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天日的地牢,带着一种腐朽潮湿的独特味道,林佩涵一踏进刑部,这股腐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微微蹙眉。
林佩涵被关入的牢狱还算干净,暂时只关押了她一个人,地上铺着一层干燥的稻草,她也不挑剔,适应良好地席地而坐。
送她进来的两个狱卒对视了一眼,林佩涵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无语。
“老实些!”仿佛是例行公事般,其中一个瘦一些的狱卒冷声斥了一句。
林佩涵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是在问:“我还不够老实吗?”
另一名稍胖些的狱卒轻咳了声,厉声道:“一会儿我们刑部的赵大人还有宁大人会亲自过来问话,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答什么,别想着偷奸耍滑,知道吗?”
林佩涵装作鹌鹑状,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低头掩在眼帘下的眼睛里却是精光一闪。
宁大人?莫不是——宁远帆?
林佩涵还记得宁远帆就是在刑部当差的。
若真是宁远帆,那么她在这牢狱之灾说不准还能轻松些。
林佩涵安静地闭目坐在稻草上,心中却在头脑风暴,不断分析着现下的形势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思考着不同的对策。
时间流逝得很快,林佩涵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觉自己的心情也不如初时的平静,开始有了些类似焦躁不安的情绪。
或许这也是古代审讯的一种心理战术?
林佩涵有些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疑犯林氏,出来问话!”终于,瘦狱卒略显严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林佩涵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后,便跟着狱卒去了一处更加密闭逼仄的空间,俗称“小黑屋”。
林佩涵依旧低着头,眼睛却偷偷地往上瞥。
只见小黑屋的中央摆了一张桌案,中间坐了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冷肃,想来应当就是那个胖狱卒口中的赵大人了,赵大人的身侧站了一个身形矮胖的男子,并不是林佩涵以为的宁远帆。
林佩涵心跳骤停,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见了大人,还不跪下!”带林佩涵过来的狱卒见她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满地狠推了她一把。
林佩涵一时不防,被推得扑倒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地面并不平整,有细碎的石子突出来,磨得林佩涵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尖锐的痛感从林佩涵娇嫩的掌心直达大脑,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轻嘶了一声。
赵大人微蹙了蹙眉,似乎也看不惯那狱卒的行径,对着那狱卒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林佩涵强撑着起来,迅速安静地在地上跪坐好。
“嫌犯林氏,太子今晨昏迷,至今未醒。在这两月来,唯你与太子接触最多。现本官怀疑,你与太子昏迷一事有关,你可认罪?”赵大人严肃发问。
“回大人的话,我不认罪。”林佩涵规规矩矩地对着上首行了个礼,声音清亮而坚定。
赵大人还未发话,他身侧那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便迫不及待地厉声斥了起来:“大胆!这两个月来,经手太子医治一事的唯有你一人,不是你还能有谁?还敢狡辩?”
“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林佩涵梗着脖子,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我只负责太子殿下的医治,可太子殿下的饮食起居,却并不归我管,若是吃食熏香中混入了毒物,又或是旁的什么相克之物,这叫我如何能预料得到?”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刑部自会调查。但到目前为止,你方才提起的这些都没问题。”赵大人审视的目光直直地逼向林佩涵。
林佩涵心中“咯噔”了一下,如果这些都没问题,那么自己便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了。
“还请大人明鉴,我每次为太子殿下诊治时,都有旁人在场,并且每一次的诊治与用药都有档案记录。”林佩涵极力镇定,列举出自己能想到的证据。
“那份档案早已交由太医院鉴定,其中有几味药似乎含有毒性,这药方可是由你亲手书写?”赵大人从桌上扔下来轻飘飘的几张纸。
林佩涵接过那纸张,这药方确实是她查过医术典籍,又问过兰芝后,亲手书写的,其中也确实包含了几味有毒性的草药,甚至药性还有些相冲。可这些药都是在不同疗程中分别使用的,根本起不了什么冲突,那么更不可能令太子殿下吐血昏迷了。
但是“疗程”毕竟是西医的说法,传统中医里并没有“疗程”一说,就算是像兰芝这样的杏林圣手,第一次听林佩涵提起这个说法时,也觉得有些新奇。若是碰上顽固些的医者,恐怕更是接受不了了。
于是林佩涵只是稍稍做了些自己的解释:“这些药并非同时使用,不会对太子殿下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那矮胖男子总算抓到了林佩涵的漏洞,又开始阴阳怪气道:“你说不会有损害就当真不会有损害吗?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乃是万金之躯,岂能容有半点差池?就连太医院的圣医都不敢作保,你一个学医不到半年的半吊子又是哪里来的底气敢担保?”
