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板作响,弦唢和鸣,两道肃落人影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钟朔不由得皱眉,“什么情况?”
“赌一局?”叶棠音随意地将手肘搭在了钟朔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笑道:“是旧情复燃?还是二虎相争?又或是两者兼有,也未尝不可。”
钟朔却拉着叶棠音退回角落,低声道:“还是隔岸观火,免得烧身。”
叶棠音挑了挑眉,“你是怕我输?还是怕自己输?”
“我是怕有的人事后不认账!”钟朔挑了挑剑眉,“不若我们立个字据,输家要替赢家做三件事情,不违侠义之道,不染杀戮业障,如何?”
叶棠音嗤笑道:“若是平局,又当如何?”
“平局……”钟朔剑眉紧皱,定定地看着她,“什么意思?你不对劲……”
“真相往往残酷得令人措手不及,只有真正的勇士,才会不顾一切地追查到底。”叶棠音沉眸向门口望去,“你觉得沈扬清是这样的人吗?”
钟朔亦望过去,星眸复杂,一时无言。
那厢边,沈扬清和杜旻一同现身,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齐刷刷地溜达过来。神捕依旧是满面正气的神捕,令使也还是一身肃煞的令使。杜旻一袭黑衣锦袍兜风鼓动,咄咄逼人,大有如鹏展翅之势,竟压过沈扬清这个七尺儿郎。二人正准备躬身行臣子之礼,却被陈子辛一个眼神按住了。陈大统领笑呵呵地看着他二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日来者皆为钱府宾客,主家喜事,礼字当先,二位莫要因私怄气,伤了各方的体面。”
陈子辛的意思,自然就是那位爷的意思。沈扬清与杜旻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岂会听不明白荣王的吩咐。一则是不许他们暴露荣王的身份,二则是不许他们在生辰宴打架斗殴。沈扬清或许会乖乖听指挥,可杜旻却未必肯听话。身为相国的一把好刀,一颗好棋,此时若不跳出来兴风作浪一番,都对不住外界给她扣上的这些响亮头衔!
却见杜旻横眉冷笑,竟还侧目瞄了沈扬清一眼,而后者的脸色越发铁青了。“祝寿星长命百岁,至少活过今晚……”
陈子辛眉心一紧,听杜旻这口气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当即冷下脸色警告道:“杜姑娘慎言!”
杜旻不买他的账,态度越发狂妄。“陈大统领这是哪里的话,莫非是嫌下官的祝福不够好?不若听听沈大人的,或许他能讨得钱二少奶奶……不……是能讨王爷的欢心。”
杜旻这一番话毫无顾忌地道破了几个人的身份,也间接坐实了在场宾客们虚虚实实的猜测,能叫堂堂大统领甘为左右之人,能让钱家上下皆恭敬侍奉之人,其身份究竟是何等尊贵,答案呼之欲出……
一时间,厅堂内鸦雀无声,在座众人甚至有些噤若寒蝉。陈子辛面色阴沉,早就听闻杜旻这条毒蛇不好对付,之前从未与其有过正面交锋,今日过招方知,这玄衣赤帝子的毒辣犀利果真名不虚传!
陈子辛余光瞥了瞥沈扬清,自家这位京门楚霸王已然魂飞天外,指望不上。陈子辛下意识望向荣王,可自家主子爷却在敛眸品酒,淡然的姿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看样子也指望不上了。陈大统领无奈地叹息,用劲的时候,主子和同僚一个都指望不上,委实考验他这个臣子啊……
这时一阵泠泠的倒酒声打破静默的僵局——
却见叶棠音左手扒着钟朔的小臂,右手拎起壶往杯盏里面倒酒,壶口忽高忽低,酒速时急时缓,本来眨眼便可溢满的杯盏,由得她淋漓了好一阵子,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细细聆听如人奏乐,小成的曲调已浮于耳畔,懂行者只需稍稍那么一听,便知此调是秦淮名曲金陵恨的前奏。
倒酒声音方落,咿呀的尖呵便起,胭脂美人竟恰在此时开了嗓!
