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秋觉得独孤狱就是在自作聪明,其实来此之前知府大人和刑部来的大人们研究了一整晚,此案要以怎样的罪名定罪?

    最后达成一致意见,以蓄意谋杀罪名来定独孤狱的罪,牵机埙仅仅是一件工具,和一柄刀剑没有区别,独孤狱才是执刀人,他才是罪魁祸首。

    苏问秋说道:“夏姜律例并不死板,你没办法脱罪了,如果你觉得奏乐不算杀人,那我会拿着他到你面前吹奏,你觉得如何?”

    独孤狱激动起来,这证明他还是怕死的。

    他挣扎着要从椅子上起身,却仍旧被束缚,甚至伤了自己的手,他说道:“朝廷命官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廉耻!”

    苏问秋说道:“你大抵是误会了,我二人都不是官身,只不过是帮忙验尸的仵作。”

    独孤狱的神情缓和下来:“那你为什么会来审讯?”

    苏问秋淡淡地说道:“我不过是很好奇,一个前途坦荡的少年,是如何堕落成杀人狂的。”

    独孤狱冷笑:“前途坦荡?从你们陷害我兄长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他终于卸下心防,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

    他五岁被过继给父亲的结拜兄长,随后养父家有了亲生的孩子,他被送回去父母却都已经亡故。

    八岁那年,与他相依为命的兄长被抓了起来,从此之后他就一直背负着杀人犯从属的恶名,处处遭受冷眼、歧视和欺凌,周围的一切人,无论同窗还是夫子,都有意无意地同他划清界限。

    仅仅是歧视也就罢了,他的人生处处受阻,读书、举仕都比别人的通途艰辛困难!

    他明可以去山东最好的书院去,可是山长却因为他兄长的事,将他啊赶出山门。

    他只能自己苦读,却被牵连不能入试,就连去给人做账房,也没人肯要他,他只能做最下作的活计维持温饱。

    他自幼就低人一等,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打破身上的诅咒,但是他很敬重自己的兄长,兄长一直是他的榜样,所以半点也不怨恨兄长。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那帮朝廷做下的孽,是那些官差的错,他们嫉妒兄长的才干,所以才陷害他,也间接地毁了自己的人生。

    从那时起他就打算复仇,一直在关注那几位大人的动向,看见他们升官,心里便充满怨恨,可是弱小的他要如何同整个逆鳞阁抗衡?

    直到后来,有一个神秘人找到他,把一件东西交给他。

    神秘人告诉他,他的兄长已经死在牢里,那帮狗官怕兄长出来之后说出真相,才密谋陷害他,这番话令他更加怒火中烧。

    神秘人说这个埙可以助他复仇,只要吹响一支旋律,就会让那些狗官得到应有的报应。

    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相信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以他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兄长刑期满了之后,踏上了他的复仇之路。

    随着独孤狱不断杀掉几位大人,内心的复仇之火渐渐燃烧,复仇反噬着他,令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用自己的意志强行支撑着。

    他越是使用牵机埙,就越能感受到寄宿在上面的兄长的哀鸣,这种感觉令他无比满足。

    只可惜功亏一篑,最终他还是栽在了苏问秋他们手上。

    等他说完,苏问秋叹息道:“其实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些阴谋,张大人当年一时冲动杀了人,没人陷害他,也没人要置他于死地。”

    独孤狱激动起来:“你说谎,分明是那些狗官害死他的,我兄长为人光明磊落,身为官差杀死那些江洋大盗还有错了不成?”

    苏问秋还想说些什么,苏异拦住他,微微摇头:“算了!”

    出来之后,苏问秋叹气说道:“他的复仇完全就是被人煽动起来的。”

    苏异说道:“但他愿意相信,要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独孤狱从小饱受歧视,内心煎熬扭曲,总归会在一处爆发。”

    当年的头目为了包袱朝廷,杀了张振星的未婚妻子,张振星被仇恨蒙蔽双眼,直接杀了那人,而他的流放又使得独孤狱一生坎坷,然后就有了如今几位大人的死,他们的家属又将背负伤痛,也许又会滋生出新的仇恨……

    这一切便如冤冤相报,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暗暗滋生,等它演变成一场飓风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苏问秋想,也许在某个时刻,他自己也埋下过仇恨的种子!

    只是身在其中,没人能够看清一切。

    命运捉弄着每个人,而选择为生民立命这条道路,无疑是站在仇恨的风口浪尖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能够支撑他们在这条危险的道理走下去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洗冤禁暴,无怨无悔!

