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涵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向陆厌袒明一切,可总也寻不到好的时机。
时近年关,朝中琐事繁多,陆厌也跟着忙了起来,除却每隔三五日林佩涵去东宫问诊,陆厌雷打不动地陪着以外,其余时候两人常常是一连好几日都碰不上面。
林佩涵也忙着研究为太子解毒,闲下来的时候就自己翻看医书,遇上不懂的就将兰芝约到平安堂或者将军府,因着魏澈的缘由,林佩涵最近都没再去永安侯府了。
这日,又是到了天色已暗的时候,院中才响起下人的问安声,接着便是陆厌熟悉的脚步声。
如往常一般,林佩涵放下手中的医书,推门想要和陆厌说上一两句话。这一个多月来,两个人的交流实在少得可怜,这每日的几句话便近乎是全部了,有时候甚至连这几句话都要间隔好几天。
只是今日陆厌却是径直往林佩涵的方向来了,手上好像还捧了什么东西。
夜色太暗,即便林佩涵竭力眯了眼睛,也看不真切。
“不是说了吗,这几日天冷,你尽可以早些歇下,也不用次次等我归家,这门窗也少开些,以免受了寒……”陆厌几个大跨步就进了屋,一边回身将房门掩上,一边与他往日高冷形象极为不符合地絮叨着。
话虽是如此说,可陆厌心中依旧觉得暖融融的。只要一想到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有一盏灯火是为自己点亮的,他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任凭白日再如何疲累,也变得无知无觉了。
这些话林佩涵已然翻来覆去不知听了多少回了,笑眯眯地辩驳道:“屋子里闷,又燃着炭火,就该多开窗透透气!”
“你总有这诸多理由。”陆厌无奈道。
“这么晚了,可用过膳了?今日的差事办得可还顺利?”林佩涵问道。
陆厌点了点头:“已经用过一些了,张旭听了你的嘱咐,每回都在马车上备下了吃食。差事也很顺利,你且放心。”
林佩涵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手上的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陆厌将那个箱匣放在林佩涵面前。
“给我的?”林佩涵边答着,一边将那箱匣打开。
只见里面放了一套华美的宫装,浅紫色古香缎配了靛青色的经锦交领,端庄却又不失俏丽。
“之前就说了要赔你衣裳,可惜一直也没能买上,初雪那日回来后我就问过了你的婢女,比照着你原先的裙衫尺寸请人为你裁衣,”陆厌温声解释道,“宫装繁复,还有两三套尚未完工。”
林佩涵有些感动:“没想到让你记挂了这么久,”她的手慢慢抚过宫装上的绣花,微笑道,“这衣裳真美,我很喜欢!”她微顿了顿,有些犹豫,“不过平日里,我去医馆似乎有些不大灵便?”
陆厌解释道:“你喜欢就好,这几身宫装本就是为你赴宴备下的,旁的灵便些的衣裙也是有的。”
林佩涵歪着脑袋回想道:“可我上回去太子妃寿宴时,好似穿得也没有那么隆重?”
陆厌言简意赅:“腊月二十七,宫中要举行宫宴,届时你与我同赴。”
林佩涵峨眉微蹙,有些不解:“我记得往年请的都是些有诰命在身的贵妇,此番我怎会也在列?”
“你医太子有功,这事儿传到了陛下耳中,这回还是太后特点了你的名,也算是赏赐,宴上怕还少不了嘉奖。”陆厌沉吟道。
林佩涵眉毛微抬,不无忧虑:“陛下可问了旁的事?”
陆厌知晓林佩涵是在担忧将兰芝又牵扯了进来,摇头道:“这事儿还是太子殿下主动在陛下面前提起的。至于旁的,殿下并未多说,只是陛下心中究竟如何作想……”
陆厌话只说了一半,但林佩涵却已经领会了。帝王心最是难测,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无需旁人多说,便能立时生根发芽。
“入宫可要注意些什么?”林佩涵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她搜寻了所有的记忆,发觉原身因为体弱也未曾入过宫。
“你且放宽心,此番你是去领赏的,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况且还有我在呢。”陆厌安慰道,又说了好些入宫该注意的事项。
林佩涵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林佩涵耐着性子又熟悉了好几日的宫中规矩礼仪,腊月二十七这日总算是到了。
这日一大早,林佩涵便被叫起来梳洗打扮了。上妆,梳发,更衣。随着一层层装束的叠加,林佩涵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重,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夫人今日真美!定能艳压群芳!”柳叶一边为林佩涵描眉,一边由衷感慨道。
林佩涵听了这话,却并不开心,反倒隐隐有些不放心起来:“可会打眼?”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辨白道:“我们都谨记着夫人的吩咐,只为夫人用了最平常的妆容发式。”
“是夫人生得太好,无论在哪儿都是出众的。”柳叶笑着调侃道。
说笑之间,林佩涵的心绪也放松了几分。
一切都整理好以后,林佩涵望着铜镜有些发愣,这一刻,她有些不敢确定,陌生的面容,陌生的气质,林佩涵还是林佩涵吗?
