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使大人拿了一个杯子倒上一杯香茶道:“都坐吧,不必见外,你也喊我伯伯就成了。”
苏问秋哪敢真的不见外,面上点着头,嘴上却说:“程大人好,不知找我们有何事。”
督查使程大人上下打量苏问秋,笑道:“果然是年少英才,来来,尝尝这雨前的西湖龙井。”
几人见这位大人并没有多大的架子,便全部围着茶台坐下。
皱着眉头苏问秋品了一口茶,虽这茶的味道甘甜香醇,芬香扑鼻,确然是上等好茶,可少年心性独独不爱热泡的龙井。
苏异默默地把自家少主的茶换掉,程大人虽看起来好说话但身处高位仍有自己的傲骨,虽嘴上不语却一直看着苏异的动作。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陆拾笑了笑对着程大人介绍苏异和邬寐,程大人也热络地同他们寒暄了几句。
苏问秋注意到程大人身侧的随从手中的托盘上面放着三份厚厚的卷宗,程大人把它们拿在手上拍了拍道:“问秋,你破的这两个案子的案宗本官看过了,不得不说,很有你祖父的遗风啊!”
苏问秋有些错愕:“程大人,您也认识我祖父他老人家?”
他笑道:“本官从前与你祖父曾几次共事,不久前听闻故友遇害,心下便如造霹雳盖顶,唯恐故友一手典狱之技就此失传啊。万幸的是他后继有人,且大有后来者居上之势。”
久居官场之人都很会说场面话,那程大人与苏放的交情深浅苏问秋并不清楚,这话他便只当做恭维之言,当下回道:“程大人,您过奖了。”
“我今日特意来见你们确有一事。”他环视了众人抽出最下面一份卷宗,递给苏问秋:“我这里有一桩案子,两浙十数典狱老手全部束手无措,看来非得你祖父出山不可,不过你祖父已经逝世,好在还有你……”
苏问秋打开卷宗大致扫了几眼,积善之家一家四口离奇惨死,用词描述现场之惨烈不忍直视。
但现场惨烈,不代表案子就难破,“神爵含锋”做案干净得就像死者睡熟了一样,然而往往越简单的案子才越难侦破。
“这案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苏问秋问道。
“不愧是行家,小小年纪便能一语中的,起初这案子看似简单,然而其后却发现一个巨大的疑点,甚至它几乎是不可能侦破的。”说道此处程大人的脸色明显暗淡了下去。
“为何?”
程大人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好奇,都纷纷看向他。
“因为这案子根本就没有凶手!”程大人拿起了茶杯叹气道。
众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程大人呷了口茶,慢慢的解释道:“一家四口自相残杀,案发现场是完全从内部封闭起来,我等原以为不过是一桩可悲人伦惨案,可是三天前相同的案子又一次上演了!同样的案子复刻一般发生了两次,这就未免太过离奇诡异。问秋,这案子除了找你们,本官却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当然如果你与无法,本官便也不会勉强。”
苏问秋看着手上的案宗,这无疑是对他的一次挑战。
但除了祖父教授的技艺以外,他还有一心护佑的阿异和配合默契的同伴,这都让他很有信心,是以微笑着回答:“程大人你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苏问秋一口答应下来,苏异自然没有异议,林、吴二人本属管家之人,唯邬寐颇有些微词。
“在下今日设宴,大人不请自来便做缘分相邀,这本没有什么不妥。但若需用璇玑阁便不会这般便宜,璇玑阁打开门做生意总是不能亏本的。”
相对于苏问秋的敬畏官府和苏异对苏问秋毫无原则的言听计从,邬寐并没有这样那样的顾虑,璇玑阁情报网问鼎江湖,势必不会将一个省府的官员太过看在眼中,是以能捞好处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曾听江湖上的朋友有言,璇玑阁主邬寐虽是男儿之身,却独享武林第一美人之尊,今日一间果然不简单。”程大人笑道。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邬寐娇笑着却不给面子:“不愧程大人仕途通达,您如此夸赞却也不能叫璇玑阁兄弟们指着您的夸赞吃饭不是?”
那程大人慢慢喝茶,心下沉思。
放下了茶杯才道:“璇玑阁司理天下情报,想必邬阁主不是缺钱。”
他顿了顿看了眼邬寐,却见邬寐笑盈盈地盯着他,他知道自己的前半句话说对了。
于是又道:“璇玑阁既不缺钱,想必是与管家有所求,别的州府本官管不着,不过只要在两浙境地,贵阁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若有需要本官必定相帮,官府与璇玑阁就此协作,邬阁主意下如何?”
