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当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泥土的味道升腾上来,让空气变得粘腻。
芰荷陪着王子茹从侧门出宫时,眼皮跳的厉害。
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陛下。”班升已经在宫门外等候多时。
王子茹冲他点点头,环视一圈,随行的有二三十人,都已换上普通家丁打扮,唯独没有看见那个人。
“陈一鸣人呢?”
“陈大人让我们先走,他随后就到……”班升上前一步向王子茹行礼,低声解释,王子茹盯着他的发顶,若有所思…
“陛下请上车,再耽搁,臣恐申时赶不到江畔。”
芰荷以为王子茹会下令等陈一鸣,或是干脆派人去把他揪过来问话,但她沉默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扶着自己的手,踩凳,弯腰,跨入马车。
一路无话。
芰荷望着王子茹沉默的侧脸,心情渐渐下沉………
所以,这就是陈一鸣的答案吗?
他这是借口托词,闭门在家躲风头呢?还是早就提前一步,偷偷赶去和那个李思雨见面了?
因上次回廊谈话,对他建立的稀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主子这次,到底还是看走了眼……
这个人,不值得。
芰荷不忍再看,转头掀开帘子望向车外,同时在心中,给陈一鸣判了死刑。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加上潮热的天气,无端地让人烦躁。芰荷看着到处湿答答的景色,正提不起兴致,突然发现,车外随行的一个士兵,上衣竟然穿错了。
重华国民风彪悍,重商尚武,又地处狭长季风带,早晚温差大,因此,习惯的穿着也和别国有诸多不同。
男性平民上衣分内外两层,内层无袖短打,外层宽袖短褂,方便码货做工,也方便随时扔开外褂,秀出健壮的膀子,和看不对眼的兄弟在码头茶肆切磋两下……
可眼前这个缩着脖子,低头赶路的年轻人,却把短打当成马甲,套在了外面。
芰荷觉得有趣,想必是在兵营习惯了穿军服,早忘了平民的穿法……这会儿又是盖在防雨的蓑衣下面,难怪连班将军都没发现。
芰荷刚想回禀自家主子,拿这士兵打趣,突然间想到什么,笑容僵在脸上!
这次护驾,班将军必会带上最信任的亲兵,那些人无一不是刀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怎么可能这样粗枝大叶,畏畏缩缩的?
不对!
他不是在畏惧,而是在掩饰什么。
芰荷忙把帘子合上,挑起一条缝隙,仔细观察那人,终于,在绕过一处栈道时,看到他斗笠下望着马车,充满杀气的眼神。
这不是重华国的人!
随行护卫里混进了奸细!
意识到这点的芰荷,瞬间寒毛直竖,她放开车帘,一边起身,想冲出车外制服那人,一边开口想高声提醒班将军……
还没发出声音,旁边一直沉默的王子茹伸手按住了她。
芰荷反应机敏,马上凑到王子茹耳边,先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主子,我这就告诉班将军!”
可是,王子茹钳制她的手没有松开。
“主子?”
“………冷静点,想想在宫门外,班升叫我什么?”王子茹悄声说。
“叫您…’陛下’啊…………难道他也?!!”
“他不是班升”,王子茹语气十分肯定,“现在马车外全部是高阳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对啊,自己怎么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班升和王子茹俩人,是一路从军营里打出来的莫逆之交!
自从茂陵一战,班升被王子茹打服气了之后,就一直喊她“老大”,直至王子茹登上帝位,还是整日没大没小,没说两句就想凑过来勾肩搭背,这贱毛病整个重华都知道,这么一个人,怎么会过了多半年就突然变得礼数周全了?
“主子,您早就识破了?为什么还跟着他们出城?”
“因为我想知道,李思雨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问我些什么,陈一鸣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主子,陈大人不会已经被……”
“他应该没事,”王子茹摇了摇头,“如果他们已经解决了陈一鸣,我刚刚问到的时候,他就会直接替陈一鸣找个托辞,说他不会来了……但是这个’班升’说的是,陈一鸣稍后就来,这说明他担心,万一陈一鸣某个时刻突然出现,自己的说辞会穿帮。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把我从护兵中孤立出来,单独去见李思雨,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并不知道陈一鸣的具体动向……”
此时,身处险境的王子茹却兴奋得勾着唇角,眼中露出轻蔑嗜血的光。
对自身判断绝对的自信,对危险的渴求,还有对于未来,隐秘的自毁倾向……芰荷曾对这幅表情无比熟悉,她曾以为那个在战场上让千万人胆寒的王子茹,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
看来陈一鸣在主子心目中的份量,要比自己想象得重……
死刑暂缓,但芰荷心中对陈一鸣的戒备,正变得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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