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汉眼底桃花羞,潘郎玉貌惭形秽。叶棠音今日算是开了眼,这俊美的男人娇羞起来,还真就没女人什么事了。就比如某位大户,耳根子又没出息地羞红了,好家伙红得都快滴血了!这厮还挤眉弄眼地瞪她,他也配!叶棠音当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心道这货是真没见过世面,竟被如此不入流的场面,惹得心猿意马,满脑子的不可说……

    “人的脸怎么能红成这样?”叶棠音啧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扔开水里煮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钟朔一张脸已不只是红,红里还透着一层青,气得几乎咬着牙龈,从牙缝里挤出来两句话。“这就是你口中的不正经?”

    “你觉得正经吗?”叶棠音愕而瞪目,狡黠的神色尽显得逞后的快意。“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瞧着人模狗样,癖好却不是一般地独特呀!”

    “你!”钟朔的脸顿时更红,活像是烧熟的大螃蟹。

    “我?”叶棠音故意学他,“我怎么了?”

    “你不正经!”钟朔顺了一口气,“你还胡说八道,我从未……从未……”

    “从未如何?”叶棠音笑得更欢实了,“你还是个没那啥过的那啥?”

    “呸!”钟朔立刻将头别向一旁,竟不敢再与叶棠音对视。而让他羞愧脸红的却是一对在柳林里打野战的鸳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便宜媳妇居然好看这口。“苍了个天,要了命了……”

    “我的乖乖!你还真练童子功啊!”叶棠音属实有些惊讶,怪不得这厮脸涨成红枣,原来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苍了个天,的确要命!”

    “呸!笑什么笑!”钟朔哼唧道:“你就不能矜持些!”

    “能……”叶棠音嘴上答应了,咧开嘴无声地狂笑。

    钟朔:“……”

    林深处激战正酣,污言秽语糜烂在青雅的草香味里。就在这时,钟朔脚下一个不留神,压断地上半截干枯的柳条。却听咔哒一声脆响,叶棠音的心也跟着崩丧一回。她恼羞成怒地瞪了钟朔一眼,这次换成他一脸无辜地瞪回去。

    呸!这厮就是故意的!

    叶棠音一指封住钟朔微起的唇,无奈拽过这呆子的手腕,领着人悄悄溜了,一路拨花踏草地回到珠玉亭。屁股还没坐稳当,她便气急败坏地道:“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你老子可是名满江湖风月场的落玉公子,怎地生出你这么个怂货儿子。”

    钟朔闻言怔了怔,眸色顿时黯淡许多。

    予他骨血的父亲,让他一次又一次引以为傲,一次又一次失望至极的父亲……

    “北国平沙痴心剑,江南落玉风流客。”指的便是江湖上最分明的两个人,一位武痴,一位情种。

    北国平沙痴心剑是渔阳叶氏隐居关外的幺女,也是钟朔的嫡亲小姨母,平沙剑侠叶伶蓉。叶伶蓉痴迷剑术武道,远遁江湖,隐居于北境雪岭,不理人情,不问世事,醉心剑道,一心修习,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叶伶蓉自创平沙剑法,路数诡异,招式难破,堪称威慑江湖的一大独门秘技。

    江南落玉风流客指的便是钟朔的亲爹,昔年被称为落玉公子的钟伯玄。钟伯玄年轻时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男子,若论相貌他自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不仅人长得丰神俊秀,更是个多情种,留下的风流韵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钟朔那群貌美如花的异母妹妹们就是如山铁证。钟朔虽继承了亲爹的美貌皮囊,奈何那一手撩拨姑娘的本事,他身为儿子愣是没学到半点皮毛!

    钟朔哂笑道:“倘若我有的选,我也不想当他的儿子。我这辈子在阳间要多多行善积德,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还要贿赂阎王,只求下辈子投到一个好人家。”

    叶棠音神色微动,“你的命已经很好了,多少人羡慕不来。投什么胎,这辈子日行一善,死了就直接得道升仙。”

    “你这是安慰人的话?”

    “当然不是。”

    钟朔:“……”

    “求安慰啊?”叶棠音冥思苦想一番,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伤心,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又患难与共的份上,我带你去见见世面,风月楼走一遭,保你将欠了二十多年的世面一股脑地补回来,如何?”

    钟朔抬手给了她一记脑瓜崩,“你脑子灌浆糊了?”