“夫人,该出去了,将军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柳叶轻声提醒道。
林佩涵轻颔了颔首,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陆厌身着一身青绿色的官服,立在门外。他像是等了一段时间了,眉眼间却无半分不耐。
一见到林佩涵出来,陆厌的黑眸便闪过了一丝经验,不吝赞美:“涵儿,你今日真美!”
美吗?大抵是美的,只是这样的美太过华丽,与林佩涵并不相配。
因此林佩涵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回应。
陆厌立马就察觉到林佩涵的心境并不高涨,只当是林佩涵还在紧张,便上前几步握住了林佩涵的手:“莫怕,我牵着你走。”
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外,又换了轿子,两人就此分道。
宫宴开始前,林佩涵得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而陆厌作为外男,不方便入后宫。
“一会儿我就来接你,开席时我们是坐在一起的,”下马车之前,陆厌凑到林佩涵耳边小声宽慰道,“我已经为你打点过了,太子妃也在的,你不必害怕。”
林佩涵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答道:“好,我等着你。”
陆厌目送林佩涵上了一顶青幔小轿,直至那顶轿子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才转身去找同僚。
约摸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停在了一座宫殿前,林佩涵只敢趁着掀开车帘下车的时候,偷偷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匾额上书了“仁寿宫”三个烫金大字,她便知晓这就到了太后的居处了。
林佩涵一下轿,便有宫人上前行礼,笑眯眯地引着她去了里间。
今日来的除了宫眷及皇亲国戚之外,就是一些官员大臣的家眷了,都陪坐在太后的下首,不时搭上几句话。
林佩涵不敢抬头,只是一路上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众人,发觉大多人的嘴角都带着笑意,看上去氛围还算融洽。
太子妃接触到林佩涵打量的目光,对着她轻眨了眨眼睛,林佩涵嘴角微勾,心下略松了松。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林佩涵行至殿中,对着上首规规矩矩地拜了拜。
自先皇后去世以后,皇帝就没有再立过后,如今后宫里管事儿的便是这位唯一的贵妃娘娘崔氏了,也就是原小说男主秦王的生母。
“你就是陆将军在家乡娶的夫人?”崔贵妃好似只是出于好奇对林佩涵问了一句,眼神却有意地往郡主李玉盈那处望去,话里话外也格外强调“家乡”二字,暗指林佩涵出身乡野。
玉盈郡主一听果然立时精神了起来,眼含不屑,似淬了毒一般直直地射向了林佩涵。
“是。”林佩涵半低着头,对于这些眉眼官司只作不见,不卑不亢地应了声。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微掀了眼皮,声音不怒自威。
林佩涵也不怯场,缓缓抬起了头,并且趁着抬头的功夫,飞快地瞄了一眼坐于上首的几人。
太后看年岁已经年近花甲,却不似寻常老太太那般慈眉善目,打扮自是雍容华贵,更难得的是通身的皇家贵气,一眼即知是在后宫浸淫多年的。
而坐于太后身旁略低些的崔贵妃,约摸在四十岁左右,珠钗环绕,脸上铺了许多层粉,却依旧遮不住眼尾的皱纹与眼中的精光。
“看着倒是不像。”太后缓缓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道。
林佩涵垂着眼帘,不敢再多看。
“皇祖母有所不知,佩涵打小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太子妃在这时出来解围。
太后又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听闻这一回,是你解了太子身上的毒,还看出太子妃有孕一事?”
林佩涵睫毛微颤了颤,声音却很平稳:“臣妇略通些医术,也是凑巧才发觉了太子身上的毒,还有太子妃的身孕。”
“哦?凑巧?陆夫人学医多久了?”崔贵妃忽然问道。
“正式拜入师门有小半年了,不过从前臣妇对于医术也粗浅了解一些。”林佩涵心跳加速了几分,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却不敢有任何隐瞒,只得按照穿书以后的时间线据实相告。
“才学了小半年,就敢为太子诊治,陆夫人果然好胆色!”崔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又接着道,“不过陆夫人也是个有天赋的,太医院这么多太医,还有圣医坐镇,竟也比不上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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