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的广陵府褪去了些许燥热,沿街叫卖的摊贩在这略舒适的晚风下生意比白日里要好了许多。
平日里,广陵府中最大的酒楼登临阁内早已食客络绎不绝。而今竟然意外的门庭清静。
远处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站在门口的小二哥抻着脖子便看见街道另一侧走过来的腰佩横刀的一众差役,后面还有一顶藏青色顶盖的小软轿。
小二哥赶忙朝里面打了手势,自己则殷勤地朝前走到大街中央迎接。
待软轿到了近前,小二哥又殷勤地给轿里的人掀开轿帘,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大人请,我们东家恭候多时,为您特意备好了雅间。”
来人正是提刑官陆拾。
因登临阁同秦风楼一般是都是璇玑阁治下的商铺,是以碍于秦风楼的场所有碍清明,邬寐便转而在登临阁设宴答谢提刑司众人。
当苏问秋与苏异到场之时,登临阁的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就连提刑司衙门口站岗的小差也到了场,真的是一个都没有落下。
众人觥筹交错间,便由小二哥领着到了上宾席,林樊正被穿的像蝴蝶一样的邬寐灌酒。
而林樊的一众下属并不知悉邬寐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男人,还在一旁起哄个不停。
有些到量的林樊脑袋有些不够用,看着邬寐开始说胡话:“邬邬阁主,你今天打扮的嗝真靓。”
邬寐掩嘴偷笑间便看见连菜都没吃上几口的人,直直地将头埋在了面前一盘西湖醋鱼的盘子里,不由得笑得愈加花枝乱颤。
本欲与更为熟识一些的林樊打听一二有关“吸血案”刑讯的内容的苏问秋看到前者那没出息的样子时,被苏异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而后就看见一直比较沉默独自喝酒是吴捕头,苏问秋想起这人的名字叫吴凌,便觉得越发人如其名,但眼下另一位捕头已经醉在了温柔乡,若想知道刑讯接果便只能寻味这位吴捕头了。
听见苏问秋问话,吴凌难得地和颜悦色,手上轻拍他的肩膀回答。
“抓人回去的第二天一早,那李熹就把什么都招了,他的供词与你的推测基本上一致,然而有一点确实你我都没能想到的。”
“是什么?”苏问秋神色一凛,问道。
“起因。”就连讲述者的吴凌都觉难以置信到抿了一口酒才缓缓道:“他的杀人动机并不是要报复他的生身母亲,而是”
吴凌重重放下手中的酒盏,定定看着苏问秋道:“口腹之欲。”
在凶手李熹的供认不讳的几页供词中中可以了解到,他的母亲情绪无常,在凶手幼年时,他的母亲时而对他拳打脚踢极尽折辱,时而却如全天下的母亲一般温婉又慈爱。
这源于阿熹是她这一生的累赘,却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是以她阿熹的存在是她心中一个疙瘩,又爱他却又解不开疙瘩。
同里,阿熹对母亲的感情也是爱恨交织,难以捉摸的。
因为阿熹自幼无法通过正常的食物来获取足以支撑生命的能力,是以他的母亲便常常买些鸡鸭鹅等家禽回来供他吸食血液,也因此让他的犬齿变得又尖又长,甚至就连逼着嘴巴也能够一夕看见露在唇上的牙齿,就像僵尸一般奇怪。
他的母亲不愿他这般出门丢人现眼,便将他关在房间里,不许他踏出房门一步,也从不让他被外人所知道。这样的遭遇使尚在幼年的阿熹不具备正常人的道德观念,对生死的概念也极其淡漠!
直至有一次母亲在外面受到恩客的污辱,回来之后便将这满腔怨气尽情发泄到阿熹身上,争吵中阿熹兽性大发,咬住了母亲的脖子。
据他所言,当时的他只是想叫母亲闭嘴,让她不要再说那些实在难听的责骂。
而他母亲挣扎着,随后便不再动了,身体也慢慢变得冷了,然而那时候的阿熹并不知道那就是死,他还蜷缩在母亲的怀中睡了一晚,安心地一角到了天亮。
也是那一次,阿熹从母亲身上尝到了世间无可匹敌的美味鲜血,那味道令他一生难以忘怀,所以在善堂里他才咬人,但很十分遗憾的是,那般味道他只有母亲身上才体会过。
以至于他长大之后仍然念念不忘,是以他专挑与母亲相似的女孩下手,其原因便是只为了饱尝她们可口的鲜血!
