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饭后,盛赞果然没能忍住冰糖葫芦的诱惑,于是买了三串,分给谢趣野一串,自己一手拿一串,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盛赞望望蓝天,三下五除二嚼碎一颗糖葫芦咽下肚,转头对身旁的谢趣野道:“谢小兄弟这名字取的好啊!‘去也去也’,我盛赞来也,你谢某去也。我归除州,你离京都;酒楼相见,有缘有缘!”
“确实有缘。”谢趣野柔柔一笑,“但是盛先生,我名字的‘趣野’并不是那个‘去也’,是有趣的趣,田野的野。”
他握着那串盛赞给的糖葫芦,一直没有下嘴,看见盛赞两串都吃完了,连忙把自己手里这串递给他。
盛赞眨了眨眼睛,笑着接过那串糖葫芦。
“嗯嗯那是我搞错了,无趣的趣,撒野的野,我知道的我知道。”
谢趣野微微一笑,无所谓了。
“谢小兄弟这趟南下所寻何人呐?”
“实不相瞒,小生此行是为了寻我谢氏家主,他…前阵子不辞而别了……”谢趣野说着倍感无奈,只是一想到谢相观到现在还没个音信就脑袋发疼。
谢相观是京都偏安谢氏的现任家主,年方十七,前两月刚刚继位。谢氏家族家大业大,京都内房产商铺无数,又是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历史上科举高中前三甲者多达十数位。按理说谢相观出生书香门第,从小接受书香沁润,师从大儒,应该长成一位彬彬有礼、学识广博又能担当大任的君子,没想到他痴迷武学,向往江湖,嘴里时常嚷嚷着打打杀杀,还美其名曰高人风采,是京都出了名的上天入地顽劣不堪。
在京都,谁都赞同,同一辈中,谢相观称闯祸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打起架来生龙活虎,闯起祸来毫无顾忌的顽劣小子,居然被原谢家家主选作下任家主了!
谢相观拒绝不成,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无一有用,就被原家主安排人手,架着他完成了家主任礼。
家族众人时刻防备,还是不小心让他在勉强在任不到两月,闯祸无数以后,扔下一堆烂摊子连夜偷摸跑路了。
谢氏苦苦搜集信息,得知谢相观可能出逃的四条路线,于是派出四个家族子弟逐道追踪。谢趣野就是其中之一。他按着信息指示,沿路打听,好不容易才追到了除州县,然而就连谢相观的影子都没瞧见。
也就是听人说有个很符合谢相观特性的人出现在云水酒楼过,谢趣野才三番五次跑到酒楼门口守株待兔。
谢趣野是谢氏二爷的嫡出第二子,谢相观是谢氏大爷的唯一一子,两人年纪相差仅一岁,从小玩到大,关系深厚亲近,无话不说……才怪。
谢趣野心里骂了谢相观一声,王八蛋谢相观,这次跑路他不就没和自己说嘛!
谢趣野苦呐,身为谢氏公子,这些日子以来风餐露宿,苦觅年轻家主无踪,路上见到可怜的人们便会心生同情,施以善财,一来二去几乎花光了所有盘缠,如今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找不见。
这些天谢趣野睡过破庙,躺过树枝,容貌不再精致,衣着难保整洁,一时间深刻体会到了人间疾苦。
王八蛋谢相观!最好别让我找到,不然……
谢趣野叹了口气,大概率是找不到了,这都多久了,自己就连谢相观的一片衣角都没瞅见,自己也是个傻的,还守株待兔呢,不客死他乡就算好的了!
盛赞觉察到身旁青年的失落,温和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总会找到的……实在不行…就换个家主吧!我看你就很不错!”
谢趣野闻言连忙摆手:“于礼不合,能力不足,不敢造次,不敢妄想。”
“你们家主叫什么名字啊?”盛赞好奇地问道。
“谢相观。木目相,又见观。”
“嘶……”盛赞一手托住下巴,“这名字有点耳熟呀……”
“谢相观…木目相,又见观……”
年轻人轻声喃喃,总觉得熟悉。
“噢!”