    叶棠音猝不及防被弹个正着,揉着额头叫屈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和钟伯玄不一样……”钟朔忽地敛眸,深深地望着叶棠音。“他的一切,我不屑一顾!”

    叶棠音眉心微蹙,“你厌恶你的父亲?”

    钟朔戚戚地笑道:“为人子怎能厌恶尊亲,老天爷赏赐的命数,凡人拒绝不得,只能别无选择。”

    “命数有定,苦甜参半,你受了多少好处,便要再受多少痛苦,谁不是别无选择地活着。活着是这世上最难的事,也是最难得的事啊。”叶棠音的潭眸忽然颤了颤,“这两个字如此沉重,却没人能拒绝。只要能活下去,有什么不能忍受,又有什么不能苟同?”

    “生而为人,实属不易。”钟朔一把捉住叶棠音的手,攒在掌心紧握着。“若能有人相随,或许就没有那般艰难了。”

    “上苍不眷,凡人不奢。”叶棠音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眸色犹如顽石一般坚定。“求神不若求人,求人不若求己,人这辈子真正能倚靠的唯有自己。”

    “不信神佛,只信自己……”钟朔一怔,“叶大当家的故事一定很精彩,不妨讲来听听,也好叫小可知道知道,有什么是小可这个盟友防不住的。”

    “美人环绕,孽恶丛生,你可防得住?前路漫漫,虎狼尾随,你可防得住?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你可防得住?”叶棠音一连三问,句句犀利,逼得钟朔避无可避。

    钟朔举起二人相扣的手,抬起晶亮的眼眸,定睛望着她,“既如此,便是一试又何妨。”

    “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钟朔拨了拨她鬓边碎发,淡淡笑道:“我只怕某人闲来无事,学人家红杏出墙,在我头上种绿地。”

    叶棠音忽地沉下了眼眸,“身染喉疾如何出声……”

    “除非有人说谎。”

    叶棠音轻轻动了动鼻尖,“方才柳林里头可没有那股子奇香。”

    恰在此时远处渐渐传来温和的低语,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踏响光滑的石板路,清挺的身影由远及近,缓缓地稳稳地映入眼帘,园子的正主带着人浩浩荡荡走来。

    钟朔率先拱手道:“贤允,许久不见。”

    钱璟轩眉目如画,笑得温雅,“炎旭,别来无恙。”

    暖风扬起芳草的清香,浅浅淡淡的味道最是沁人心脾。

    “难为二公子还记得,这里有两个不怎么体面的朋友,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叶棠音毫不客气地甩起了臭脸,一手高举酒壶,一手托着后脑勺,半倚半靠倒在席间,一点不避讳地开怼道:“礼轻情意重,我是刀尖上舔血的苦命人,这年头银子不好赚,也请你多体谅体谅,瞧不上我这低廉的贺礼,闲置便是,犯不着摔了吧。”

    她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醺醉,如注的浆液仍飞流直下,被她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溅落的酒渍一层一层地打湿了大片衣襟,瞧这架势不醉不休。微红娇颜侧侧一别,俏皮地撩起发尾,贝齿轻咬红唇泽润,说不清道不尽的妩媚风情,直叫一众男男女女看痴了眼,羞红了面。

    钟朔的脸色顿时垮掉,心说生气就该有个生气的样子,谁生气还像她这般不正经!

    “大当家息怒!”忆柳立刻上前屈膝赔罪道:“妾身管教无法,手下的小蹄子毛毛躁躁,无意间冒犯神佛,坏了大当家的一番心意,请大当家尽管责罚!”

    “美人管家倒是忠心,你家二爷得你辅佐,委实省心。”叶棠音盯着侍从手捧的酒壶,“那些都是给我的?”

    钱璟轩淡笑道:“都是你的,权当我给你赔罪了。”

    钱璟轩声音朗润温和,仿佛初融的春水流过寒肃了整整一冬的大地,一点一点侵蚀着干裂与冷寂。叶棠音拍了自己一巴掌,险些就着了这小子的道!钱璟轩递了一个眼神,一众侍从即刻将酒壶捧上,清一色的彩瓷整齐地铺满桌席,安然敬候客人品鉴。

    忆柳心下捏了一把汗,按理说玉佛被摔碎的事情不会外传,可叶棠音人在幽静的珠玉亭里,却能知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端,怕是彩衣来报信时,这位叶姑奶奶已经听见了,也就是说她知道究竟是谁家的人摔碎了那玉佛!方才她开口直接将过错落到二爷和钱家头上,二爷顺着她给的台阶而下,替薛家担过。