    一个月后,独孤狱被押往刑部,三司会审。

    人犯独孤狱,蓄意谋害朝廷要员,证据确凿,依夏姜律例判处腰斩之刑。

    牵机埙的案子结束之后,为了履行之前答应陆倾云的话,双苏和林樊邬寐二人去她家府上串了个门。

    陆拾已经从京中回来了,看起来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他这趟是去京城研究应对那个神爵殿的对策,苏问秋光顾着调停苏异和陆倾云的矛盾,也没跟他说上话。

    吃完饭,陆拾同他们坐在一起,苏问秋问起正事。

    可一说正事陆拾就打起哈哈,顾左右而言它,估计涉及到了官家秘密,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转眼到了闱试的日子,苏问秋在苏异高来高去的行踪陪伴下出了考场。

    随后就是隔三岔五同窗就出来踏青、诗会,就着瓜果糕点,品茗饮酒,高山揽胜,豪情万丈,喝醉之后抱头恸哭,共缅寒窗!

    家境殷实的同窗更是今天琼林宴,明天戏班子,结果乐极生悲,乔涟直接因饮酒过度伤了肝胃,呕些血,直接吓晕了过去。

    不过没过几天,乔涟就恢复了,然后同窗门打着为乔涟庆祝的名义又拉着苏问秋跑到酒楼胡吃海喝了一回,吃喝了一个多时辰,醉倒了两个人,苏问秋才和另一个同窗,一人扶着一个往书院走。

    夜幕降临,路过庙会酬神的队伍,后面的姑娘们一路说说笑笑,乔涟老气横秋地感慨道:“当年我还是秀才的时候,兄弟也是像这样走在街上,眼巴巴地望着别的姑娘,不过兄弟马上就是举人了!”

    苏问秋苦笑不得骂道:“死公云等道?”(死东西,说的什么鬼话?)

    乔涟解释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嘛,哎呀,问秋,你说我是不是大大的失策?早知道应该去赴什么琼林宴的时候挑一挑,谁家的闺女好看,悔哉悔哉!”

    苏问秋笑道:“现在也来得及啊,你上去碰碰运气呗!看姑娘们是不是啐你一脸。”

    乔涟一秒怂了,连连摆手道:“今日着实不合适。”

    苏问秋说道:“怂相,我赌二两银子,你死都不敢去主动同姑娘搭话。”

    乔涟瞬间中了激将法:“谁说我不敢!”

    “那就去啊。”

    “上就上!”

    乔涟把肩上的醉汉放在路边上,鼓起勇气朝那帮姑娘走去,走到一半又退回来了:“算了,我还想着做你姐夫。”

    苏问秋鄙视道:“怂!”

    乔涟又开始强词夺理:“缘份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命中七尺难求一丈,说不定不经意间,就有你姐姐就找上门来了。”

    苏问秋嘲讽道:“你别娶妻了吧!”

    俩人扶着醉汉回到书院下,苏问秋就想等着苏异来接他回家。

    走到县学门口的时候,却见那里站着一个穿鹅黄色衣裙、个头娇小的姑娘,对着县学的院子里探头探脑,好像正在等什么人。

    苏问秋玩笑道:“是不是真让你说中了,有姑娘来主动找你?”

    乔涟叹息道:“我又不是少年神捕,玉面郎君,不常在书院自然不知,一般这些姑娘都是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那姑娘转过脸,怯怯地问道:“请问,哪位是苏问秋苏公子吗?”

    苏问秋微微一惊,乔涟这个开光嘴,还真是找他的。

    乔涟递给苏问秋一个受伤的眼神,对那姑娘说道:“他就是!”

    姑娘冲苏问秋道了万福,自我介绍道:“小女子是丙班祁庐的妹妹,名萱,久仰苏公子大名,幸会幸会。”

    祁萱是个玲珑娇小的姑娘,苏问秋见她面有愁色,猜想多半是有求于自己,便问道:“祁姑娘有何贵干?”

    祁萱拨了拨鬓角的头发,怯生生地说道:“苏公子,我兄长中邪了,你能不能帮帮他?”

    苏问秋一阵苦笑:“不好意思,我并不会驱邪,你还是去观里请个道士来吧。”

    祁萱支支吾吾地道:“公子误会了,祁萱知道公子破过不少案子,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兄长昨夜与好友不过戏耍一会儿,然后便中邪了,非说自己是一个被杀害的姑娘。”

    驱邪并不是苏问秋的专长,给他戴高帽子也没用,是以他淡淡地回道:“此事我无能为力,另请高明吧!”

    说罢,苏问秋便想往回走去,乔涟小声说道:“问秋,你咋这么狠心呢,这么温婉的姑娘你都拒绝?”

    苏问秋已经看见了远远走来的苏异,白了他一眼:“要去你去!”

    苏问秋已经迎向了苏异,却听见祁萱带着哭腔在后面追赶:“苏公子,求你,除了你没人能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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