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团聚本就是人间和乐之事,尤其是在林家这么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世族里。虽然林擎挚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但架不住林家亲戚多,远的近的亲的疏的凡能沾上边的,即便人未到礼也一定到。林老夫人撑着身子骨亲自操持接风宴,里里外外一共设了十数桌宴席,闹腾了一整天,直到掌灯时分,府里才渐渐安静。

    枝头蝉鸣声聒噪闹耳,虽已进入季夏,夜里的风依旧微凉。叶棠音裹紧了披风,倚栏摹望着天上的月亮。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尖酸刻薄的嘲讽声——“你那件披风是租的?”

    叶棠音挑眉哼道:“夜深露重,谁冷谁知道啊!”

    “不顶嘴,能憋死你?”

    “不碎嘴,能憋死你?”

    又是一场默契十足的对骂。

    “得得得!老子吵不过你!”不虞一个鲤鱼打挺从长台上立起身,站到凭栏边远眺,目下所及,灯火煌煌。

    叶棠音漫不经心地问道:“兄长瞧见了什么呀,瞧得这般有兴致。”

    “热闹呗!”不虞掏出酒葫芦嘬了一口,啧啧咂嘴道:“林家点灯的油火不要钱呐!”

    “后继有人了,岂能不热闹一回。”

    “扯开面皮装笑脸,他们也不嫌累得慌!”

    叶棠音眸色微冷道:“人皮之下皆鬼魇,谁又比谁活得容易……”

    春江暖阁是林府之中仅次于墨楼的高地,立于顶层可观林府全貌,朦胧雾色下的秦淮夜景亦被尽收眼底。不虞拍着栏杆傻乐道:“林家待你真行,给你安排的住处比林桓生前住的院子都气派,老两口这是拿你当亲闺女看待呢,你得了便宜偷着乐吧!”

    “是兄长应该偷着乐吧……”叶棠音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不虞,“按辈分我应该称林桓公子一声姑丈,你是我兄长,按道理便成了林桓的儿子辈呀,平白无故低了林桓一头,是不是觉得很气啊?”

    不虞面色一僵,“你想说什么……”

    叶棠音却问道:“你为何肯做我的兄长?”

    不虞一愣,“酒喝多了?说什么胡话呢?”

    叶棠音眸色湛湛,诚挚无比。“当年我乖张凶戾,是不折不扣的混账,你为什么愿意做我哥哥?”

    “哎呦喂!奇了!真奇了嘿!你还知道自己当年混账?”不虞万年寡淡的眼眸里,添了几分难得一见的盈热。“当年明明是你非要认我当哥哥,所以不是我愿不愿意答应,而是你选择了我啊。”

    “我选择了兄长……”叶棠音对不虞的答案颇感意外。

    “是你拎着一壶兑了水的酒,死乞白赖地拍着我的肩膀非要同我称兄道弟。也是你说你生平无甚追求,就只想召集一帮厉害的兄弟,组建一个厉害的团伙,飞扬跋扈为祸江湖。起初我只当你这小丫头有趣才答应,还被你那护犊子的亲哥哥追上门给揍了,想想也是倒霉透顶了,老子这个便宜师哥当的……”不虞忽地一顿,“不提了!我既然承诺慕泽要照顾好你,就一定说到做到,不能对不起他。你上辈子救苦救难,这辈子得了我们当哥哥,偷着乐吧!”

    叶棠音心下一紧,琢磨着不虞那句折在嘴里的“便宜师哥”,却没有继续追问。“当年的酒虽兑了水,但我的心却半分不掺假,因而我一直无条件地信任兄长。可人性原本就是如此不堪,任凭再光风霁月的人物,也终究会为私心所累。兄长是如此,林擎挚是如此,而我亦是如此。”

    不虞下意识地皱眉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拐弯抹角地老子听不明白!”

    叶棠音叹了叹道:“我如此信任兄长,兄长却将我推出去做靶子,小心慕泽夜半托梦,再将你揍一顿。”

    “有话直说,别同老子绕圈圈!”不虞故意抬高了嗓音,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底气究竟有多么不足。

    叶棠音问道:“八年前我认识兄长时,兄长说是来苗疆寻朋友的,兄长当年要找的人,如今可寻到了?”

    不虞右眼皮微跳,“这重要吗?”

    “既不重要,为何不能告诉我?”叶棠音双手抱臂靠着柱子,瞧热闹似的扫量着不虞。

    不虞翻了个白眼,又嘬了两口酒葫芦,“老子是找红颜知己,你个毛丫头还有意见呐!”

    “哦?”叶棠音一愣,“原来兄长的‘红颜’知己竟是林桓……”

    “噗!咳咳……”不虞嘴里尚未咽下去的酒,直接喷了叶棠音一身!