    这位姑奶奶绝非大度之人,而是清楚这事能牵扯到什么人,让这一次既是给钱家一个面子,更在揽月阁里的那位主子面前得脸,忍一时换来的好处岂是一尊玉佛能衡量的。她委实是一只会猎杀的鹰,薛家小姐那点小心思与她相较,压根就不值一提。

    “这哪里是接风洗尘,摆明了是要灌我酒,我才不中计呢。”叶棠音意兴阑珊地坐直身板,“听闻你家厨子烧得了一手好菜,我可得留着肚子品一品他是否浪得虚名。”

    钱璟轩笑道:“你这张嘴刁得很,正好我新找了茶点师傅,不如先请你品品他的手艺。”

    忆柳闻言道:“春霖斋备了糕点清茶,二位贵客不妨到那里小憩片刻,只待晚宴开席。”

    叶棠音握起一盏空杯,却问道:“宾客们都在何处?”

    忆柳回答道:“今日入府的宾客大都在聚贤堂,需过夜的宾客都在各自的雅苑中歇息。二爷知道大当家喜好清静,这春霖斋依水环竹,最是清雅不过了。”

    叶棠音满意地点点头,“甚好,免得总有小姑娘哭哭啼啼,扰我清净。”

    钟朔撇嘴道:“心静方得自在,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若是你的烂桃花少开几朵,本大当家何愁不能自在?”叶棠音眼刀一横,“人家对你可谓是一往情深,都追到别人家里了,本大当家替你甚为感动,要不你就去见人家一面,送一副亲手写的字。”

    “钱家与薛家生意有所往来,薛家今日自然要来道贺。”钟朔拼了老命地朝钱璟轩使眼色,“不信你问问贤允,我有没有扯谎!”

    钱璟轩微笑附和,力证钟朔清白。忆柳也出来解释道:“薛家与钱家的确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薛大少还专程从江宁天籁阁请来秦淮金嗓,特地为我家夫人庆生。”

    “秦淮金嗓许胭脂……”叶棠音的神色有些微妙,“去年上元灯会,许胭脂唱过最后一曲便封嗓谢幕了,如今已被谢三爷金屋藏娇。区区一个薛少闻,如何请动人家再度开嗓,牛皮吹上天就破喽!”

    江宁天籁阁乃是江淮一带有名的勾栏院,当家头牌许胭脂名噪江岸,人美歌甜,色艺双绝,素有秦淮金嗓之盛名。去年上元夜灯会,天籁阁叫价出卖许胭脂的梳弄夜。扬州谢三,才艳江淮,成了那晚风头最盛的郎君,不仅豪掷千金赎走了秦淮金嗓,更砸钱买下了整座天籁阁送与她经营。谢三爷威立江淮左右,将胭脂美人护得周全,许胭脂虽身在风月场,却不再登台献艺,而是安安稳稳地做着天籁阁老板,不知令多少慕名而来的追求者抱憾而归。

    “大当家有所不知,去年上元灯会本是薛大少拔得头筹,怎奈谢三爷砸重金买下了天籁阁,薛大少不愿胭脂姑娘左右为难,便只好成人之美。胭脂姑娘为答谢薛大少的一番情意,便与薛大少定下了一年之期,一年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薛大少有请,她定会如约献艺。”忆柳笑盈盈地解释,话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前月里,钱家顺手替薛家解决了一桩生意场上的麻烦事。薛大少为表谢意,借我家夫人生辰宴之际,请胭脂姑娘到府上献艺助兴。”

    叶棠音皱眉:“既是一年为限,如今约期已过,谢三又怎肯轻易让胭脂美人出门。”

    忆柳又回道:“薛大少亲自屈尊江北求谢三爷,这才得他应允,将胭脂姑娘请来。”

    叶棠音沉眼,“谢三何时竟这般好说话了……”

    “叶大当家认识谢三爷?”忆柳心下一紧,听她话里的意思,恐怕不是认识那么简单!

    “江淮六世家,江北独谢门。扬州谢三占尽风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棠音敷衍地笑了两声,朝钟朔递了一个更敷衍的眼神,懒洋洋地伸出手。钟朔遂化身妻管严,牵住媳妇的手,点头哈腰地将人扶到身边,比狗腿子还狗腿子。叶棠音满意地笑了笑,啧啧道:“托薛少闻的福,本大当家等着听秦淮金嗓再现江湖。”

    忆柳即刻吩咐道:“彩衣,送二位贵客去春霖斋。”

    “是。”彩衣屈膝一礼,引着二人沿甬道离开了。

    待好不容易送走这两尊活佛,忆柳才松一口气,不禁抱怨道:“这叶大当家倒是会拿乔!”