许胭脂一嗓子吊开了诡秘与死寂,原本冰冻般的气氛顿时如阳春雪化,缓缓地慢慢地暖上心头。虽无唱词与伴奏,可谁又听不出来,那开嗓的小调也是金陵恨。伴随着哀婉而艳绝的咿呀沉吟,轻灵的击打声相辅而生,只见叶棠音手持一根银筷,踩着许胭脂的韵律敲响了杯盏,韵律高低起伏,胜似名家操曲,如此别开生面的配合,令在场闻者皆耳目一新。
一曲罢,意犹未尽。
“啪啪啪……”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清脆的掌声已经响起,鼓掌之人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荣王。“妙音名嗓,相辅相成,我等今日没有白来。”
他说的是“我等”,而非本王,谁还听不懂话中的敲打之意。
“雕虫小技,堂前献丑。”叶棠音随手将筷子一扔,轻笑道:“能得六爷一番夸赞,在下受宠若惊。”
许胭脂欠了欠身,继而对叶棠音道:“难得知音,胭脂斗胆,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是谁?这个问题委实难以回答!”叶棠音斟酌了小半刻,竟低低沉沉地笑道:“胭脂姑娘不若去问一问谢三爷,他说我是谁,我便是谁。”
许胭脂秀眉一紧,狐疑地打量着叶棠音,“姑娘认得三爷?”
叶棠音没有回应,转而道:“胭脂姑娘是来贺喜,金陵恨恐怕不适合今天唱,吊吊嗓子也就罢了,姑娘怎么着也要正儿八经地给我们来上一段天籁,不枉我等俗人翘首以盼多时。”
许胭脂眼眸流转,盈盈拜道:“姑娘所言甚是,此等喜庆的好日子,怎么能唱金陵恨……”
钱璟轩连忙出来主持场面道:“来者皆为贵客,还请诸位快快落座,我等也好一睹许老板的艳绝风采。”
杜旻嘴角依旧挂着冷笑,拱手朝荣王拜了拜,抬脚走向右方宴席,竟撩起黑袍一屁股坐到了叶棠音身边。“想来叶大当家不介意,杜某过来讨杯酒喝?”
叶棠音挑眉笑道:“若我说介意,杜大人会离开吗?”
“当然……”杜旻也笑,“不会。”
叶棠音抱着后仰,“那不就得了,杜大人自便,叶某也只是个客人。”
杜旻熟络地拿过杯盏,自斟自饮道:“抛开旁的不谈,叶大当家是杜某欣赏的女子,杜某自信与大当家是同一种人。”
叶棠音扣指弹着空杯,“杜大人抬举了,叶某区区江湖草莽,怎敢与堂堂赤帝子相提并论。”
杜旻笑意渐深,“大当家何必妄自菲薄,须知世间道路众多,既有千里之才,又有鸿鹄之志,更应当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良禽择木而栖,何必一条路死撑,不撞南墙不回头。”
叶棠音心一沉,岂会不明白杜旻话中之意,相国的这条毒蛇,当真毫无顾忌与畏惧,竟敢在荣王眼皮子底下拉拢她和世人眼中她的新靠山——钱塘钟氏。钟朔剑眉紧锁,沉声道:“杜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说出这种话恐怕大为不妥。我等虽为布衣草民,却也知道忠心二字。杜大人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怎可怀有不臣之心!”
“钟少是从哪里听出来,本官怀有不臣之心?本官不过是欣赏叶大当家,这掉脑袋的罪名,本官可不敢乱认。杜某为官多年,为圣上尽忠,为朝廷尽责,从未做过任何不臣之事。”杜旻笑呵呵地说道:“钟少恐怕对本官有什么误解,本官只是觉得,贤伉俪能为朝廷分忧解难,乃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之福。本官为朝廷招贤纳才的迫切之心,何罪之有啊?”
