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带着宫女来到御膳房。御膳房的马管事原还在厉声训斥一旁洗菜的小宫女。这马管事以前身小体弱,那四尺长二两重的骨头几乎是一推就要倒,浑身就强在了一张嘴的骂人功夫上,也不知是因了什么总之是爬到了管事的位子上。自那之后,大概是油水进补了不少,个子虽不见长,横起来却宽了不少,同以往大不相同了。
阳春环视了一圈,马管事刚好瞧见了她,见是五公主宫里来的人,立刻就换上一副面孔上前。
“阳春姑娘吧?怎么,五公主可是有何吩咐”阳春不答,身后的宫女把手里的食案放在一边的案台上。马管事脸上坠着二镰肥肉探着头去看那碗汤显然是没动过的,他在宫里混惯了,也并非不懂得察言观色。“这是?”
阳春这才瞥他一眼,“公主不喜用枣,这汤——”
人多是这样,一棒子休想打得死。说这胖子聪明倒也还算得上伶俐,否则不至于做上管事,说他傻倒也是真的。他听阳春说五公主不爱吃枣,脸上现出老道优越的神情来急着打断阳春。“姑娘错啦!五公主哪里会不喜欢吃枣呢,公主不是常差您来让咱们做莲花酥吗?莲花酥正是以枣泥为馅啊!”
阳春的话被他拦腰截断,脸上本就不好看,他自以为是的一脸横肉入了眼更是让人生厌。“我只是个传话的,公主的话如何说,我自然如何传。往后这种东西再进瑞鸾殿,惹得公主不舒心,就不止是退回来了。”阳春说的隐晦,但他们身为奴才,是见惯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状况。主子的喜好,这些做下人的是没有置喙的余地的。
马管事也不再方才那副做派,脸上立刻虚出汗来,“是!是!阳春姑娘提点的是。”他个子本就不高,躬身讨好起来更显矮小一坨,这一坨小心抬头,“敢问阳春姑娘,那往后的莲花酥,还,还用枣泥蛮?”他嘿嘿笑笑,比哭丧还难看。
“这些照旧,公主若另有吩咐,自会派人来知会管事您一声。”阳春标准一笑,“毕竟当初去校场犒劳将士的茶水点心您安排的公主还是很满意的。”
当初那天把御膳房上上下下累得不轻,但第二天,五公主宫里就来人送了不少赏赐,是人人有份儿的。他这个做管事的自然也捞到了不少肥水。马管事听了阳春的话,直起莫须有的腰来,带些得意地笑着说,“是!御膳房往后定然不会再触了公主忌口。”
阳春该说的也说了,就转身要走。
“两位姑娘还请等一等!”马管事招来一边儿打杂的小太监,“去把新出笼的玉粉糍粑装一份儿给阳春姑娘带上。”那小太监立刻去了。
这些都是宫里不成文的人情世故,阳春不屑,笑笑说,“多谢马管事好意,宫里还有差事也不好在此多留,就先走了。”
送走了阳春,方才的小太监拎着糕点过来四处找人,马管事抢过他手里的糍粑,冲他喊着立刻把做这碗汤的庖厨叫来,又拆开来塞了一嘴甜甜的糍粑嚼着。他看着那碗汤,心里暗叫晦气。
“掌事,人来了。”
马管事拿着那袋糍粑的手一伸,小太监就立刻上前接着。马管事双手扶着身后的案台以平衡自己球一样的身子,对着那厨子上去就是结结实实一脚。那厨子只能埋头忍着,险些被一脚踹到地上不说。膘肥肉厚的马管事也差点打个出溜滑一屁股墩在地上,模样甚是滑稽。
他脸上挂不住,将将站直了一巴掌就横空出世实实在在印在小太监脸上,“狗东西,也不知道扶着点儿你爷爷!”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嘴角还见了血。马管事看他们这一幅幅死样子,更是火大。一手指着那厨子就破口大骂起来:“老子今儿就是倒了你个晦气王八的霉!混账羔子,下回你要再敢把红枣送到五公主跟前儿,老子就提你的猪头去给公主赔罪!”
似乎是觉得干巴巴骂起来不够过瘾,他又抄起一柄锅铲来狠狠抽打了两下才撑着屁股往上的地方——也是多数人说的腰,这才气喘吁吁地停手。
“听懂没有?”
厨子双手抱着胳膊,人已经缩成一团躲在地上,“明白了,明白了!”
“还不快滚!”看着厨子颤颤巍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他这下才算是解了气,但很快他又拿出掌事的派头来,“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好好做工,谁也别想着偷懒儿,出了差错怠慢了贵人们,就是这个下场!”
众人不敢再看,悻悻地缩回脑袋干活。
事情本没有多大,但一步步下来到最后,就有人狠狠受了一场皮肉之苦。雪山尖上落一粒冰晶,等滑到山脚也就滚成了洪大雪崩,说不清是山顶的错还是山腰的错,总之不论是不幸被波及的还是幸免者都只有自认倒霉和暗自庆幸。
滕雪同德贵妃用过晚膳天已经黑了,她估摸着再有半月冷歌也该出宫了,其实定国公府早已修缮扩建的差不多了,只是借着采买置办的名义在一拖又拖罢了。
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出征之师已平安赶到了冀州,再有个几日就能到达乾州。至于这场战事,鞅族杀了边境几十个来往于两国之间的大楚商贩,又将百姓头颅割下扎在草原上,挑衅在先这才挑起一番腥风血雨,大楚自然是师出有名。
而卓然,喀图契则已逝,太子喀图毗继任王位,大典依照习俗于先王落土七七四十九日后再办。卓然忙着发丧,又要筹备丧礼以后的继任大典,也顾不上鞅族与大楚的纷争。
不过滕雪却觉得这样也好,若能自己解决,就尽量不要牵扯他人。借来的都是要还,帮过的自然也要有谢。更何况几天前下面人查到卓然王宫里有一桩秘闻,这新王成亲以来搜罗了不少秘药补身,新王妃至今也没有怀上过一女半儿,喀图毗像是有那方面的隐疾。这样的王,怎么能做的长久呢?
而她倒是知道一个做卓然王的不二人选。
滕雪坐在窗前吹了一会风,仟心过来替她披上一件丝绸薄氅。“母妃在做什么?”
仟心想了一下,回答:“不清楚,但我方才看见宫女们端着洗漱用具进了德馨殿,估计娘娘是预备歇下了。”
滕雪一时没说话,后来也只是叫仟心把窗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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