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话音落下,堂中一席女眷便井然有序地起身向举行宫宴的昭阳殿行进。

    除却坐于上首的上位者可乘坐辇车以外,其余的贵女则需步行。

    林佩涵初来乍到,没有相熟的贵女,方才又隐隐得罪了太后,连之前寒暄过的几位武将夫人都没再来上前搭话。

    宁夫人铁青着脸,望着林佩涵的眼神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宁春杏也跟着趾高气昂地横了一眼林佩涵,才转身离去。

    林佩涵对于尚书府的恶意早已习以为常,她在意的仍旧是太后的态度,皇帝一向推崇孝道,对于太后十分尊敬。得罪了太后,也不知会不会对陆厌在朝堂之上的仕途有影响。

    林佩涵心中装着事,有意无意地落后于人群。

    “佩涵。”太子妃有意提点林佩涵几句,所以也落后出发。

    “太子妃。”林佩涵颔首行礼,语带感激,“方才多谢太子妃出言相助。”

    “你也是因着东宫的事,此番才会被召进宫中。你家陆将军又是千万个不放心,在太子殿下跟前日日请求,我自是要站在你这边的。”太子妃看出林佩涵的紧张,有意调侃道。

    林佩涵心中一暖,勉力笑了笑,再次道谢:“不论如何,此番多亏有太子妃,太子妃这般帮扶我,也不知……会不会对您有不好?”林佩涵心中不无担忧。

    太子妃摇摇头,无奈道:“无妨,皇祖母虽疼爱玉盈,可殿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我这还怀着身子呢,皇祖母不会为难我的。”

    太子妃斟酌了一会儿道,还是低声解释道:“父皇当年登基时时局不稳,是七皇叔率先称臣,并自请去蜀地平乱。为着这事儿,皇祖母总觉得对七皇叔这个小儿子有愧,连带着对玉盈也疼得紧。七皇叔年轻时南征北战,玉盈便自小养在皇祖母膝下,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皇祖母也无有不依的。”

    林佩涵听得心中一紧,蹙眉道:“可我与陆厌的婚配一事……”

    太子妃安抚道:“你也莫太担忧,今日这事儿,明眼人都知,你是占着理的。只是今日在宫中,你还须谨慎些。”

    林佩涵苦笑着,点头应下:“多谢太子妃的提点。”

    陆厌怕林佩涵找不到自己,早早地就候在殿外等着林佩涵过来。

    “如何?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陆厌见林佩涵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最后面,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快走几步到林佩涵的面前,一脸的关切。

    林佩涵扬起头,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无事,回家再说吧。”

    陆厌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好啦!”林佩涵主动拉过陆厌的大掌,故作轻松道,“快带我去坐下吧,走了一路,我都有些累了。”

    陆厌立即反握住林佩涵,没在多问,往朝阳殿中走去。

    宫宴的座次按官阶排布,陆厌的位置不算特别靠前,约莫在宫室前面的三分之一左右,不过前面坐着的官员大多都是发须花白的老者。在陆厌这般的年纪里,他的官阶并不算低。

    林佩涵暗暗观察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陆厌执着林佩涵的手入席,见她一路都注意着位次,还误以为她内心在意前后。陆厌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前面坐着的宁尚书一家。

    趁着无人注意,陆厌凑到林佩涵耳畔,细微的气流拂过林佩涵的耳垂,酥酥麻麻的,让她浑身一颤。

    陆厌的声音压得很低,言语间却充满了意气,他说:“你且等着,有一日我定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坐到前头去。”

    林佩涵微微瞪大了眼眸,下意识地捂住陆厌的嘴,旋即转头去看四周,幸而宴席未开始,众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并未有人在意他们这处的动静。

    林佩涵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小声嗔怪道:“下回可不要在人前说随意说这种话!仔细被人听了去!”明明是埋怨的话语,却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意味。

    陆厌黑眸含笑,捉过林佩涵的手,轻捏了捏,语气万分宠溺:“好,都听你的。”

    林佩涵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偏过头去,眉头却拧得更紧。

    怎么她从前竟不知道,陆厌有如此凌云壮志!

    是了,陆厌如此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除却家国大义,总也有些建功立业的男儿志气!