钟朔面色冷沉,“却不知杜大人的忠心,究竟是为了谁。”
“自然是为了大唐江山,为了至尊陛下!”杜旻的回答滴水不漏。
“杜大人究竟为谁尽忠,大人心里清楚。”
“或许在钟少眼中,像杜某这样的人皆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可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却未必为实。”杜旻敛暗眸色,转而看向远处的沈扬清,低笑道:“你心中铁胆无私的沈大人,为了权势与利益也不得不低头。世人大都虚伪,满口仁义道德,却未必良善慈悲;一身乖戾煞气,也能心怀恻隐。”
杜旻的话叫叶棠音眸色一震,叶棠音暗暗握了握拳,不由得对这位女令使生出一丝相惜的意味。
钟朔眸色一沉,“杜大人并非来道贺,而是来搅局。”
“这局面本就复杂迷乱,即便今日杜某不来,明日也会有旁人来。”杜旻笑了笑,“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杜某虽然是一条毒蛇,却也不会胡乱咬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问心无愧……”
叶棠音潭眸一紧,此时却听对面弦音抖起,紧接着嘈嘈切切的杂弹声如珠滚落,而那娇艳佳人忽地甩袖拿乔,一步跃上了戏台。薛峥惊得登时睁圆了眼,心道秦淮金嗓竟会轻功!惊讶的人不止他一个,在场见者无不愕然,从没听说天籁阁娇滴滴的头牌,也是个能飞檐走壁的江湖儿女。
“怨苍天……不开眼……纵得禽兽结善缘……”
“人皮下……尽鬼魇……何处寻得真青天……”
“既如此……奴便代苍天先雪冤……来日再谢杀生业……”
许胭脂兰花指扣,美目铮然,红唇低吟。谁也没有料到,为道贺而来的秦淮金嗓,甫一开口竟唱起了昭雪辞。弦音戚戚诉声切,未历死别先落泪。她忽地从腰间抽出软剑,剑身斜颤,直指人面——
“恶贼!纳命来!”许胭脂脚尖踏地,飞身而起,挥剑便朝主宴席刺去。
“保护六爷!”陈子辛一声呵斥,副统领蔡猛拔刀迎上。台上台下顿时乱作一团,在场宾客万万没料到,好端端的生辰宴,眨眼竟变成了鸿门宴。许胭脂身形灵巧,轻功不俗,压根就不与蔡猛正面对攻,仗着灵巧三下五下便绕过了他,随后直直地朝着钱二奶奶刺去。陈子辛岂能容她作乱,抽刀挡上,怒呵道:“大胆贼人!休得放肆!”
坚硬的钢刀一下子砍上锋软的剑刃,一时间拼得火花四射。许胭脂自知不可蛮拼,足下一踢,登住陈子辛的盔甲,紧跟一个鹞子翻身,想摆脱他。陈子辛身经百战,岂会看不出来她的伎俩,当即便举起钢刀,身体如陀螺一般旋转而起,带着旋风横扫而过,逼得许胭脂连连后撤。许胭脂一击未成,再想靠近便难如登天。蔡猛恰在此时杀了一个回马枪,与陈子辛一前一后夹击,凭蛮力轻松下了许胭脂的剑。
许胭脂腹背受敌,不敢妄动。软剑落地的瞬间,钱家护院们便如鬣狗般蜂拥赶上,手持短刀长棍,将她团团围住。许胭脂娇颜通红,怒气凌盛,纵然深陷困境,脊背却未弯曲分毫,厉呵道:“周氏恶贼!今日我没杀你,他朝化为厉鬼,也要索你的狗命,送你下地狱道与周家满门团圆!”
叶棠音闻言蹙眉,若有所思。杜旻余光瞥了她一眼,突然小声说道:“四个月前,寿安周氏满门被灭,这位钱家二奶奶正是周家的外嫁女。”
叶棠音挑眉问道:“杜大人负责侦查周氏被灭门一案?”
杜旻点点头,“说来惭愧,杜某查了将近四个月,一无所获。”
叶棠音恍然大悟,难怪今日不曾听人提起钱二奶奶的娘家,即便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生辰日宴请四方,娘家人也不应该不闻不问,原来竟是娘家早已无人可来!“杜大人说一无所获怕是谦虚了,四个月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
杜旻轻笑道:“叶大当家这样讲,倒叫杜某有些为难了。毕竟刑部要案,不能轻易为外人道。”
“杜大人若是不愿说,就不会在叶某面前提及。”叶棠音唇边牵起一抹冷笑,“虽不知此案与叶某何干,但杜大人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这世上没有白捡的吃食,只要有利可图,叶某愿意付出代价。”
“叶大当家果然直爽,杜某只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大当家能助我一臂之力。”
“成交。”叶棠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爽快!”杜旻细细道:“周家是寿安富户,人丁虽不算兴旺,但也是四代同堂的大家族,却在年前寒冬腊月之际,惨遭灭门屠杀,上至七旬老翁,下至三岁孩提,尽数死于毒杀,就连府中家禽牲畜也没能幸免,满门上下无一活口。”
“毒杀?”叶棠音眉心一紧,“什么毒?”
“七色虹里最毒的一味,闻之封喉的魍魉苋。”
“怎么又是岭南药王谷……”叶棠音心弦骤紧,“杜大人可有缉拿方向?”