这的确是邬寐最想要的结果,是以欣然同意。璇玑阁虽是江湖门派,但背后依仗却是幽都苏家,便与神爵殿已成死敌。
神爵殿在江湖中虽隐于暗处,但实力毋庸置疑,无论早晚朝廷与神爵殿势必会有一战,早结同盟便是要紧的事。
拿走督查使大人带来的卷宗,从木兰室出来的时候,一楼的宴请已经结束了。
前来的差役们都已经回了家,餐馆的仆役们正在那里收拾一桌子碗筷,林、吴二人送位大。
苏问秋和苏异被邬寐遣人带到另一间雅室坐下,打开卷宗仔细研究起来。
而东道主自己却不知所踪了。
这是程大人所说的第一起案子,发生在附近的衢州府,时间为三个月前,死掉的一家四口里,男主人是一家永安商行的掌柜,永安号算作是整个两浙最有名的商号之一了。
年龄三十六岁,与可谓前途无量。另外三人分别是他的妻子和儿女,其中女儿才满一岁,一家人原本关系和睦,夫妻恩爱,却在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不知为何突然激烈争吵起来。
案发前曾有男主人的同僚因商号的事情突然来访,男主人粗暴地讲了几句话就把人晾在一旁,再也没有管过他。
男主人粗暴的态度也属实吓到了那名同僚,因为男主人出身书香门第,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只因屡试不第这才投身商贾糊口。是以此人平日里极其有涵养,性情也是极好,就连粗话都从不会说。
同僚看到夫妻俩用极其恶毒的语言咒骂对方,十岁大的儿子也在不停地尖叫摔东西,女儿一直在哭,场面异常可怕,就如同厉鬼附身一般。
他好心的哄了哄可怜的小姑娘,却被男主人以多管闲事之名赶出了门外,并锁上了院落大门,是以他并不知此后如何了。
邻院的友邻也曾听到了他家传来的声响,眼见着那男主人将他的那位同僚赶出。甚至有一位老人家与其私交不错便叫了两次门,想劝慰一番,可第一次并没人理会他,当第二次敲门之后不久后案发人家却平静了下来,老人家以为已经无事便走了,可事实却是那时的一家人全部已经命丧黄泉……
根据两浙几位颇有名声的仵作推演,死亡过程大致是这般:儿子抓着妹妹的双腿把她摔死在石砖的地面之上,妻子用餐桌上的酒坛砸死了儿子,然后丈夫用防身带着的匕首连捅了三刀在妻子的妻子要害在处,最后丈夫跪在一家人的尸体里面,用同一把匕首割喉自杀!
整个现场完全是从内部封闭的,不可能有外人闯入,在案发地也并没有发现除死者死人外其他人的痕迹。
虽然卷宗写的十分平常,但翻阅之时头脑中冒出的画面,还是让苏问秋感到后颈传来阵阵寒意,这案子实在太诡异,太离奇了!
苏异将一盘子茶点推到他面前:“怎么样,少主可有把握吗?”
“你要听实话吗?”苏问秋苦笑一声。
“那便是没有了。”苏异难得的笑道。
“是啊,完全没有把握,甚至可以说越看越糊涂。”虽然是这么说着话,可苏问秋却一丝沮丧之意也无。
“既然并无把握,为何一口应下?”苏异问道。
苏问秋却笑着回答:“有信心和有把握是两码事,这份卷宗是程大人所用之人以及所查而写,我想若是让我们能亲去一趟凶案现场,说不定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话到此处苏问秋却是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次我们去衢州市,不知官府给的差旅花销几何,说不得要自掏一些。”
“为何这般说?夏姜律法明文,凡征民出公一应花销皆由官府税收所得与之。”苏异问道。
“阿异你是不知道,广陵府虽富庶,但提刑司的账上的银钱却并不多,陆伯伯为人实在抠门得厉害,幼年时我去找他家的姐姐玩儿,伯娘每每留饭时他总是报怨我一顿要吃两碗饭,更何况如今我被你惯养得甚是挑嘴,你说他能给我们全包食宿吗?”苏问秋不忿地一头趴在桌案上侧头去看苏异。
苏异失笑看着他,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正说话间,突然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苏问秋背后:“好小子!你敢背后说我的坏话!”
苏问秋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来,幸好被苏异接住了。
而后坐正在杌子上毕恭毕敬对陆拾道:“陆伯伯,我和阿异在聊案子呢。”
“不必说这些虚言,自幼在我眼皮下长起来的孩子,我自然再清楚不过!”陆拾说完,绕到苏异对面的杌子上也坐了下来。
他看向苏问秋道:“这案子可有把握能破?”
苏问秋想了想说:“信心是有的,此次能亲去案发地,想必能找到些线索,或许能多几分把握。”
“你们尽力而为,倒是不必担心我的脸面,若苏家的绝技和璇玑阁的追查都不能解开此案,或许便真的无人能解了……”陆拾若有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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