    钱璟轩闻言皱眉,“柳姐,祸从口出,莫失分寸。”

    忆柳当即赔罪道:“妾身口无遮拦,请二爷责罚!”

    钱璟轩摆了摆手。

    忆柳又道:“听叶大当家话中之意,她已经知道观音玉佛是谁打碎的,我们今日的解释,她怕是不会轻信。”

    “她不是不信,而是根本就不用信。究竟是谁打碎了那玉佛,于她而言也根本不重要。”钱璟轩揉着眉心,“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无论这颗沙子是否磨了眼睛。”

    忆柳眉心一紧,转念便明白了,无论是谁打碎玉佛,薛家大小姐在府上做客都是不争的事实,令叶大当家妒火中烧的是薛家小姐这个人,至于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根本就无关痛痒,因为不管做了什么,都已是那位眼里的沙子!忆柳眼神中没了之前的唯唯诺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精诡,道:“叶大当家狡猾悍妒,倘若在府里生出事端,只怕会搅扰今日大事,是否需要再做安排,还请二爷明示。”

    钱璟轩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温雅的眼眸竟染上了一抹寒光。

    越接近晚宴时分,钱府上下越是如临大敌。忆柳为了讨好叶棠音喜静这一点,特命掌事婢女引着二人沿小路前往春霖斋,一路上具是青竹翠柳,是以并未遇到什么糟心意外。不过叶棠音却显得兴致恹恹,她的的确确不喜欢凑热闹,可对看热闹还是颇有兴致的,尤其看某人一朵接一朵的烂桃花!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钟朔感觉不对劲,背后阴恻恻地发凉……

    叶棠音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胡思乱想?”

    钟朔小声嘟囔道:“瞧瞧你那不怀好意的小眼神吧!”

    叶棠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勾起小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嘀咕道:“莫非……你男女通吃!”

    钟朔慌错地瞪眼,却见她指了指前方拐角,唇边笑意更浓。钟朔一头雾水大步向前走去,未及靠近拐角,面前竟突然扑出道人影,直接挂在他身上。那人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哭诉道:“你个喜新厌旧的死鬼,怎能如此狠心薄幸,背着我另结新欢哟!”

    这一番痴怨场景,叫在场的侍从看直了眼。钟朔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窜着一股恶寒,叶棠音却仍旧气定神闲,静静地瞧着两个大男人搂抱,相比这种不入流的场面,令她更头疼的是周遭人的眼神——清一水的同情。

    他们居然同情她!

    “咳咳!”叶棠音清了清嗓子,“前面便是春霖斋?”

    彩衣回过神来道:“转过拐角直走,便是春霖斋。”

    叶棠音掏出银子,放在彩衣掌心,“诸位辛苦了,拿着给父母妻儿添些好物什,权当讨了今日的喜庆。”

    “这个……”彩衣怯怯地拒绝道:“婢子不敢收……”

    “有什么不敢的,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多行不义,祸从口出,我生平最讨厌嘴碎的人,若是有谁嫌自己的舌头长,本大当家有一百种方法,割下他的舌头喂狼。”叶棠音瞄了瞄那边抱作一团的俩男人,竟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拉着彩衣的手柔声道:“你就当是体谅体谅我,我也是个要脸面的人……”

    这□□裸的威胁明晃晃的暗示,再不领情真就是不识抬举了。彩衣忙跌收了银子,心中半是欣喜半是惊吓,对叶棠音的同情不禁多了几分。无怪乎这位叶大当家悍妒成性,摊上个男女通吃的多情种,再不看紧一些,岂不是要遭受天大的屈辱!“多谢大当家赏赐,婢子今日不曾来过此处,不曾看见听见什么,婢子先行告退!”

    彩衣拍着胸脯保证完,拿着封口费带人匆忙离开,多一时都不敢再待了,生怕叶棠音突然发狂将她们灭口!

    那厢边,钟朔一张脸红黑相间,瞪着身上的挂件,红是热的,黑是气的。

    “趁我没发火,你麻溜滚下去。”钟朔双手用力一抓,直接将挂件拽下。

    “哎哟!”却见那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骂道:“小青青!你个王八羔子!可疼死小爷了!”

