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施针的时候,陆厌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微痒。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都渐渐抛却了那些旖旎心思。
陆厌渐渐察觉出了银针的力道,疼意渐渐传遍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林佩涵神色专注,额头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此刻她的心脏似乎被一双大手慢慢地收紧了,一点点地挤压着胸膛中的空气。
这些日子里,陆厌几乎没有再疼过,林佩涵竟是差点忘记了陆厌不适的感觉也会影响到自己。
当银针落在陆厌肩上的穴位时,陆厌终是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了一声闷哼,林佩涵也捂着胸口痛得栽倒在榻上。
陆厌咬着牙,浑身紧绷,已经是满头大汗。明明痛极,却还是凑到林佩涵的身边,焦急道:“涵儿,你怎么了?可是心疾又犯了?”
陆厌急得不行,正欲大声将张旭叫进来。
林佩涵却伸手搭在了陆厌宽厚的大掌上,虚弱道:“我无事,我们继续。”
“涵儿,你别强撑!大不了我下次再治!宁愿是我治不好了,你也不能有事啊!”陆厌半伏在林佩涵的上方,脸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林佩涵的面颊上,糊住了她的眼睫。
林佩涵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轻推开陆厌,揉着眼睛道:“你坐好了,莫要乱动。”
陆厌下意识地端坐好,但反应过来林佩涵竟是还要再坚持,心中急得不行,语气也不自觉地重了些:“不要强撑!”
“凶什么!”林佩涵也不甘示弱,瞪着陆厌。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这次若是不完成,下次还要再痛一回,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抱歉,我语气重了些。但是你的身体,可还撑得住?”陆厌立即道了歉,却还是不肯退让半分。
“我自己便是大夫,我心中有数。”林佩涵态度强硬,是陆厌前所未见的固执。
“好。”陆厌缓了片刻,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个字,抬起手来替林佩涵轻拭去额头的汗珠。
可惜这个动作很快被林佩涵无情地制止了:“莫要乱动。”林佩涵板着一张小脸,很是严肃。
陆厌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只是在林佩涵不知道的角落里,陆厌忍不住轻捻了捻濡湿的指尖。
林佩涵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缓过神来了,正色道:“只剩最后一处穴位了。”
这最后一处穴位正是位于头顶正中央的百会穴,乃是一处重要的大穴,稍有偏差便会大大影响银针的效用,更甚者还会危及生命。
“别怕。”陆厌关切着林佩涵的一举一动,在注意到林佩涵的紧张情绪后反过来安慰她。
林佩涵与陆厌对视了一眼,内心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力量,她目光专注而坚定,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陆厌的百会穴。
那一刹那,陆厌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脉络都被搅碎了,再也隐忍不了痛意,嘴里哇地一声喷出一口乌血,便直直地向前倒了下来。
林佩涵有些被吓住了,脑中空白一片,不去管那些血污会不会溅到自己的衣裙上,更没有意识到两人绑定了生命值的设定,只是本能地扑上去拥住了陆厌。
“陆,陆厌,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林佩涵一时慌了手脚,声音里带了哭腔。
兰芝虽然告诉了她施针之后会出现的情况,但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实操,又带着些关心则乱的意味,一时心乱如麻。
陆厌没了声音,脑袋软软地垂在林佩涵的肩上。
林佩涵颤抖着手,想搭上陆厌的手腕把脉,尝试了几次都因为手不稳而失败。
林佩涵再也控制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哭着对外面喊道:“来人啊!张旭!”
这时,陆厌微微抬起了手,揉了揉林佩涵的头发,声音虚弱却很清晰:“乖,别哭,我没事。”
原来那最后一针落下后,便会让患者的经脉像是全部搅断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将原先积攒的淤毒尽数排出,再慢慢恢复元气。
所谓不破不立,正是这个道理。
兰芝虽然告诉了林佩涵施针之后会出现的情况,但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实操,又带着些关心则乱的意味,一时心乱如麻,几乎将所有都抛诸脑后了。
林佩涵的泪水更加抑制不住,簌簌地顺着脸颊落在了陆厌的肩膀上,直直地烫进了陆厌的心窝里。
陆厌用力地回抱住林佩涵,轻拍着林佩涵的后背抚慰。
林佩涵下意识地蹭了蹭陆厌的肩膀,依旧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将脸上的泪水都抹到了陆厌的身上。
陆厌僵了僵,大手愈发轻柔地抚摸林佩涵的头发。
可惜这温情的画风很快就被打破。
“主子!可有事要我帮忙?”张旭听见了屋内的动静,敲了敲屋门。
林佩涵被惊了一跳,掩耳盗铃般将头埋在陆厌的颈窝处,男人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冷冽木香。这气息提醒了林佩涵两人此时的姿态有多亲密,陆厌此时甚至还光着膀子。
林佩涵整个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慌乱地推开了陆厌。
