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易和盛将言靠在木桩上,不时往嘴里扔半块蜜饯。“怎么着?”
盛将言瞥他一眼,“什么怎么着啊,我现在可不想着成家。”盛将言盖上手里的食盒。
裴易晦暗不明地嗯了一声。
盛将言直起身来,“我得回去了,你呢?”
“走了。”裴易径直离开了,头也没回地挥了下手,心里像是有事。
后半夜,灯会上人渐渐少了,诸君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裴易在府苑内抬头望望万家灯火,漠北,还会安定多久?
这晚其芳宫瑞鸾殿——
上官建逐渐逼近陌岑,陌岑退无可退,脸上布满了恐慌,她出言劝止无果,只能大声求救,而满宫之内无一声回应。
滕雪躲在屏风后,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欲从背后将上官建一刃毙命。
陌岑不停地挣扎和尖叫,却在悬殊的情况下毫无效益。
滕雪看着陌岑的双手被桎梏,看着她的衣服被扯开,而上官建愈发兴奋,像个畜生一样发出粗重的气喘。
滕雪眼里浸满了戾气——这一次——她要杀了他!滕雪从屏风后慢慢绕过来,她看着陌岑一张脸挂满了泪珠,是绝望,是无可奈何!
她看到了滕雪,陌岑被恶魔笼罩,但她的眼睛看到光明即将刺破魔魇——她的眼睛却在嘶吼——不要过来,不能杀了他!不可以!
滕雪三步化两步,她看着自己拿起了匕首。
对!刺下去!
刺下去,就能救下她!
滕雪听着自己的操控,她再一次刻意躲开陌岑令人心碎的眼神,手起刀落,抽出匕首——滚烫的血珠扑面甩来,从她的脸庞上缓缓滑过,像毒虫分泌出的黏液。
滕雪的眼前是红,是血……滕雪醒了,但她依旧闭着眼,她知道是梦,从梦开始,从她拿起匕首,她就知道。
滕雪慢慢睁开双眼,她的眼前是红,是鲜红的床帏——
滕雪显得过分平静,好像方才在梦里杀人的不是她。滕雪透过丝质床幔朝外看,天刚半亮。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起初是陌岑的求救。后来,她在梦里试着不去看陌岑——倘若滕雪当时真的杀了上官建,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哪怕陌岑自己被玷污,也绝对不能让滕雪杀了上官建,为了她毁了滕雪自己。
今日这样的梦从前有过许多回,滕雪不怕杀人,只怕看到陌岑崩溃绝望的眼睛。她任凭自己通过梦操控两年前的自己,就那样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后果哪里重要呢?至少救下陌岑了不是吗?
这就够了。
这一场梦终究是黄粱泡影,是她的愧疚,她的恨!
但是,这种渣滓怎么可以活着呢?滕雪便亲自演一出戏,将他推下太液池,而那里便是他的坟茔。
天要亮了,欠的债要还,别人欠的自然也要拿回来!
今日大家上课前显然都十分困倦,昨日实在是让灯会掏空了精神。这国子监监生素来分有真才实学,来日登科入仕的布衣才子,他国的王孙质子和学士,自然也有家中累世官宦,心不在此的世家子弟。
但国子监贵为大楚最高学府,一心向学的监生自不用说,即使是显贵子弟,异国贵族也是打足了精神,仔细听讲的。
下了学,仟心附耳对滕雪说了些什么,滕雪依旧神色无常,心里已在筹谋。抬眼看到从阁外走过的少年,看样貌不像中原人,瞧着面熟。“那是卓然世子,喀图降?”