    “活该!”钟朔捋平衣衫上的褶皱,向对方投去嫌弃的眼神。

    “小青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果然不是你的心头好了吗?全都是因为这个小蹄子吧!”男人恨赳赳地盯着叶棠音,“妖女!撬我墙角!真不要脸!”

    “妹妹前脚刚走,哥哥后脚就来,你们薛家的眼光也是祖传的?”叶棠音戏谑地挑了挑眉,缓缓走上前一把将对方拽起,还贴心地替他拍去衣服上的浮灰。

    男人丝毫不买账,“你少献殷勤!小爷不吃这套!”

    “是吗……”叶棠音又挑挑眉,一掌将对方拍倒。

    “哎哟!”男人猝不及防摔了一个狗啃泥,指着叶棠音叫屈道:“你打我做甚!”

    “打你还需要理由吗?”叶棠音啧啧道:“是薛大少自己说的,不吃我的殷勤,那便自己再起来一次吧。”

    薛峥:“……”

    原来这瞧着不怎么端庄的男人,便是江湖四公子之首,陆离剑薛峥。中原侠少成名的标配,无外乎三大要素,武功容貌与出身。薛峥是长安薛氏嫡长子,生母出身于泾阳陆氏。陆氏是薛氏家主薛荀岐的原配夫人,怎奈何红颜薄命,陆氏病故后,薛荀岐娶姑苏孟氏女为继室,孟氏又生下嫡女薛锦珍与嫡子薛放。

    薛荀岐在续弦之前,便将象征着薛家少主身份的陆离剑交给了薛峥,同样都是嫡出,听他给大儿子和二儿子起的名字便知,在他心中谁是薛氏的继承人,他也在江湖上得了一个长情的美名。薛峥却对陆离剑没什么兴趣,就像他对薛氏家主之位一样没兴趣,他五岁开蒙习武,八岁修炼兵刃,用的第一件武器是一贯不被名门世家列入武林正统的断魂丝,而那把被强塞的陆离剑,一直被藏于鞘中,几乎没见过光!

    薛峥也算江湖世家子弟的典范,一直是别家长辈用来教育自家子弟的标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头围硕大,被江湖人戏称是名副其实的四公子之“首”。薛峥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神情傲娇,一颦一笑间尽显浮夸。“你这妖女!横刀夺爱,好不要脸!小爷今日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叶棠音咂了咂嘴巴,心道这厮幼稚得与白洵不相上下,光长年纪不长心。

    薛峥瞪眼,“你咂什么嘴!”

    “你管我。”

    薛峥气得跳脚,“我来找你算账,你严肃点!”

    叶棠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薛峥,“你确定?”

    “你……”薛峥突然觉得她没憋好屁,“想干什么……”

    “是你想干什么?”叶棠音叹了口气,“既是来找我算账的,到底想怎么着啊?”

    “也不想怎么着……”薛峥贼兮兮地说道:“风月楼十坛花雕酒,再让你家老六弹一首广陵散,这事咱们就两清!”

    “薛大脑袋,你何不去抢啊!”叶棠音撸胳膊挽袖子要将他胖揍一顿,多亏钟朔横插一杠拦下。“薛少闻你小子给我等着,我非揍得你连亲爹都不认识!”

    “我怕你啊!”薛峥嘴上叫嚣得欢,身体却诚实地往钟朔后面躲。

    钟朔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一手揽着叶棠音的腰身,一手推着薛峥的胸口,好不容易才将二人分开一臂远,瞪着薛峥警告道:“朋友妻不可欺,你放规矩点!”

    “嘿!小青青,斤斤计较有意思吗!”薛峥当即翻了一个白眼,不屑的语调竟与叶棠音十分相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朋友间相处久了便会如此,饶是某人的手臂再碍眼,也挡不住薛大少一颗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心。他一把握住钟朔的手,蹦得高对叶棠音喊道:“叶妖女,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耳朵不聋,鼻子也没堵。”叶棠音冷哼道:“不是我小瞧你,就你那三脚猫的轻功,还敢学人家着叶而立,也不怕杵弯脚趾。你拎着鼻子出去闻闻,满江湖擦香粉的男人,除了你还有谁?”

    薛峥急道:“我擦香粉怎么了,你歧视擦香粉的啊!”

