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
沈慕堇想出来的法子也很简单粗暴,或者说各位行走过百八十遍秘境的灵师,心里的念头都是同样的——
制造近乎暴动的灵气冲击,毁灭目所能及的所有秘境“生灵”。
一行人分成两拨,一拨大开大合地使用灵术,或直接挥剑劈刀,另一拨则无差别施展清心术,防止自己这一行人再度无知无觉地陷入神识异常中。
强悍的力量,总容易造成空间的撕裂,此时也不例外。
肉眼可见的,这方秘境的空间修复速度比旁的秘境要快多了。
沈久玦率人抵达这一处时,刚想联系下女儿就感受到了异常的空间波动,他略一思忖便出手强行划裂开一道空间缝隙,确是秘境的气息。
他一挥手,率先进入,身后之人果断地跟了上来。
不过眨眼,没了灵气支撑撕裂,缝隙再度修复完好。
沈慕堇感受到另一种波动,其中有好几道熟悉的气息,便稍稍松下了警惕。
“父亲。”
“沈家主。”
问好声此起彼伏。
沈久玦瞧着眼前这一幕,地上坑坑洼洼,甚至还有好几个巨坑,隐约可见干涸的河流,零散地落着稀少的草或是树叶的尸体,一副被摧毁过后的残败景色。
他颇为笃定地说道,“这秘境有问题。”
“正是,”一直随在沈慕堇身边的一个男修拱手交代了一下事情,末了说了一句,“没想到家主来得这么快。”
沈久玦微微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一收到消息就带着人赶来了,其余几波人,怕是将信将疑,还在巡查各自负责的秘境。
倒也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毕竟法则所指引的区域如此大,他们都是按照老规矩分散开来,再继续以法则探查详细,都是正常之举。
“瞧,又来水了。”
一个女修笑了一下,朝着断水断流的小河处扬了扬下巴。
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条小溪流似乎生机盎然不屈,更为有趣的事情是,他们能毁掉高大树木,为把根系全部炸掉不惜弄出好几个大坑来,但面对这条小溪,却束手无策——
动静再大的灵术、剑招,最多留下深深划痕,却再也弄不出深坑了。
沈久玦来了兴致,他上手试了试,果真如此。
周围有人见到他出手,隐晦地对视一眼,了然中又带着些许畏惧。沈家是东境的庞然大物,但行事向来低调,反倒是容家似乎成了东境的后起之秀,声名颇丰,此时亲眼见到沈家家主出手,很多谣传仿佛都不攻自破了。
许是成了凌虚宫的女婿之后,他也学会了凌虚宫的低调吧。
“既然父亲来了,那不如我们便分成两拨吧,一批人继续摧毁这些东西,另一批人沿着这条河去找找尽头。”
他们先前就想这样做了,但奈何人手不够,压根不敢分开行动,找寻“钥匙”是四境之事,分队也有讲究,一队基本是十人左右,而且从一开始就会再三强调,万万不可分开行事。
这都是前辈的血,累出来的教训。
大家立时都同意了,也有人乐得出来给沈家送个人情,非常爽快地说道,“既然沈家主在,沈姑娘自然是同沈家主一起行动。”
沈久玦没推辞,与身边一位沈家的天阶长老对视一眼。
“那我便留下,”那位长老笑得爽朗,“正好我也懒得走动了。”
一众人汇合又分开。
沈慕堇站在沈久玦身边,逆着小溪流水的方向,去探查源头。
越走,她脸色越为冷凝,就连刻意的清心宁神都无法阻止她神情的冰冷。
“越来越不对劲了,”沈久玦摇了摇头,“大家先停一停,试一试这处。”
他指向那条清澈小溪。
灵气四射,大开大合。
沈慕堇站在一边,静静旁观,沈久玦也认真看着。
忽地他拿出一块玉牌,微微发光,里面隐约有嘈杂人声,断断续续,听得不甚清晰。
“家主……听的、通灵镯……家主?!……找不到、进……听、没声……”
“我在,”沈久玦声音沉稳,他瞥了眼自己毫无动静的通灵镯,“听得到我声音吗?”
