪融此起彼伏的叫声，林长楚说完了准备许久的理由。
“他们都回去了，我想再多练一会，待会可以御剑回去，很快的。”
沈慕堇脸上又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以前怎么没瞧出来，雪融这么能叫唤。
人家还在说话呢，这样也太失礼了些。
她对着林长楚道了声歉，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对别人说抱歉了。
竟然还都是同一人，也都是为了同一兽。
“怎么这么凶，”沈慕堇把它脑袋转过来，对着自己，“人家又没得罪你。”
“喵呜？喵喵喵！嗷呜！喵——！”
没得罪我？我不管！我不喜欢他！姐姐也不准喜欢他！姐姐快走、快走、快走！
沈慕堇差不多能理解雪融的意思，她也是头一次见到雪融如此不情愿见到一个人。
林长楚嘴角勾着平日里常有弧度，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不知是不是夜色衬托的缘故，竟莫名有些苦涩。
但他语气轻快朗澈，“你要回去？”
要不要一起走？
沈慕堇点了点头。
她大体估计了一下时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还来得及赶回去吗？”
她怎么觉得有点悬。
“还好，”林长楚扬着笑容，“我御剑速度还是可以的。”
雪融更暴躁了，虽然不再叫了，但是窝在沈慕堇怀里躁动地扭来扭去，时不时用爪子拍打一下。
沈慕堇无意识地顺着它的毛，颇为怀疑地感受了一下他的状态。
用神识跟雪融说道，“你要不要去找小四要烤肉？”
同时，对着林长楚，笑容婉然，“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还没等林长楚反应过来，雪融就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脸疑惑，“喵喵喵喵？”
姐姐在说什么？让我去找四四？她要干嘛？
林长楚喉结微动，握着朝岁的手紧了又紧，骨节凸出泛白。
这句话是“真实”的。
他甚至都不用欲迎还拒。
林长楚立刻便应下了，笑意洇入眼底，“那就多谢阿堇了。”
雪融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开始拽着沈慕堇的衣袖，一副死也不要离开温暖怀抱的模样。
沈慕堇轻轻晃了晃胳膊，“雪融要跟我们一起走？”
雪融瞪大了眼睛，使劲摇了摇脑袋，呜呜了几声，它察觉到了沈慕堇的决心，就迅速转换了策略，摆出可怜兮兮的神态。
“不离开就当你同意了。”
沈慕堇一锤定音。
雪融一听这话，立刻开始耍性子，也不再看沈慕堇了，扭头对着林长楚凶吼了一声，跑得比白日里迎接沈慕堇时还快。
坏东西！两个坏东西！
沈慕堇轻轻叹了口气，雪融怎么会这么讨厌林长楚啊，往后可真是个大难题。
林长楚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担忧地问道，“雪融这样没关系吗？”
他是真的担心，倒不是多担心雪融的安危，主要是担心凭雪融在沈慕堇心中的地位，它的态度是不是潜移默化会影响到她……
“没事的，”沈慕堇望着雪融远去的方向，“她性子娇，但不存事，不会记我仇的。”
“走吧。”
她朝着林长楚清璨一笑，在要握住他手腕前的刹那，想起来书中提到过的男女情爱中的“顺序”问题。
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但或许现在是时候把她想做的关于林长楚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她眸光澄澈地问道，“素月峰有空间传送的限制，我先带你回溯雪峰，从那边御剑过去近一些。”
书上说，循序渐进，先牵手，再拥抱，以后还有别的事可以做。
林长楚愣住了，但身体还是做出了诚实的反应——
他十分乖顺地点了点头。
沈慕堇满意地牵上了他的手，法则撕裂空间，“闭眼凝神。”
在凌虚宫内，她几乎能用空间法则畅通无阻地抵达任何一个地方。
去溯雪峰更是易如反掌。
下一瞬，林长楚再睁开眼时，身在一个宽敞的院中。
院子一角，种着大片银色灵植，上面开着月白莲花，泛着莹莹浅光。
隐有银蓝薄雾缓慢自花中升腾而起，勾勒在夜色之中，如梦似幻。
“这是？”
林长楚看着那边，仿若被深深吸引，下意识问出了口。
沈慕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轻轻拽了下他的手。
“别看它，看我。”
林长楚骤然回神，像是被迎头泼了冷水一般，浑身一激灵。
他转头看向沈慕堇，眼神中竟然有点……
羞涩？
沈慕堇眨了眨眼，发现林长楚神情坦然含笑，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那是月莲，以法则之力为食，有滋养神识之用，”她耐心地解答，“但也会摄人心魄。”
“四境之中，只有凌虚宫才有。今夜有月，瞧不出什么来，待哪晚溯雪峰不见月亮了，就能瞧见月莲做出来的假月了。”
“到时候我带你来看。”
林长楚绽放了明璨笑容，声音如山涧泣玉，“好，那我就等着阿堇。”
少年眼中光芒太盛，沈慕堇一时之间竟被晃了眼。
他笑起来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沈慕堇默默在心中回味这个笑容。
“走吧。”
她指了指另一座相距不远的山峰，“从这儿御剑过去，很快的，你需要我陪着吗？”
她问得十分诚恳，一方面是喜欢这种感情在作祟，另一方面则是凌虚宫也出过一些夜间御剑的事故。
她作为主人，自然要尽量保证客人的安全。
有那么一瞬间，林长楚很想矫情地说自己深夜孤独害怕，需要人陪。
但转眼又唾弃自己的装腔作势。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若是让阿堇送他过去，她就得自己御剑回来，夜深露寒，他可舍不得让她孤身一人在空中晃悠。
“阿堇你早点休息。”
“好，”沈慕堇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你也注意安全。”
手中软玉触感骤然离去，林长楚便觉得心里同手中一样少了些东西，空荡荡的。
他按下失落感，面上笑意不变，“晚安，阿堇。”
少年踏剑而去，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
沈慕堇站在原地抬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默默在心里数了十个数。
然后，长岁起，云蓝倩影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
她今晚办成了两件事，便心情不错——
一则林长楚没反对牵手，说明她可以推进到“拥抱”了。
二则她领林长楚来了一趟自己院子，这样以后他就知道该跪哪儿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长楚要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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