    叶棠音摆摆手指,“我歧视你。”

    薛峥憋气,转而瞪了瞪钟朔,“你媳妇这么欺负我,你不管管?”

    钟朔诧异地看着薛峥,“我媳妇怎么欺负你了,我没瞧出来啊?”

    薛峥:“……”

    “呸!狼狈为奸的虐狗男女!”薛峥闷闷不乐地道:“你们俩何时勾搭成奸了!钟炎旭你敢抢大哥我的心上人,朋友妻你不客气!”

    钟朔挑眉道:“你何时有了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我老子吗?我什么事都要告诉你!”

    “别!我还想多活几年,与我夫人白头偕老,捡不了你这便宜儿子,怕折寿。”

    薛峥:“……”

    钟朔揽着叶棠音的手臂当即又紧了几分,毫不客气地宣誓主权,道:“就算你以前惦记过,也趁早打消念头!”

    “呸!我呸死你!”薛峥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奈何钟朔掌力强劲,推得他半寸都动弹不得。“妖女,他这么欺负我,你就干看着?”

    “难道过去揍你?”叶棠音索性向后一靠,直接倒在钟朔的臂弯里,兴致盎然地瞧热闹。“你还应该感谢他,若非他拦着,你怕是要被我胖揍一顿,打得鼻青脸肿,骨错筋分,毕生难忘啊。”

    “我当初怎么会暗恋过你这种人……”薛峥左踢右踹,挣不开钟朔的拦截,气急败坏地咆哮道:“我好心好意过来找你们叙旧,你们就这样对待我?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痛。”

    “没良心。”

    薛峥:“……”

    一颗脆弱的心碎成了渣渣!

    薛峥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扯起粗粝的嗓子哀嚎道:“我的老天爷爷!你睁开眼看看这对狗男女!气死我了!”

    “要死一边死去,好狗不挡道。”钟朔上前抬脚踢了踢薛峥,薛峥愤愤地瞪着他,干瞪眼不说话。钟朔笑道:“还想咬人?”

    “嗷嗷嗷!”薛峥咬牙切齿地叫道:“钟炎旭,大哥我早晚有一天,咬死你这个负心薄幸的狗人!”

    “你到底来做甚?”叶棠音没耐心留在草棵里看两个幼稚鬼斗嘴。

    “那什么……”薛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吞吞吐吐地嘟囔道:“锦珍年纪小不懂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和她一般见识哈!”

    “原是来求情的!”叶棠音轻笑道:“若我非要与她一般见识,非要不依不饶问你们薛家讨一个说法,你又当如何?”

    薛峥讪讪地回道:“凭我们的交情,你至于吗……”

    “至于。”

    薛峥一声长叹道:“那便求你给我留条命,谁让我贪生怕死!”

    叶棠音啧啧哼道:“空手道歉,也好意思。”

    “不然你想怎地?”

    “风月楼十坛花雕酒,再让秦淮金嗓唱一曲金陵恨。”

    薛峥:“……”

    就知道她在这等着呢!

    叶棠音惬意地笑了笑,“买卖公平,合情合理。”

    “我呸死你个妖女哦!真会算计!酒互抵了,至于秦淮金嗓……”薛峥愁眉苦脸地叫唤道:“我今日能请她过来唱这一台,是我二人早有约定,不然谢三那个小肚鸡肠的白面书生能同意?再请人家出山难于登天,你不会要我在这么喜庆的日子,点一首金陵恨听吧!”

    “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初明明是你没钱才输给了谢三,还能死皮赖脸地骗人家姑娘白给你唱一回台子。”

    提起这茬,薛峥一肚子的陈年火气就不打一处来!“谢三那个小白脸子,若非有几个臭钱,能赢得过小爷我?早晚有一天,小爷要给他点颜色尝尝!”

    叶棠音眸中闪过一抹凉色,“你还想收拾他?你可知他是谁?”

    薛峥满不在意道:“爱谁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子!”

    叶棠音摇头叹道:“他虽手无缚鸡之力,杀你却是轻而易举,甚至灭你薛家满门,也不费吹灰之力。”

    薛峥知道叶棠音的嘴巴虽然又毒又损,却从不讲假大空的话,不由得心下一紧,“他是谁……”

    “扬州谢三……”叶棠音阴恻恻地笑了笑,“还有一个为人熟知的名字,南宫彦。”

    “谁!”薛峥目瞪口呆,“你说他是谁?”

    “广陵阁主,南宫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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