    叶棠音默默脱下披风,随手搭到凭栏上,事实证明多穿一件还是有好处的。

    不虞叫骂道:“你是想气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家业吗!”

    “你有啥家业可继承,平时兜比脸都干净,身上的银子还没我多呢。”

    不虞:“……”

    没钱这件事,他确实也没嘴反驳。

    叶棠音啧啧笑道:“林前辈对兄长信任有加,兄长对林前辈亦是难得地亲近。难为兄长这般冷漠之人,竟为林家动了古道热肠。”

    不虞不悦地皱眉,“什么叫我这般冷漠之人?老子平素很冷漠吗?哪里冷漠?老子怎么不知道!”

    “青曜珏,一南一北遥相望。”

    不虞一怔,面色竟有些僵硬。

    叶棠音贼兮兮地看了看不虞,“我想我很快就知道,兄长为何姓燕了。”

    “少来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老子不吃这套,等你猜出来再得瑟吧!”不虞嘴上一派云淡风轻,眼神到底紧了几分。

    “无意趣!江湖正道,果然都无意趣得很呐!”叶棠音用手指头敲击着凭栏,“林擎挚座下一共有四个亲徒弟,除了林桓还剩三个,却在林家孙少爷认祖归宗的节骨眼上,收一个关门弟子,还要让亲孙子拜这个关门弟子为师,全然不顾其他三个徒弟的颜面。若说这里面没有事,只怕连鬼都不信吧。林灏的行踪只有云林两家的心腹清楚,而一旦林灏平安回到林家,就将名正言顺地继承林氏的家业,那些人多年的苦心经营岂非全打了水漂?”

    不虞面沉如水,“所以你怀疑什么?”

    “受益越大者,嫌疑也就越大,甚至连林桓横死他乡……”叶棠音沉下眼眸,点到为止。

    不虞的脸色却已阴云密布,含恨道:“林桓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绝不允许他就这么死了!”

    “若是林家没有内鬼,兄长和江湖人口中的美事,恐怕也落不到我身上。”叶棠音沉声道:“诚然便是为了林灏与姑姑,我也甘愿做一回靶子。但你是我一直信重的兄长,为什么也学起了外人,明里暗里地算计我呢,着实叫我心寒啊。”

    “你是在怀疑我?”

    “我在与你对峙!”

    “那就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我从未对兄长,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只是有些失望罢了。我唯一信重的兄长,竟如旁人一般算计我,甚至搬出姑姑来设计威胁我。兄长应当明白,有些事情,不能用来不择手段。所以不能碰的事情,兄长可万万不要触碰。”

    不虞愕然地看着叶棠音,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激烈起伏的情绪。她颈部蹦跃而起的青筋,她眼角浓烈肆虐的怨恨,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虚目默了默,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春江暖阁附近的花园里却忽然窜出来二三道人影,竟是一个赛一个地迅疾,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以至于在甬道上大打出手。

    叶棠音饶有兴味地观望,“好歹也是同门一场啊,下手竟然如此狠毒,还是这样的人有意趣啊!”

    “鬼魇,何谈同门情谊?”不虞的眼神彻底冰冷,暗暗攥紧拳头,一改从前淡漠做派。

    不虞一系列反常的表现,自然没逃过叶棠音犀利的眼神。“不过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各自的利益,什么样的狠心与狠手下不得……”

    那厢边,争执的人已是面红耳赤,拳脚相向了几个回合,将道旁的盆栽景石砸了个稀巴烂。却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蹦出来骂道:“封梓翼!你敢和老子动手,你小子活腻歪了!”

    那名唤封梓翼的男人是瘦高身条,讥讽笑道:“大师哥,你我打也打过了,动手还能怎么样啊?”

    “我呸!你个白眼儿狼!小畜生!谁是你大师哥!师父瞎了眼才收你为徒,留着你来祸害林家!”

    “赵梧直,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封梓翼跳脚,“我肯叫你一声大师哥,那是给师父他老人家面子,你还真拿自己这根鸡毛当令箭了,不要脸的人是你!”

    赵梧直激红了眼道:“老子今天就活剐了你,替师父清理门户!”

    “大师哥!四师弟!你们不要再闹了!”这时却见一个身形纤瘦的男人跳到二人中间,劝和道:“林灏归家,宾客盈门,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看着,不可胡来。”

    “路方鸣,你什么装好人!”赵梧直冷言冷语道:“最不希望林灏回来的人就是你吧!”

    “大师哥!你说什么胡话!”路方鸣激动地反驳,“你怎能信口雌黄,污蔑于我!”

    “三师哥,你就别理他了,他就是一条逮谁咬谁的疯狗,恐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担心二师哥的魂魄回来找他!”

