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了如此大事,陈氏医馆今日是不能营业了,当下便闭了门,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多谢夫……姑娘今日为在下仗义执言,”陈元江万分感激地对着林佩涵行了一个大礼,“今日若非姑娘,我陈家的祖业便要尽数败在我手上了。日后若有需要,姑娘尽管吩咐就是了,在下绝无二话。”

    “好说,好说。”林佩涵不怎么放在心上,今日这事她会出手相助,其实一半原因都是出于自己的执念。因此,说到底,她并不是为了陈元江,而是为了上辈子的自己。

    “我此番来,还是为着上次向你问起的那个病患。”林佩涵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姑娘医术高明,在下上次是班门弄斧了。”陈元江想起上次自己对林佩涵医术的种种不信任,有些赧然。

    “对于用毒这一方面,我的确不太擅长,”林佩涵认真道,“按照上回你说的方子,我试了几天,也用了千年雪莲,他身上的毒有所缓解,只是总不能根治,偶有隐痛,接下来该如何调整是好?”

    “伤处用推拿之术,或可疏解痛楚。不过,姑娘懂医术,应当也通晓‘望闻问切’的道理。若是方便的话,还需要让我亲自瞧一瞧才好,总是靠姑娘一个人说,恐怕是不大准确的,”踌躇了片刻,陈元江忽然发问,“姑娘说的此人,可是……陆员外家的长子陆厌?”

    林佩涵有片刻的怔愣,转念又想到自己今日都已经亮明身份了,人家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左右她刚刚还帮了陈元江,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想通这一层,林佩涵便也不再隐瞒了,大方地点了点头。

    “姑娘方才帮了我大忙,陈某断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姑娘若不愿,在下绝对不会将此事说与旁人听的。若有违背,便叫我天打雷劈,陈氏医馆永无立足之地。”陈元江见林佩涵面有犹疑之色,便又对着林佩涵作了一揖,郑重承诺道。

    “好,我相信你。”林佩涵颔首。她相信一个和她一样有底线和原则的医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更何况,古人极其相信誓言,敢拿他所看重的祖业发誓,也足以见得其诚意。

    “中毒之人确实是我夫君陆厌,”林佩涵凝神思索了片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此中牵扯有些复杂。过几日,我会请你来陆家为陆厌诊治。”

    陈元江低垂眼帘,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低头应下了此事。

    时近黄昏,林佩涵才回到陆家。陆厌的小院里空无一人,慧云和张旭想是用晚膳去了。这几日的膳食,林佩涵都是拿到陆厌的屋子里用的。陆厌才刚刚恢复了些,依旧只能用些流食,林佩涵便每顿多要了一大碗粥。

    一进小院,林佩涵便冲进了陆厌的屋子里,与他商议事情。

    “哒,哒,哒。”轻盈的脚步声从回廊上而来,由远及近。

    陆厌的眉毛微动,猛地睁开了双眼。

    “陆厌,陆厌。”林佩涵从门口探进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压低了声音,试探地唤了几声。

    “嗯?”一整天都没有说话,男人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些鼻音。

    “你今日去哪里了?”陆厌的声音竟然带着些许的委屈。

    这几天,陆厌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林佩涵白天都来和陆厌相伴,今日却不见人影。她不来,他便百无聊赖地睡过了一个下午。

    “我去医馆了,”林佩涵一无所觉地回答道,还是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之前过来时,见你在休憩,便没叫醒你。”

    “你身子不舒服吗?”陆厌皱了皱眉,他记得林佩涵说过自己自幼罹患心疾。

    “不是我,我之前问了一个大夫,关于你身上的毒。”林佩涵给陆厌倒了杯水,扶着陆厌起身。

    “他说了什么?”陆厌用臂膀自己半撑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原先府上的那个王大夫恐怕不能用了,过些日子我另请人来给你看看。”林佩涵又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和陆厌说了。

    “那陈大夫可靠吗?”

    “我看着行。”

    “那便行了。”既然林佩涵都这么说了,陆厌自然也没什么异议。

    “你身体已经好多了,也不好这么一直躺在榻上演下去……”林佩涵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嗯,再过一段时日,就去父亲那边说一声。”陆厌也不喜欢一直这么死气沉沉地在屋子里窝着。

    “你继母那边呢?就这么算了?”林佩涵有些不理解,这陆厌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竟然还是个软柿子不成,“她可是要你的命啊?!”