“主子?夫人?”长久得不到回应的张旭又叫了一声,似乎下一刻再得不到回答就要破门而入了。
“无事!”“你不用进来!”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对视了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啊?”两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张旭没怎么听清。
“我无事。”陆厌的声音有些冰冷。
张旭莫名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挠了挠头,离开了。
听着屋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两人都默不作声地低头,空气灼热又尴尬。
半晌,还是林佩涵先开了口,她贝齿轻咬,没敢看陆厌的眼睛:“我再给你把把脉。”其实此刻林佩涵早已经知道结果了,因为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再疼痛,变得十分轻松了。
“好。”陆厌将手递给林佩涵。
林佩涵认真给陆厌摸了脉,结果和兰芝曾说过的一般无二。她这才松了口气,轻拍了拍胸脯,道:“还好没事,方才可真是吓着我了。”
“你先别管我了!你刚刚心疾是不是又犯了?现在感觉如何了?”陆厌忽然想起了最后一针扎下之前林佩涵的异样。
林佩涵拍了拍脑袋,刚刚一时情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既然她自己好端端的,那么陆厌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事。
“你想到什么了?”陆厌见林佩涵小脸上神情变幻有趣,好奇问道。
“没什么。”林佩涵摇了摇头,含糊道,“刚刚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太紧张了吧,现在已经好了许多,没有不适的感觉了。”
陆厌眼神幽深,又想到方才林佩涵的种种行为,她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先救治自己,后面又毫不犹豫地拥住自己,一时心头微甜。
他心中暗忖,等自己恢复好了,定要千百倍地对林佩涵好,如此,才能不负林佩涵待自己的一腔情意。
“抱歉,弄脏了你的裙子。”陆厌注视着林佩涵身前的一滩血污,眼神中带了些歉意。
林佩涵没想到陆厌会注意到这个,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到时候,我带你上街买漂亮衣裳!”陆厌道,眼中生出了向往之色。他虽然没有明说“到时候”是什么时候,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林佩涵脸上还有泪痕,嘴角却已经勾了起来,用力点头道:“好啊,一言为定!”
古书上记载,赤灵花外观绮丽而味苦至。
因为这种药材林佩涵在现代没有见过,而原身并不懂医术,因此林佩涵从前没有切身感受,但这次她煎药时可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这味道林佩涵闻着都有些反胃,在煎药的耳房里,连空气好像都是苦的。
林佩涵想了想,问婢女柳叶:“可有什么蜜糖果子?”
柳叶是最近才被康伯安排到林佩涵身边伺候的,为人机灵能干,不过林佩涵平常也不大喜欢使唤人就是了。
柳叶见难得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忙道:“有的有的,将军虽然早就交代过夫人不嗜甜,但还是叫府中备了一些,以免夫人将来想用时找不到,”她边说着边取了好些瓶罐过来,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蜜饯,嘴上忍不住打趣道,“夫人可真会心疼人!”
林佩涵嗔了柳叶一眼,玩笑道:“就你话多!”
“陆厌,喝药了!”林佩涵先在门外唤了声,等得到了陆厌的允许才进门。
“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的蜜饯儿?你这是拿我当三岁小孩了?”陆厌看到放在药碗旁边的几个瓶瓶罐罐,失笑道。
“这药极苦,我刚刚偷尝了一口,连晚饭都不想吃了。”林佩涵解释道,这玩意儿要是不看药效,用来减肥也是极好的,保管一口就能让人食欲全消。
陆厌微抬了抬眉,不以为意道:“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难道还会怕苦不成?”
然而喝了一口后,陆厌就说不出话来了,满脸的怀疑人生。
这下轮到林佩涵挑眉望着他了,她冲着那碗药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难道还会怕苦不成?
陆厌咬了咬牙,几乎是直起喉咙,将一整碗黑漆漆的苦汤倒了进去。
即便如此,陆厌最后还是苦着一张脸,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丰富。
林佩涵轻笑了笑,拾起罐子里的一枚金丝蜜枣放入了陆厌的口中。
陆厌抿了抿唇,甜味在唇齿间蔓延,极致的苦和极致的甜混在一起的滋味并不算好,可是陆厌却十分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药需要喝上十几日。
第一日,陆厌喝得还算痛快。
第二日第三日,陆厌喝得有些勉强。
第四日第五日,药虽然喝下去了,但陆厌的食欲却也不剩什么了,只能勉强喝些粥。
到了第六日,陆厌再喝这药时,已经产生生理性的呕吐了,几乎是喝一半吐一半,煎药需要煎两份。
陆厌企图瞒着林佩涵不让她知晓,每每林佩涵问起的时候,都只是顶着那张苍白的俊脸摇头说自己没事。
可陆厌不知道的是,有关陆厌的身体健康,林佩涵说不准能比他自己还先察觉到不对。她与陆厌命数相连,这几日都是心悸不止,夜里难以入眠,早就知道陆厌的状况不佳。
她还是偷偷问了张旭,才知道其中缘由。
林佩涵考虑了许久,决定去永安侯府问问兰芝,这药里可否加些其他药材调调味,再这么下去,陆厌撑得住,她也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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