    “封老四!你奶奶个腿的!老子非撕烂你这张臭嘴不可!”

    互殴的哥仨正是林擎挚的三名徒弟,算上林桓这个亲生儿子,林擎挚原本有四位弟子,可以继其武学承其衣钵。大弟子赵梧直,人如其形,是个草莽练家子。按年岁排行老二的便是林桓。三弟子路方鸣是管家路伯的儿子,性格温厚,行事稳妥,颇有乃父之风,最得林擎挚信任。四弟子封梓翼入门晚启蒙迟,却聪明伶俐,悟性极高。赵梧直与封梓翼虽有名有姓,但皆是无亲无靠无亲眷的浪儿。路方鸣则是林桓的玩伴,两个人自幼一同长大。

    在林桓横死的噩耗传回来之前,这仨徒弟已成为林家不可或缺的支撑,但哥仨早已面和心不和多时,矛盾也随着林桓死讯的传来而彻底爆发,尤其以赵梧直与封梓翼之间的争斗最为激烈。赵梧直嫉妒封梓翼聪颖,最看不惯他仗着天资高便目中无人。而封梓翼瞧不惯赵梧直成日摆出一副大师哥派头,处处想拿师哥身份压人一头。倒霉的路方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林桓在家时还好说,他尚能跟在林桓屁股后头混,自从林桓一走了之,他就成了赵封二人眼中的墙头草,两头皆落不得半点好。

    眼见赵封二人越闹越厉害,路方鸣苦苦劝道:“你们两个别争了,若是被小师妹知道,岂非颜面无存了!”

    “小师妹……”封梓翼冷笑道:“三师哥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

    赵梧直也冷静下来,沉着脸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那位叶大当家到底什么来头?”

    “人家可是长安镖局的大当家,钱塘钟氏的少夫人,林灏的救命恩人,云尽晖的红颜知己,来头大着呢!”封梓翼话里话外都透着尖酸刻薄,“听说师父亲自去求人家拜师,人家开始还不肯答应,好大的派头哦!师父还要大摆宴席,在师母寿宴上当众宣布,收叶大当家为关门弟子,可见她的面子有多么大,师父对她寄予厚望,某些人嫉妒不来!”

    赵梧直气得干瞪眼,“封老四啊封老四,你唧唧歪歪地说风凉话顶个屁用!听闻那位叶大当家武功了得,前阵子在英雄大会上,她凭一己之力克制魔道两大高手,助官府一举捣毁窝在东都的毒瘤。师父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了这么一出,但凡长眼睛的谁还看不明白!师父这么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还屁颠屁颠地看热闹呢!”

    “没好处也没坏处……”封梓翼轻笑道:“我可不像有的人嫉贤妒能,多一个厉害的师妹,我乐得便宜!”

    “就怕便宜没捞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赵梧直啐了一口唾沫,放话道:“人在做,天在看,老子就等着看你们两个的下场!”

    “谁的下场,能有大师哥你的好啊?”封梓翼伸了伸筋骨,“人在做,天在看,这话大师哥自己留着吧,我这小身板承受不起。”

    看热闹的当事人叶某皱着眉,被人寄予厚望的滋味,着实难以消受哇!

    不虞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这还没入师门呢,他们就已经方寸大乱了,狗咬狗一嘴毛,窝里斗最有看头。”

    叶棠音沉眸道:“焉知,不是做戏演给外人看。”

    不虞眉心一紧,“你说他们三个谁的心肝最黑?”

    叶棠音挑眉道:“说不好……不好说……”

    不虞催促着道:“说说看!”

    叶棠音虚目道:“赵梧直看着蛮强势勇猛,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怂包,心存嫉妒难免生恨,可若要说害人的胆子,他真未必有。不过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难算。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一条多年郁郁不得志的疯狗。封梓翼瞧着不像好人,但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他年少拜入林氏门下,一路都顺风顺水,按道理不该心怀不满,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没准他还真就不是善类。至于外表最老实巴交的路方鸣,虽一直敦厚温顺,可谁知道他是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呢。”

    不虞闻言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呗!”

    “有人貌善而心毒,自然就有人貌狠而心慈。要想搞清楚谁是狼崽子,须得知道肉在哪里,谁又能分到最多的肉。”

    “狼崽子……”不虞满意地看了叶棠音两眼,“这不就有一只现成的,还是我见过最懂吃肉的狼崽子。”

    “我惦记的肉,不在江宁林氏。倒是兄长一直惦记着林家老小,细算起来兄长与林桓应该也是同辈人。”叶棠音眯着眼露出狐狸相,“十年前青曜榜上还没有钟朔这号人物,当时的榜眼是翠微剑林桓,而探花是广寒刀木黎,他二人并称为青曜双珏。广寒刀木黎原是幽州木家的长子嫡孙,却在林桓失踪一年后也踪迹全无,兄长可曾听说过此人?”

