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眼神瞬间从怀念中抽离,转而化为凌厉,毫不留情地戳穿林佩涵,肆意嘲弄着林佩涵的天真。

    林佩涵霎时心跳如擂鼓,猛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在谷雨的股掌之间,谷雨就宛如逗弄着老鼠的猫一般,一直顺着林佩涵的思维行事,却在眼见着希望的最后关头,给予致命一击。

    “师伯,您为什么非杀我不可呢?您与我师父的那些恩恩怨怨,其实我一路听下来,也并非不可调和啊。而且,我完全能理解您的心情与选择。”林佩涵眨了眨眼,表情真挚地说着最狗腿的话,“我师父实在是有些不懂事,师祖也并非是偏心我师父,不记着你。恰恰是因为师伯您比我师父强多了。我师父太像师祖了,离开了云山,半点生存技能都无,而师伯您无论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所以师祖才把那医馆留给了我师父,而并非是您。”

    “是吗?这种说法我倒也是第一次听说。”谷雨似乎若有所思。

    林佩涵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可很快林佩涵眼中的光芒便黯淡下去了。

    谷雨话锋一转,沉声道:“你也不必同我说这些虚话。你和你师父,一个都逃不了。况且,你的命,可不止我一个人要!”

    谷雨冷冷地看了一眼林佩涵,转身去招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太监。

    还有谁要自己的命呢?李玉盈?或者是太后?

    林佩涵也没空细想,趁着谷雨转身的这空当,她从自己的衣袖中细细簌簌地快速翻找着什么。

    “选一样吧!”谷雨很快就回来了,身后的太监各自端了托盘鱼贯而入。

    林佩涵故作为难地左右瞧了瞧,向谷雨掷去了乞求的目光。

    谷雨貌似十分享受这样摇尾乞怜的神情,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口中吐出来的言语却像是冰冷的蛇信子:“再不选,我可帮你选了!这三样都来一遍也不是不行!”

    林佩涵沉重地叹了口气,遗憾道:“我选就是了。不过子啊去哦选之前,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可否请师伯看在师祖的面子上,给我留一个全尸,让人把我葬在云山。我拜师那么久,还未亲眼见过师祖的故居呢!”

    一提起师祖,就仿佛触及到了谷雨最柔软的内心,他果然有些失神。

    趁着谷雨失神的瞬间,林佩涵主动走至几个托盘前,来回徘徊着分散几个小太监的注意力,最后选定了那小瓷瓶中的毒药,一把拔开了木塞。

    那毒药是一颗颗青黑色的如弹珠大小的药丸,林佩涵微松了口气。

    “我答应你。”良久,谷雨总算开口应了下来。

    林佩涵微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像是真的在询问长辈般:“多谢师伯。我也选好了。我也算是研究了不少草药,如今便依旧用药送我离去吧。这毒药是什么成分?见效可快?我有些怕痛。”

    谷雨现在倒是耐心十足,气定神闲道:“这药是我独家研制的,喝下去不过一刻钟,便能吐血气绝,不会很痛苦的。”

    “那便好。”林佩涵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能赌一把了。

    在谷雨及三个太监的注视下,林佩涵颤抖着手拿起那已经打开盖子的小瓶子,结果那小瓶子没拿稳,里面的药丸四散开来滚了一地,有几颗还滚到了角落。

    林佩涵偷觑了一眼谷雨的脸色,只见他面露不耐,眉头紧拧在一处。

    林佩涵低下头追着去捡那滚来滚去的药丸,最后在离谷雨稍远些的地方摸到了一粒黑乎乎的药丸。

    林佩涵转头,当着众人的面将那颗药丸放入了口中。

    不出一刻钟,林佩涵便着满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嘴角有鲜血慢慢流淌下来。

    直至最后连生理性的抽搐也没有了,谷雨才挥了挥手,一个小太监上前确认林佩涵的呼吸脉搏,片刻后转头对着谷雨轻点了点头。

    谷雨掩了掩鼻子,厌恶地对着左右吩咐道:“将这里处理一下,再派人去和郡主说一声,事情我已经办妥。”

    “那林氏的尸首?”一个小太监显然是听见了方才两人的对话,有些怯怯地问道。

    旁边稍年长些的另一个太监偷偷打量着谷雨讳莫如深的神色,敲了敲那小太监的脑袋,骂道:“笨!难不成还真要为这么一具尸首,劳心费力不成!”又转脸对着圣医讨好道,“大人,您说,我说得可好?”