“目又见木!”盛赞一拳砸在掌心,“原来你家家主是我大侠兄弟啊!”
谢趣野闻言愣住,大侠?什么大侠?
盛赞突然笑道:“我前阵子出了趟门,路上经过一个山洞,在山洞里边遇见一个人,他说他姓谢名大侠,为了走出山洞,我们结伴而行,相处甚欢。事后我问他本名叫什么,他说大侠啊。换你你信么?有人取名叫大侠。”
盛赞哈哈笑了几声,继续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书中名句都是真的。凭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惊人神力,后来谢兄总算愿意告诉我他的本名,但他给我打了个哑迷,说是‘目又见木’,我以为是‘林’呢,没想到是‘相观’!”
谢趣野有些难为情,谢相观这取的什么破名,都可以和意迟巷里的那家旺财书铺争个一二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谢相观经过深思熟虑,才从大侠、能人、武才等几个闯江湖用的备选化名里边挑中了“大侠”的场面。
不过总算是有点确凿的音信了,谢趣野叹了口气,向盛赞拱手道:“还请盛先生告诉我家主出现过的具体地点!”
“啊,徐州县江山峰群的第九峰半山腰,山洞就在那儿。不过谢小兄弟你此刻赶去也是迟了吧?大侠兄弟肯定早就离开了。”
谢趣野向盛赞作了个揖,“不碍事的盛先生,我这就启程,沿路打听,总能追上的。只要……只要知道我是在往正确的路线上行进,就很好了!”
谢趣野低眸微微一笑。
盛赞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一锦袋碎银和铜钱:“借你的盘缠,这次别白白送光了,起码给自己留个能好好生活的底……”
谢趣野急忙想要拒绝:“盛先生!”
“我是借你的,又不是白送你的,要还的!”盛赞制止面前青年闻言想要立即把刚借出去的钱立马还给自己的动作,气笑道,“不是要你现在就还!”
“等你找到大侠兄弟,顺利带他返回谢家,到时候咱们有缘再见。”
“去吧,去找你兄长。”盛赞拍拍谢趣野的肩膀,笑了笑,独自向意迟巷深处走去。
身着青玉色长衫的年轻人背着竹编背篓,一棵被甩得弯弯曲曲的木枝插在背篓里,跟着年轻人的脚步轻轻晃悠。
盛赞挥挥手,一直没回头。
谢趣野站在原地,握紧手里的盘缠,等到看着那抹青玉色背影彻底没入意迟巷繁华才离开。
夏日炎炎,偶尔有过路人抱怨一句天热,谢趣野却如遇清润凉风,心里暖洋洋,感觉很美好。
--------
夕阳已落,意迟巷盛赞家的小破房子里。
逛荡回来的盛赞正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家门,不怕别的,就怕自己用力过度,把自家门板推烂了。
安全进门之后,盛赞仔细看了看自己易碎的小家,嗯,很好,出门一趟,只倒了半面墙。
盛赞拖来一把缺根腿的竹椅,正对着自己的小破房子摆放,小心翼翼坐在上面,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把屋顶补上。
不补吧,现在是夏天,雨水多,偶尔来场倾盆大雨,自己连人带房子可能就没了;补上吧,那自己以后还怎么实现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数星星看月亮的美事?
盛赞拍死一只固执地围绕着自己打转的蚊子,决定还是把屋顶补上,毕竟星月何时何处不能赏,美景哪有命重要?