“自然是——”林佩涵下意识地就想搬出自己的师父,拿鬼医来与圣医做比,可触及到那矮胖男子眼中隐秘的期盼,立即话锋一转,道,“自然是因为我翻遍了各种医书典籍,看到了各种记载。”
“胡闹!”赵大人忽然用力地拍了拍身前的桌案,冷声斥道,“就凭着自己看书,你就敢为太子殿下胡乱用药诊治吗?你如此草菅人命,轻率大意,又如何能行医救人?事关储君,更是关系到国之根本,你这样的无知妇人,如何能担此大任?当真是荒唐至极!”
林佩涵听着赵大人一声声带着怒意的质问,心中却冷静了些,观这位赵大人的行径,似乎还当得上“公正磊落”这四个字?那么自己的生命安全应当暂时是无虞了。
“赵大人,我看她也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说不定是受了背后之人的指使,这药方也不一定就是这林氏的手笔。”那矮胖男子眼见着形势有了变化,眼珠一转,又开始煽风点火。
林佩涵暗忖:“这人果然是朝着我师父来的!”心中更是坚定了决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兰芝牵扯进来,兰芝那边就算是有行动,也得需要一些时间。
赵大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男子,道:“钱大人稍安勿躁,本官自有论断。”
言罢,他也不管那钱大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又转头用力地拍了拍桌案,问林佩涵:“林氏,本官问你,你须得如实答来,你写这药方可是受人指点后写下的?或者说,你为太子医治一事,可曾受人指使?”
赵大人目光如炬,林佩涵的眼神也没有躲避,抬头与其对视,道:“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医者的仁心。况且,”林佩涵故意顿了顿,提醒赵大人不要被转移了焦点,“我并不认为太子昏迷,一定就和我的诊治有关联……”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林氏,你可要掂量清楚了,这主犯和从犯的罪责可是大不相同啊?更何况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陆将军的仕途想想啊。”那位钱大人似乎有些莫名的急躁,三番两次地打断林佩涵的话,手段刚柔并济,而目标全部指向兰芝。
林佩涵知道这其中必然脱不开圣医谷雨的手笔,或许还牵扯到了储位之争,但她仍有些奇怪于钱大人的急切。
不过这钱大人提起陆厌,还是让林佩涵的心尖颤了颤,也不知陆厌那边如何了。其实林佩涵至今仍有些识不破,此番东宫的事情,是计谋还是意外?
若是计谋,林佩涵没什么可担忧的,只需好好保全自己,尽力拖延时间;可若是意外……太子殿下一倒,无论林佩涵认不认这罪,陆厌都没有什么仕途可言,恐怕到时他们夫妻俩性命在不在都还是两说。
难道他们终究还是逃不过原小说里做背景板的命运吗?所作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为了丰富故事情节,为主角做嫁衣而已。
想到此处,林佩涵心头不禁有些悲戚,一时没有答话。
赵大人见林佩涵心神不宁,还以为是被动摇了心志。他眉头一拧,便对钱大人毫不留情道:“钱大人若是有急事,大可早些离去,刑部那么多当值的,宁大人这位与嫌犯有些关联的除去以外,再另外换一个大人过来就是。”
“大人莫怪,在下也是记挂太子殿下的安危,一时情急,是以方才问话时心急了些……”那钱大人面色一僵,眼看着林佩涵已经快要招供,也来了些气性,“不过大人你瞧,结果还是好的,这嫌犯就快要招了!”
赵大人义正言辞:“钱大人此言差矣!断案并非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供词,而是为了寻求公正!依照钱大人这种威逼利诱的方式,还不知要判出多少冤假错案来!”
钱大人面色涨成了猪肝色,正欲再辩驳,方才那名胖狱卒匆匆地跑了进来,若有似无地看了林佩涵一眼,又凑到主事的赵大人身侧,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赵大人的面色似乎缓和了些,理了理衣袍后起身,似乎是想暂缓对林佩涵的审讯。
林佩涵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应当是和东宫那边相关。
还没等林佩涵松一口气,便听得外面的通传声:“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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