    谷雨端坐着,定定地望了林佩涵的尸首半晌,轻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冷声道:“人死如灯灭,还知道什么?之前怎么处理尸首的,便还如何处理!”

    话音落下,谷雨便转身离去了,只余下一干手下收拾烂摊子。

    一盏茶后,一队人马骑着快马径直杀进了刑部大牢,为首之人正是陆厌,身后跟着宁远帆。

    陆厌满脸急色,眼中是挡不住的狠戾杀气,随意拎起一个狱卒的衣领便问道:“我夫人呢?”

    “大,大胆!何人竟敢擅闯刑部重地!”那狱卒似是还未反应过来,舌头打着结也只憋出了这一句。

    陆厌懒得听这些废话,立即松手把那人丢开,又抓起了另一个狱卒,将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继续发问:“我夫人林佩涵现在何处?”

    那狱卒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如实答道:“陆……陆夫人,她已经,被赐死;了……”

    “说谎!”陆厌眼睛发红,额头青筋隐隐凸显,似乎下一刻便要将手中的这名狱卒活活给掐死了。

    宁远帆见情形不对,赶忙上前拉住了陆厌,劝道:“妹夫,佩涵还未寻到,你先冷静了些!”

    也许是这一声“妹夫”稍稍拉回了一些陆厌的神智,陆厌到底是松了手,将那狱卒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大跨步,欲再寻第三个人来答话。

    这时原先送林佩涵进来的那个胖狱卒,主动走出来,对陆厌行礼道:“陆将军,在下孙进财,曾在太子殿下的麾下从过军。”

    “陆夫人她原本被带去审讯,结果审讯到一半,圣医便带着人过来了……后面小的亲眼见到陆夫人被抬出去了,如今怕是在乱葬岗了……”

    陆厌如被当头棒喝,脑中嗡嗡作响,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双目圆睁,转头只看见宁远帆眼角通红,嘴唇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些什么。

    随后宁远帆脸上的悲痛转为了惊惧,急急上前了几步扶住了自己的肩膀:“妹夫!节哀!”

    陆厌像是终于听懂了,整个身体往前倾去,生生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宁远帆的官袍上染红了一大片。

    “今日本该是我当值的,但赵大人以避嫌为由,将我换了下去。我想着这案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而赵大人又素来廉洁公正,便也没再坚持,若早知……”宁远帆满脸愧色,不住地自责。

    陆厌闭了闭眼,复又快速睁开,满眼的痛色,打断宁远帆道:“不,涵儿还没死,我去接她回家。”

    宁远帆似是被唬了一跳,以为陆厌伤心过度,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也不敢再刺激他,只是问道:“那太子那边?”

    “皇宫内乱已平息,涵儿却还在等着我。”陆厌拨开宁远帆搀扶着的手,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

    陆厌赶到乱葬岗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落雪,横七竖八堆放着的尸体更显凌乱。

    饶是宁远帆在刑部做事,也被眼前乍然出现的这么多尸首吓了一跳,他脚步微顿了顿,却见陆厌已经大步上前翻找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全都不是。

    直至翻找到一具与林佩涵今日衣着一般无二的无头女尸,陆厌的手微顿了顿,随后又将那具尸体轻放在一边,面不改色地继续在尸体堆里继续翻找。

    宁远帆见到那具尸体的穿着打扮,瞳孔微缩了缩,心有不忍地小心提醒道:“这套衣衫,佩涵当日回京来找我时,曾穿过的……”

    “这不是她,涵儿还活着。”陆厌坚持道。

    宁远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再劝,只是轻叹了口气,静静候立在一旁。

    又不知过了多久,宁远帆的肩上都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花。陆厌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然后宁远帆便见着他=抱起了什么。

    陆厌轻轻拂去衣裙上的灰尘和细碎的冰坨子,将她略有些僵硬的身体拥入怀中,又低头极为珍惜地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陆厌飞身上马之前,甚至还将自己的大氅解下,将林佩涵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这一系列操作直看得宁远帆目瞪口呆,呆愣了片刻后,也立即打马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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