    不虞眸色一震,饶是极力掩饰情绪,也难逃叶棠音的火眼金睛。

    叶棠音唇边笑意更浓,“有人来了……”

    此时,陈瑾瑜刚刚跨过头一道拱门,远远地瞧见林家三位最有分量的弟子站在园子里,个个面色青白,气急败坏。她本打算抄近路穿过花园回到自己的院子,岂料竟遇上了这三位斗鸡,转身想往回走,宁肯绕路也不愿与这群斗鸡碰面。

    偏偏天不遂人意,封梓翼总是在没什么大用的时候眼睛尖,远远地瞄见陈瑾瑜的衣角,自然不能无视这位师母面前的大红人了。“这不是我们家瑾瑜姐姐吗,这么晚了怎地在外面闲晃!”

    陈瑾瑜只得转身,面不改色地回道:“我正打算往回走呢,更深露重,几位公子又在园子里做甚?”

    路方鸣温和一笑,“瑾瑜姑娘,我们兄弟三人正切磋武艺,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路方鸣与陈瑾瑜同岁,说起话来自然更从容亲切。陈瑾瑜掩笑回应道:“路三公子哪里的话,只不过这后花园紧挨着春江暖阁,几位深夜切磋,难免搅扰了小棠休息。日后你们大家便是同门,当师哥的理应宠让唯一的小师妹,是不是?”

    陈瑾瑜明面上是提醒这三个人,不要搅扰叶棠音休息,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警告他们收敛些。这花园毗邻叶棠音的住所,习武之人谁还不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他们在这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准早被人家听得彻底瞧得通透。

    路方鸣与封梓翼闻言,果然都微微变了脸色。连大老粗赵梧直,也和颜悦色地打趣道:“这事都传到瑾瑜妹子耳朵里了,看来咱们师父还真心疼小师妹!”

    陈瑾瑜敷衍地浅笑道:“时辰不早了,几位公子还是早些回吧。”

    “瑾瑜姑娘留步!”路方鸣忽然叫住陈瑾瑜,问道:“过几日便是师母的六十大寿了,不知姑娘准备了什么贺礼?”

    “我的贺礼自然早早就备好了,我还敢厚着脸皮打个赌,这一次定然还是我的贺礼最讨义母欢心。你们谁能赢我,我便将陈家的百鸟玉屏相赠。不过你们三位若输了,可要各自送我一件新奇玩意。”

    “我的亲姐姐啊!你这不就是伸手要嘛!”封梓翼笑道:“我们都是糙汉,哪里比得过姐姐贴心!”

    路方鸣也附和道:“瑾瑜姑娘真难为我们了。”

    封梓翼与路方鸣一唱一和听得赵梧直忒恼火,“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怂包样!瑾瑜妹子我们说好了,要是我赢了你,你那值钱的玉屏就归我,到时候你可别耍赖不认账!”

    “那便一言为定。”陈瑾瑜欠身道了句告辞,径直朝前方第二道拱门走去,总算离开了是非之地。

    “陈家这位姐姐,慧心明智,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么好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叶棠音眼巴巴地望着陈瑾瑜,又贼眉鼠眼地瞄了瞄不虞。“我的亲亲兄长,你说你也老大不小……”

    “滚蛋!”不虞拎起酒葫芦,板起面孔,拂袖而去了。

    叶棠音笑吟吟地转身,继续观望着明亮的灯火,以及驻足在灯下各怀心思的人影。身上的披风微微潮湿,凉意不知不觉漫过心头,沉沉的夜色越发引人遐思。就在不虞离开凭栏的同时,才越过第二道拱门的陈瑾瑜却忽地顿住脚步,硬生生地拐了个弯,鬼使神差地走到春江暖阁楼前。

    陈瑾瑜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之感,缓缓地牵引着她,甚至是强迫她向楼上望去——

    凭栏处,叶棠音正颔首浅笑。

    陈瑾瑜下意识欠身一礼,算是遥遥回应。两个人均未言语,却各有各的恰到好处,各有各的玲珑心思。

    然而,就在对视的这一瞬间,陈瑾瑜眸中一丝盼而不得的沮丧,到底没能逃过叶棠音的眼睛。

    “瑾瑜小姐!”就在这时丫鬟匆匆跑来,伏在陈瑾瑜耳边说了几句话。待陈瑾瑜回过头来再望向暖阁,叶棠音早已不见踪影了。陈瑾瑜怔怔望着高楼,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言滋味。她不知自己为何凝眸,却已然舍不得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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