    “父亲,他,不会相信的,”陆厌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但莫名有些可怜,言语之间一副不欲生事的模样,“今后咱们也算有了防备,仔细点就是了。”

    还有一点,陆厌没说出口的是,他不会在镇上久留,后续不论是为了求医抑或是旁的,总是要去京城的。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把这话说给林佩涵听。

    “不行,害人之心如何防得住?万一她今后再找事……”林佩涵猛地站起身来,万一陆厌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也要跟着完蛋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一个恶女人的手里。

    陆厌着实不大理解林佩涵为何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激动,但是见她这么一副气鼓鼓的河豚模样,他心中竟然莫名欣喜。

    “我有一妙计!”林佩涵在屋中盘旋了半天,忽然用力地拍了拍手,一双灵动的双眸不住地转动。

    “嗯?”陆厌看着林佩涵,也有些好奇。

    林佩涵忽然俯下身子,凑到陆厌耳边,有几簇柔软的头发拂过陆厌的脖颈,挠得有些痒痒的。

    “……你觉得可行吗?”林佩涵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期盼地望着陆厌。

    “嗯?”直到耳畔的馨香远离,陆厌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都听你的。”

    “好。”林佩涵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嘴角微勾,抿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一副古灵精怪的小模样。

    这事已经有成算了,林佩涵就不怎么着急了,偏头对陆厌道:“对了,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按腿。”

    林佩涵作为一个现代的医生,工作时每日不知道要接触多少病患,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什么?”身为古代人的陆厌却没有这么高的接受度,反应过来后俊脸微红,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态度有些抗拒。

    “你这几日,每逢半夜,腿总是疼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林佩涵语气肯定。

    “你怎知晓?”这话脱口而出。陆厌实在有些讶异,这些病痛他从未对林佩涵说过,一是他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这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根除的,林佩涵显然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最好,二是出于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的自尊心,他好像并不喜欢在林佩涵面前示弱。

    因而,每当毒性发作时,他总是默默忍受过去,好几次睁着眼睛熬到天亮。说来也怪,他这毒白日并不怎么发作,一来二去,他便也习惯了在白昼补眠。

    林佩涵怎么知晓的?因为她这几日半夜时常因为心悸而惊醒。因着这缘由,她便也知晓了,陆厌虽然看上去好得差不多了,到了夜半,伤处却还是会疼痛不止。

    这话,林佩涵当然不能说出来,故而只是撇撇嘴,道:“自然是因为本姑娘医术高明喽!”

    陆厌望着林佩涵的目光,怀疑中带着一丝,额,肃然起敬。

    “解毒这方面我不擅长,但我已经问过陈大夫了。用推拿之术,可缓解伤处的痛楚。”林佩涵才不管陆厌怎么看,不由分说地便把陆厌往床上推。

    陆厌依旧有些不自在,半垂着黑眸,辩驳道:“过几日,你口中的那个陈大夫不是会来陆府吗?届时让他帮着推拿即可,不必急于这一时。”

    “不行,你不急,我还急呢!”林佩涵立马反驳道,她这都穿书多久了,一个整觉也没睡过,熬鹰也没这么熬的呀。她今日照镜时,总觉得眼下已经有些泛青了。

    这话落在陆厌的耳中却是不一样的意味,一时之间,他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那是从未感受过的被人珍视的滋味。

    林佩涵去外间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打湿了一块巾帕。

    陆厌犹自不死心,伸手轻挡了挡伤处,被林佩涵狠狠瞪了一眼后便悻悻然放下了手。

    林佩涵瞧了眼陆厌的伤处,伤疤依旧黑乎乎的,像是蜈蚣。不过整个小腿肚不再像之前一样泛黑,而是泛着青色,在伤口附近则有些暗紫,显然是毒性相较从前有所缓解了。

    陆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眼睛紧紧地盯着林佩涵脸上的神情。他自己也见过那伤处,狰狞丑陋,若是寻常女子见了,说不准还会吓得哭出来。但是林佩涵脸上的神情却很稀松平常,不见半点畏惧嫌弃之色。

    “唔……”陆厌瞧见林佩涵忽地微蹙了眉,立即有些紧张地屏住了气息。

    “恢复得还不错。”林佩涵抬眸,眼中净是盈盈的笑意,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此话一出,陆厌放松了下来,似乎也被林佩涵的笑感染了,薄唇微抿,脸上罕见地有了笑意。

    林佩涵先用巾帕热敷了伤处,陆厌从喉咙中溢出一声闷哼。林佩涵心口处一闷,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林佩涵将手心搓热,放到陆厌精壮的小腿肚上。陆厌心尖轻颤了颤,感官从未有哪一刻这般清楚,那双看似柔弱无骨的玉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点点细致地抚过他的伤处。

    疼痛中泛着丝丝麻痒,便也没那么痛了。

    陆厌微眯了眯眼睛,心中泛起了久违的满足感和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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