“原本已经有一个方向,现下看来又多了一个……”杜旻虚目盯着已然兵荒马乱的堂院,啧啧笑道:“方向一多,难免眼花心乱,灵台不清,思绪不明,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苦恼。”
叶棠音眸色微沉,“杜大人今日果然不是来道贺的。”
“愚者才会自欺欺人,叶大当家真觉着,今天是个吉利讨喜的日子?”杜旻看了看钟朔,“钟少来钱家的意图恐怕也不单纯,他沈易芝肚子那些弯弯绕绕,杜某一清二楚。阳关道,独木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不要挡了谁的道。”
钟朔盯着杜旻,沉着脸却未回应。
“杜大人勿怪,他就是这样的人,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叶棠音倒了一杯酒,低低笑道:“他们不都是这样的人,虚伪得不能再虚伪了。”
“叶大当家果然是杜某的知音呀!”杜旻醉酒般放肆地癫笑,“他们不仅虚伪,而且懦弱。胆小如鼠,却贪心不足,明明给不起,偏还要跑来招惹,全都是道貌岸然的混蛋!”
叶棠音仰头灌了一杯酒,“这世上没有真心不二,人活着最能相信的首先是自己,其次是利益。”
“好!说的好!说的真好呀!”杜旻眼神一亮,凑到叶棠音耳边,小声嘀咕两句,末了还抚了抚叶棠音的肩膀,恨不得称兄弟道拜把子。钟朔静静地瞧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只狐狸精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又跑来一条毒蛇,他真觉着自己离升天也不远了……
“大胆贼子!”那厢边,却听一声粗粝的沉呵,陈子辛肝火大动。大统领办起公事毫不含糊,什么怜香惜玉在他这里统统都是放狗屁。“你当众行凶,究竟是受谁指使,还不快老实交代!大牢里流水的刑具,正等着人肉去喂!”
荣王却皱眉呵斥道:“子辛,休要妄言。”
“六爷息怒!”濒临暴走的陈大统领冷静下来,收刀回禀道:“此女行凶未遂,如何处置,还请六爷吩咐。”
“交由河南府处置。”荣王依旧摆出一副俗事不挂心的姿态,从他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是。”陈子辛得令,即刻安排道:“来人!将凶徒押送河南府!”
“且慢!”就在这时,沈扬清站出来请求道:“臣下身为刑捕,遇当众行凶,意欲杀人的恶行,当尽职责。”
陈子辛眉头一紧,未料沈扬清会当众违逆王爷之意,毕竟王爷已经下令要将此女押送河南府,沈扬清这会子跳出来搞什么幺蛾子!荣王原本平静的神色,终于因为沈扬清突然的举动,裂出一道不满的缝隙,愠怒道:“看来沈大人是想就地升堂问案了。”
“臣下……”沈扬清犹豫道:“臣下只是想问一问,这凶徒刺杀的清原委……”
“沈大人真是一位尽职尽责,为国为民的好官呐!”杜旻瞟了许胭脂一眼,犀利的目光最终落在她要杀之人身上。“既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沈大人就让大家见识见识京门神捕的铁腕,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沈扬清面色一沉,“杜大人的手未免伸得太长,即便要与本官针锋相对,也须得分个时间场合。”
“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本官乃刑部女令使,既然身受皇恩,领食俸禄,自当在其位谋其政。”杜旻讥讽道:“沈大人一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是不分时间场合。”
“呵呵……”就在刑部两大呼风唤雨的人物,乐此不疲地斗嘴时,许胭脂竟幽戚戚地笑开了,拈起兰花指,将鬓边碎发捋回耳后,时而嗤笑不止,时而哀嚎不休,活像是得了失心疯,狼狈中依旧透着几许妩媚娇俏。
叶棠音觉得苗头不大对,遂上前询问道:“胭脂姑娘在笑什么?”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许胭脂美目阴沉,厉声道:“我笑什么?自然是笑官家无能!跺一跺脚便能叫刑部抖上三抖的大人物,放着眼前作恶多端的坏人不问不抓,却为了意气争个长短,岂不可笑!”
“作恶多端的坏人……”叶棠音眉心深锁,“姑娘为何要刺杀钱家二奶奶?”
未等许胭脂回应,却听一阵温和的笑声传来——“叶大当家何时抢了捕快的活计,在刑部两座大山前班门弄斧。”
叶棠音忽地一滞,潭眸微怔,定定地望向了大门。那个人就像一抹裹挟着清沁芬芳的流云,逆着水练般的月光,飘飘然然地闯入她的视线……
叶棠音沉沉一叹,一时相顾无言。钟朔心生警惕,沉眸盯着来者。众人的目光也再次转移,眼前如流云般风雅无痕的后生,真真叫人挪不开半分视线!这面色莹白的男子,虽失了几分阳刚气概,但脊背却不是一般地坚毅挺拔,看似瘦弱得毫无缚鸡之力,可周身大气仿若天成,一瞧便知绝非凡俗之辈。
许胭脂甫一瞧见来者,娇颜一震,惊愕得慌了神,“三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