“是,公主。”
滕雪眯起眼神,圣贤所言果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看什么呢?走吧。”沂花说。
而阁外本该离开的喀图降有意无意地转头看到了滕雪,木讷地行礼示意后又走了。
滕雪颔首,心里有点莫名其妙。
半个月后,朝中才听到风声,卓然王喀图契则在野外狩猎坠马,如今卧病在榻,由太子喀图毗代为摄政。
鞅族早想报了大楚重创之仇,也曾联合北境诸部共同进犯楚国。而卓然将次子喀图降送至大楚以为质子十余年,两邦交好至今,自然没有答应鞅族的盟邀。如今卓然王病重,对鞅族来说不失为是一个大好契机——
若能横插一手,不妨扶持一个愿同鞅族站在一起的新王。若不能,鞅族也有的是办法让那些王子窝里斗,来日烽火狼烟起,卓然只顾着王位之争,一时半会也不会贸然出兵,继续充当大楚的狗腿子。
这一个月以来朝堂上,又千篇一律地同前朝历代千百次一样将阵营一分为二,另有一帮坐山观虎斗,不吱一声的。
有人以为,当调兵北上,以备来日之战;有人以为当施以恩惠,来日方长。
“陛下,臣以为此仗非打不可。严侍郎所言有理,可俗话说恩威并施,若不大败鞅族,我大楚颜面何存,国威何在?”
“边疆若起战事,动辄牵动民生大计,陛下还需三思啊!”
皇帝脸色不悦,说来说去这些大臣也就是战与不战之争。“诸位卿家,稍安勿躁。卓然王病重,朕理应先递表慰问,至于战事——太尉迟迟不言,可是有何考虑啊?”皇帝将问题抛给了裴卿。
“回陛下,卓然王卧病却不至于药石无能。臣以为眼下稳住北境局面为先,先定国公遭鞅族暗算,鞅族败而士气涨,近年来鞅族四处笼络各部,正是有心无胆。若要安抚各部,稳住大局,最要紧的是中央派人镇守漠北。”
皇帝坐直身体,“那诸位以为派谁前去为好呢?”
重臣就是这样,不语则已,一语则道君心。
殿下有不少将军请缨,皇帝却不置可否。
“陛下,臣以为世子待京,当,”裴卿手执朝笏,略有顿抑。“当早令世子承袭爵位,来日接替先国公,镇守漠北边境。”
皇帝表情凝重,像是没想到裴卿会突然提到冷歌。群臣鸦雀无声,过了一会有人提出质疑,“世子不过十五,焉能坐定边疆?”
“是啊,裴太尉说笑了吧。”皇帝也不说话,等着裴卿的回答。
裴卿又言:“诸位误会了,臣提议世子,并非是要世子领兵作战,而是常驻漠北。他日若起硝烟,大楚满朝儿郎,何人上不得前线?但若是三几年后战事平定,难道要满朝勇武日日守在漠北,以防狼烟变故再起吗?”
“至于朝堂上方才请命的诸位将军,哪个不是在在朝中官居要职,驻守漠北,可非三五载了事,多是要像先定国公一辈子扎根漠北草原。”
这下,方才还跃跃欲试的武将都不作声了,若是领兵平乱,他们自然是无人能敌一等一的骁勇善战,但身为将领他们很清楚:驻守一地,自然要对该地地形险要乃至民风民俗都事无巨细,才能坐怀不乱,稳住众心。
但即使是如此,皇帝也不做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下朝后,盛景同裴卿一道出宫门。盛景压低声音,“你怎么提起世子了呢?他一时半会哪都去不了,你竟还当着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要把他送回漠北,我看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想干了吧!”
裴卿不理睬他,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此举过于心急,但冷歌最好是要尽快袭爵,驻守乾州的人选他也再合适不过。
但天子不点头,这事就一直悬着。直到立冬,卓然传信,喀图契则病亡,鞅族已经开始有所动作,眼看战事已经迫在眉睫,朝堂上又旧事重提。
“陛下,不妨让臣与世子共赴漠北,臣定不负圣望。”盛景主动请命带兵出征,皇帝欣然应下他挂帅出征一事,但——“冷歌乃冷焱的遗孤、独子,年纪尚轻,边疆刀剑无眼,朕不能只为天下着想,而辜负了功臣啊!不妨等冷歌年前先袭了爵,至于坐镇乾州的事,来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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