“审训的时候,那凶手说到这一段,露出了很可怕的笑容,他甚至神情淡漠到极点,简直像鬼一般,甚至还舔了下嘴唇。”吴凌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
“喝血算什么?岂不闻神爵殿八大高手行三的食人鬼更是专门食人肉的”一直不说话苏异,突然间便插了句嘴,苏问秋听过后看向满座丰盛的菜肴,便有些食不下咽一感。
见没人搭理自己,苏异也没有话了,只是还默默地坐在一边,双手环胸抱着一秉长刀。
“苏先生,人的鲜血莫非与其他家畜的味道不同吗?”吴凌问道。
“血的味道确实不同,但差别并不严重,或许这是凶手的偏执而已,就像有些人偏执的人认为某项习俗会给人带来好运一样,只是自我慰藉罢了。”苏问秋说道。
至于是哪一种慰藉?苏问秋觉得大抵是在凶手尚在幼龄时,身边只有母亲这唯一的异性,久而久之,他对自己的母亲产生了一种畸形的依恋。
阿熹抱住母亲咬住她的脖子那时候的感觉,就如同在占有她一样,这种依恋从中得到了极大满足,所以他才品尝到了最美味的鲜血。
当然,苏问秋并没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吴凌又说道:“凶手在善堂里曾被其它孩子厌恶孤立,甚至叫为‘僵尸’,他自己从江湖骗子的口中得知了僵尸意思,此后便一心认为自己是尚未完全出世的旱魃,异常相信自己的与众不同。”
“自幼不等父母怜爱,孤苦又伶仃,且被人视作鬼怪一等。此人也着实可怜。”苏问秋叹息着说道。
“少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以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世事如此,不必挂怀。”
苏问秋已经习惯了不时听见苏异的感慨与宽慰,似乎在人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之下越发沉溺。
“嗯,说得太对!”苏问秋一扫阴霾举起了酒盏道:“来,咱们三个喝一杯,便不再去向那劳什子的案子了!”
吴凌满满倒了三盏烈酒,苏异见状从苏问秋的手中一下夺过酒盏,速度之快竟然一滴酒都没有洒出去。
而后换了一个酒盏又放到苏问秋面前,帮他斟满了香浓又带着甜丝丝的米酒。
“少主不宜饮酒,便吃些米酒聊表心音便罢了。”
原本有些扫兴的吴凌想到苏问秋似乎年纪并不大,便也没有为难。
三人碰了一下酒盏,喝完之后,这场宴席便也吃得差不多了,苏问秋虽只是吃了几盏米酒,可面颊之上便已经泛起了红晕,苏异便想就此告辞,却被吴凌拦了下来。
他凑过去,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对苏异二人说:“对了,吃完饭你们到楼上的木兰雅间,陆大人在里面等着我们。”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已经醒过来,又耍着酒疯与人畅饮的林樊道:“你们先上去,我把那老小子弄醒了酒便来。”
说着他便朝着林樊和邬寐二人的方向而去。
吴凌说陆拾正在楼上的雅间等他们,又让他们先上去,然而苏问秋却是再了解不过陆拾那种爽朗的性格,若是想见他们或者部署人物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便能说,何苦来哉要单独跑到酒楼见面,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又或许事关什么惹不得的人。
是以二人唯恐有所冲撞并没有如吴凌所说自行上楼,而是等着处理好事情的吴凌一起。
片刻之后,吴凌带着还有点晕乎乎但头脑基本已经清醒的林樊和仍旧娇俏的邬寐回来了,一行五人一同上了楼。
吴凌对着木兰室的雕花木门轻轻扣动门环,随后里面便传出了苏问秋所熟知的陆拾的声音:“进来吧。”
吴凌推门进屋,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提刑官大人,苏问秋、苏异与邬寐三人属下已经带来了。”
“快让我的问秋侄儿进来。”依旧是陆拾那爽朗浑厚的声音,令人分外亲切。
待众人进屋一看,除了本府的提刑官陆拾外,屋里还有一个人。苏问秋并没有见过,他大约五十岁左右,面容冷峻,一双浓重的卧蚕眉,嘴角有两道很深的皱纹,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平淡的眸子里并不十分浑浊,相反熠熠有神,叫人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性格。
这是一间茶水室,几人坐在茶按上品茶,陆拾与那人在主位,看陆拾一直在给那人斟茶的动作看来,完全是在作陪,苏问秋觉得这男人是位高官,而且来头不小,难怪身上有一股官威!
陆拾起身迎了过来,伸手拍拍苏问秋的肩膀,笑道:“问秋,几日不见,长高了不少嘛。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大人是两浙巡按督查室程语时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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