    那么,陆厌与自己的这桩亲事,说不准还会成为他青云路上的妨碍?万一得罪了太后,连带着皇帝也不待见陆厌了,那届时估计连太子殿下也不敢用人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林佩涵摸不准上位者的心思,越深思便越发愁。

    陆厌见林佩涵还是愁眉不展,便继续附在她耳边讨功道:“我同殿下说了,向陛下为你讨了个恩典,一会儿宴上说不准就会宣读圣旨。”

    林佩涵心中明了,适才去拜见太后的那一遭出了,恐怕这恩典是讨不到了。不过她还是努力做出惊喜的表情,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那就先谢过夫君了!不过,我这不是谢什么恩典,而是多谢你时时刻刻都记挂着我。”

    陆厌轻轻牵起了嘴角,神情明显很愉悦。

    不一会儿,皇帝及一干宫眷也都到了,官员们携着自己的家眷纷纷起身行礼,又说了许多场面上的吉祥话。

    有许多规矩林佩涵还不太熟悉,心里又装了事,就懵懵懂懂地混在人群中,一板一眼地模仿着。

    林佩涵暗忖:反正皇帝离得那么远,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么同理,皇帝想必也根本注意不到自己的。

    虽是这么想着,可林佩涵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再给陆厌带来麻烦,仍旧规规矩矩的行着礼。

    陆厌眼角余光瞥见林佩涵迷糊可爱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宫宴上菜品丰富,陆厌几次为林佩涵布菜,林佩涵却没什么胃口,心中无法放下那些说不出口的负担,总觉得不大自在。

    酒过三巡,宫宴上觥筹交错,众官员也不复初时的拘谨,三三两两地说着话,陆厌也间或与同僚们寒暄几句。

    殿中熏着暖炉,烤得林佩涵的小脸热烘烘的,宛如上了胭脂般。

    林佩涵双手托了托脸,觉得有些发闷,便同陆厌道:“我想去更衣。”想起太子妃的提醒,她一时又不敢独自在皇宫中行动,便对陆厌求道,“你可否陪我出去?”

    陆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林佩涵往常并不会如此依赖自己,今日这是……进皇宫被吓着了?

    不过诧异归诧异,面对林佩涵难得的依赖,陆厌自然不会多做推托,当即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樽,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携着林佩涵往殿外走。

    正值隆冬,离了那沉闷熏热的大殿,外面的寒风便无所顾忌地朝着林佩涵迎面扑来,她先是被激得微颤了颤,随后又长舒了一口气。冷是冷了点,但不用再顶着殿中那么多双如刀炬般的眼睛行事,可真是舒心啊。

    “冷吗?”陆厌的掌心包裹住林佩涵白皙柔嫩的小手。

    林佩涵摇了摇头,笑眼弯弯道:“不冷。”

    陆厌的手却没放开,依旧不容置疑地握紧林佩涵,抬手招来宫婢领着他们去更衣处。

    因着陆厌是男客的原因,只能在外处等候。陆厌择了一处显眼的假山,对林佩涵道:“我就在这里,你一会儿出来就能看到我。”

    陆厌长身玉立,眉目温和,充盈着显而易见的暖意与爱意。

    林佩涵的心脏没来由地疾跳了两下,对着陆厌轻点了点头。

    林佩涵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偷偷回望了一眼,没想到陆厌还在盯着自己的背影出神。两人视线相撞,俱是一愣,陆厌黑眸中漾起笑意,林佩涵慌忙收回视线,转头跑开,嘴边却也是挂着笑的。

    皇宫很大,那引路的宫婢带着林佩涵绕了好几个弯才到。林佩涵不禁腹诽,皇权带来的奢靡,这可真是上个厕所都要迷路的程度了。

    待到林佩涵出来时,仍旧是原先的那宫婢来引着她离开。

    只是拐了两个弯,却被林佩涵察觉出了不对,有太子妃那番话在先,其实她从未放下过警惕之心。

    林佩涵立即停下了脚步,眯眼问那宫女:“方才带我过来的时候,你貌似不是这么走的?”

    那宫女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几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怯生生地颤着声音道:“夫人怕是有些转向了,我带夫人走的就是原路。”

    林佩涵瞧这小宫女的可怜模样,不免生了些恻隐之心,只是心中的疑虑却不能全消,犀利问道:“是玉盈郡主派你来的?”

    那小宫女微抖了抖身子,结结巴巴地否认道:“与郡主无关。奴婢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好嘛,如此心虚的表情,林佩涵知晓心中的猜测是对的。

    “快带我原路返回,将军还在等着我呢。若我有个万一,旁的不论,你的罪责是最大的,届时你觉得玉盈郡主可会保你?”林佩涵的语气很冷,心中却存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慌乱与着急。

    那小宫女脸色惨白,“唰”地一声跪下,低头求饶道:“夫人恕罪,奴婢也是听命行事。夫人且随我来,我带夫人去见陆将军。”

    林佩涵心下微松,跟着那小宫女又穿过了一道垂花门,就出了那宫殿。

    林佩涵并未见到陆厌站在假山下,入目皆是陌生的景致。林佩涵立时反应过来是中计了,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正欲逃跑的小宫女的手腕。

    学医之人总能拿捏到人体的薄弱之处,林佩涵只用了几分巧劲,那小宫女便挣脱不开,连声求饶。

    “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宫女呢?”一道熟悉的尖利女声忽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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