盛赞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提上那只竹编背篓,轻轻跃上屋顶,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稳当的落脚点,再从篓里掏出一大把竹叶,一张叠一张覆在屋顶的缺漏处。
年轻人就像个兢兢业业的缝补匠,哪里有漏盖哪里。
一个时辰过后,盛赞蹲在自己的小破屋子面前,掏出一张朱砂符篆,轻轻一捻,看着它缓缓烧尽。整个小房子突然散发出淡金色柔光,不一会儿又消逝不见。
看到光亮消散下去,盛赞满意地拍拍手,这下好了,风吹雨打都不怕了。
年轻人又蹲着看了房子一会儿,直到腿部发麻的不适感袭来,盛赞才缓缓站起身,使劲跺了跺脚。
他想起从旺财书铺挑来的旧书,于是拿起它们,就坐在那把缺了一条腿的椅子上,一本一本从头开始看起。
月明天中的时候,盛赞合上最后一本书,他盯着月亮看了会儿,突然感叹一句:“老谢真会取名字啊……”
-------
书山洲,吕望国狂草峰上。
一位须发尽白的灰衫瘦高老者捻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目光落向极远处。
一个腰间系挂青色圆环形玉佩的好看少年刚刚登顶,看到老人,他也不急着说话,两手撑膝大口喘着气。
娘咧,累死我了。
少年休息片刻,走到老人身旁,随着他的视线眺望,然而云海深厚,除了几处露出的深青色山尖,少年找不到还有什么可看。
“少主决定好了?当真要去骐骥洲游历?”
听到老人的询问,少年笑着点头:“爹爹只让我在骐骥洲、不落天洲、伏洲之间三选一,后两者地盘太大,等我以后长大点再去看看,这次就先去个小点的逛逛。”
老人点头,当初他给老爷提议的也是骐骥洲。
“路上多加注意,不要掉以轻心,不要随意惹事,别洲可不一定承认晏鸣山的声名。”
“伯昏爷爷我知道啦!”
伯昏蔽次低头看了眼笑容明媚的少年,伸手按了按他的头,“少主保重。”
晏羿点点头,有些不舍。
书山洲与骐骥洲相隔两洲,浇洲和茂兮洲。
本来遥远的距离凡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好在仙家修士能力大、点子多,创造出许多方法跨洲。比如陆上乘奔车、使地符;海上坐渡船、骑灵鱼;天上方法则更多,御风、飞剑和飞行客栈,光是各类飞行客栈就选择多样。
晏羿此行遥远,选择乘坐自家的飞行客栈——晏鸣飞楼跨越两洲。这一次游历,仅是去时就要在飞行客栈上耗费半月光阴,更别提偌大一个骐骥洲,到时候晏羿要想游历尽兴,不花个一两年根本不行。
晏羿从小长在晏鸣山,此行是第一次去到书山洲以外的天地,他心中难抑激动与好奇,可一想到亲朋远别要一两年甚至更久,就又有些担心和不舍。
晏鸣山作为书山洲第一宗门,不是浪得虚名。虽说自家老爹给自己精心挑选了两个得力随从,但他毕竟才刚满十二岁,境界修为也不高,等去到自古崇武的骐骥洲,遇上对手,对方一拳朝自己砸过来,还不是跟打杀鸡崽一般容易?
“怎么?还没出门就怕了?”伯昏蔽次注意到自家少主越来越白的脸色,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怕啊,怎么不怕?”晏羿咽了下口水,勉强笑道,“伯昏爷爷,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实力肯定不允许我在别洲随便走、放心走,但是请你和爹娘放心,这次跨洲游历即便是吃苦多些,我也会尽量坚持下来,尽量不给家里添麻烦,就是遇上了天大的麻烦,我也一定会注意保命要紧。但是…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伯昏爷爷,要是到时候我没坚持下来,狼狈地逃跑回家,你和爹娘可不许笑话我……”
“嗯,少主尽力而为就好,到时候谁都不会笑话少主的。”伯昏蔽次眉眼带笑,用手轻轻揉了揉晏羿的头发,“我们还要盛赞少主,欢迎少主回家。”
晏羿闻言咧嘴笑了笑,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下。他再次随着伯昏爷爷的视线眺望,云海之上,朝阳渐生。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