“有、清……是家主……没、进……”
到此时,玉牌的反应已经直白地告诉众人,真的出问题了。
沈慕堇竟然奇异般地松了口气,心头悬而未落的重石沉沉落地,同外界联系不上,外面的人无法进入,反而让她肯定了先前的猜测——
她宁肯面临已知的强大威胁,也不太想面对藏于暗处的未知。
她骤然运起法则,沈久玦仍用着寻常语气在下命令,纵然他知道自己的话落在对面,恐怕也是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但他要给女儿争取机会,他不确定暗处的堕妖究竟有没有能力切断沈慕堇的空间法则能力,他也不敢赌,他需要把暗处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
只要片刻就好。
沈慕堇的空间法则娴熟无比,只要让她做好准备,给她一瞬,她就能顺着玉牌之间的浅浅联系,直接传送讯息过去。
“境三有异,原地驻守。”
灵气扭曲成八个字,浮现在外面人眼中。
秘境之中,沈慕堇终于取出了朝岁,长剑出鞘,悬浮在她身侧,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沈久玦与她对视一眼,立时下令道,“护法。”
沈慕堇双眸微阖,法则毫无保留地释放,先前法则漫无目的,探查的也多是秘境中的灵气、魔气波动,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到秘境本身上来,此时有了确切的目标,沈慕堇出手便稳准了许多。
她天生便与天道高度契合,天道之下万物运转之规则自然属她最为熟悉,只要足够耐心、足够细心,她便可以顺着一根线头,抽丝剥茧,找到迷宫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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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仿佛在震动,天空摇摇欲坠,周遭空间出现裂纹,一条条缝隙交错纵横,尖锐轰鸣响起又瞬间息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但这一声仿佛像是前奏,自此开始,空间如一个巨大的壳,一小块一小块的被人生生剥落。
早已联系不上沈久玦的那一队人,此时更是警铃大作,“这秘境似乎要崩溃了,我们得出去。”
“倘若有问题的真是秘境,想必沈家主那边已经快得手了。”
“我们如今联系不上他们,再待在这里也是无用,干脆趁着这个时机,毁了这一块出去。”
几人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加速了面前这一方空间的崩溃速度,不知不觉,尖啸声又起,似愤怒,似痛苦,好在他们一直没放松神识方面的警惕,无论何时何地,总会有两个人不间断地施展清心宁神的灵术。
因此,他们都清楚地听到了声音,虽然痛苦刺耳,但神识却清明无比。
守在外面的几方人马,比秘境中人要晚一步察觉到剧烈的空间波动,他们纷纷进入了防御状态,不多时就发现了魔气的痕迹。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严阵以待,除了魔气之外,竟无一只魔妖出现。
魔气忽地浓重了许多,空间破碎难以愈合,有魔气与灵气的猛烈碰撞,外面守着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围起一圈防御,人影显现,带着清晰的血腥气。
双方隔着防御法阵对峙,空间啸叫仍然尖刺,但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却沉默,双方都不敢先出声。
“这气息,似乎并非魔妖假扮。”
有彼此熟悉的人,确认了对方身上绝无魔气后,拿着从前的小事试探了好几个来回,终于确认是灵师,而非魔妖。
从秘境逃出来的人,环视一圈,发现并未发现沈久玦那一队人马,他们火速交换了信息,有辅助灵师上前疗伤,剩下的人只能干等着。
林成稷想领人硬闯进去却被拦下了,如今沈久玦位置不明,秘境更是仿佛处于崩溃边缘,未知之事最危险,与其再茫然送进去一批不明情况的人,倒不如大家都在外守着,最起码能保证无一丝魔气外溢出去。
林成稷默然一瞬,便不作声了,外面也有容家、顾家人,甚至还有零星的沈家人,听到这种说法后,也没再表现出要进去的意思。
只是在一片轰鸣声中,有几人的通灵镯在暗处默默传了讯息出去。
凌虚宫中,苏言俞依旧慢条斯理地教习着,收到通灵镯的讯息后,面色也无一丝变化,仿佛讯息的内容只是不重要的小事一般。
历史长河在不间歇地前进,但却总在重演,大敌当前、生死攸关,长剑的剑尖插入四境的心脏时,誓守四境、一致对外是灵师默示之则。
然而当插进心脏的剑尖退出了一分之地,纵然骨血间仍疼痛不止,可就会有人将手中的武器悄然转向。
威胁四境灵师生存的长剑终会被拔除,但不用等到四海升平之际,内斗就已然开始了。
它不需要某个灵师或某个世家刻意吹响冲锋的号角,刻意将矛头对准哪个灵师或哪个世家,实际上,“争斗”早已刻进灵师的血脉之中,许多举动都是下意识为之,优胜劣汰,胜者为王,这绝非天道特意定下的规则。
这是人的规则,是无数的白骨累累、无数的光辉史纪所积聚起的,人为的法则。
昔年南境沈家的门匾,真的只是被一宫三派砸碎的吗?
胜者可以书写全部,他们自信能够创造更大的辉煌,没人会在意煌煌威名的开始,是不是将剑锋对内。
而如果不幸落败,既输人一子,那便是不如人,又何必在乎后人如何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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