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云遮蔽住天际一汪清辉,深邃的夜幕星光黯淡。本该宾主尽欢的时刻,竟传来一阵又一阵厉笑,仿若鬼魅尖叫。
宴堂的大门突然敞开,烛火瞬间复燃,寒寂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红玉!”路伯惊恐地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婢女面色青紫,嘴角带血地倒在了地上,眉心那朵娇花也染上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暗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回不过神来,而门外的厉笑声却越来越近……
霎时,利箭破窗而入!
一层又一层黑影在破碎的窗栏后面浮动,自门楣倒挂而下,个个头戴玉质面具,如鬼似魅地飘进宴堂。这帮黑衣玉面的不速之客持剑而立,首先封堵住宴堂大门,将众人困于囚笼。
“何方贼子!”林擎挚厉声呵道:“谁借你们的胆子,竟敢来林家放肆!”
“死到临头,还逞什么威风……”这苍冷的声音如同厉鬼轻吟,只见一道人影自重重包围的背后走出,相较于其他黑衣玉面人,此人的身形略显矮小,但他的面具却色泽纯正质地无暇,显然是个头目。夏夜里他竟穿着一身貂氅,手上抱着一顶小炉,看样子似乎十分畏凉。
“你是谁……”叶棠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凛冽,仿佛能撕裂人心,那双璀璨的眼眸此时已彻底幽暗。不虞见状不禁肃然,了解叶棠音的人都清楚,在那幽暗背后涌动着她百转千绕的心思,竭力遏制的盛怒,以及心狠手辣的杀意!
那黑衣头目见到叶棠音,轻笑道:“叶大当家还真是江湖新贵,事事都不落下。”
“你们究竟是何人!”这一次问话的人是钟朔。
“南少也在,幸会。”那黑衣头目扬起头,阴森森地说道:“苍山蓉素特来为林老夫人贺寿,祝老夫人长命百岁。”
钟朔闻言眸色一紧,下意识地看了叶棠音一眼。
林擎挚道:“苍山蓉素与我江宁林氏素无瓜葛,尔等冒昧前来,恕林家不欢迎!”
“没有瓜葛?”黑衣头目啧啧笑道:“林擎挚,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就没意思了。”
林擎挚愤然怒呵道:“老朽奉劝尔等,来者不善,却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来者不善……岂止不善,今日怕是要流血了……”黑衣头目冷微微抬了抬手,“把人带上来,给林掌门瞧瞧。”
“灏儿!”林老夫人一声惊叫,又气又急险些晕过去。
“小瓷!”孟北宵腾地站起身,愤怒地盯着黑衣头目,“你敢伤她!”
却见林灏和钟忆瓷被反绑手脚押跪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锋利的钢刀就架在二人的脖颈上。钟忆瓷尚有力气挣扎两下,弱不禁风的林灏已然晕厥。
“念靖郡王稍安勿躁,本座不想伤任何人。”黑衣头目看着二人脖子上的钢刀,狂妄地说道:“林擎挚,这一大一小现下都攥在本座的手心里,你说先用谁的血来喂刀更合适?”
林擎挚怒极,腮帮子都在颤抖。
“哦!后院还有一个挨了两刀,也不知死了没有。”黑衣头目转而对薛锦珍道:“薛大小姐,本座可是帮薛夫人除去了眼中钉,以后薛家就由你亲弟弟继承了,你们应该如何感谢本座?”
薛锦珍顿时面色惨白,紧紧攥着绢帕,颤声呵道:“你休要挑拨离间,你们将我兄长怎样了!”
“你们把少闻哥哥怎么了!”孟西晴同时呵问道。
黑衣头目啧啧轻笑道:“郡主对薛大少一往情深,不如等一下就拿你开刀,好早些送你去见情郎。”
这时孟北宵怒而拔刀,刀口对准黑衣头目,呵道:“放人!否则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孟北宵在外鲜少自称郡王,可见这回是动了大怒。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逆鳞,而孟北宵的逆鳞大抵就是钟忆瓷。
黑衣头目毫不忌惮,笑道:“不知郡王的刀与本座的刀,哪个更快?”
“我呸!”钟忆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嘴里的破布吐了出去,啐了一口血沫子,哑着嗓子大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我薛大哥若有三长两短,姑奶奶我定灭了你满门陪葬!”
“五小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吧,瞧瞧你家哥哥的脸都吓白了。”
钟朔确然面色青白,沉声道:“放人,否则你定会后悔。”
黑衣头目呵呵笑道:“你们说放本座就放,那本座岂不是太没面子!”
“我呸!王八羔子!今日众多高手齐聚于此,你们也敢跑来撒野!找抽吧!”钟忆瓷无惧刀口,横着脖子继续破口大骂道:“你今日敢动我一根头发,他日姑奶奶一定将你剃成秃驴,砍下你的狗脑袋当夜壶!”
黑衣头目阴恻恻地说道:“你们有没有明日都尚未可知,还想着他日呢?一帮浪得虚名的废物,不够抑诛啃三刻。”
钟忆瓷当即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抑诛……”黑衣头目将暖手小炉缩回袖中,“从敬酒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两刻钟了,林擎挚你再不说实话,今晚来林家贺寿的人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喽!不信你们便试试,看看还能不能提起丝毫内力。”
宴厅顿时一片哗然,在场习武之人纷纷暗自运功,果然提不起丝毫内力,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无二。大伙不禁变了脸色,惶惶不安地看着彼此,心道莫非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
孟北宵拍案怒呵道:“卑鄙恶贼!你们究竟何时下的毒!”
黑衣头目笑呵呵地说道:“本座身为蓉素少主,怎么会亲自做这等小事,自然是命细作将东西融于酒中,好让贪杯恋盏的诸位能一醉方休啊。”
林擎挚大为惊愕道:“你们在林家安插了细作!”
“林擎挚,此时动怒,又有何用?还是乖乖将东西交出来,留这些人一条贱命吧!”黑衣头目眼露凶光,“蜀山鹃的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林氏,物归原主才能免遭祸事。”
“一派胡言!”林老夫人斥责道:“我林家世居秦淮,从未涉足川蜀之地,何来蜀山鹃之物!既是蜀山鹃的东西,又何以物归原主给苍山蓉素!”
黑衣头目眼神一沉,架在钟忆瓷和林灏脖子上的钢刀顿时紧了几分,稍稍用力便能划破喉颈。“林擎挚!你儿子和儿媳已经惨死苍山,难道你还想让孙子到阴曹地府去和他们团圆?”
“住手!”钟朔孟北宵和云尽晖三个人同时喊道。
可敌人的刀刃已然贴紧了人质的皮肤,留下微微红痕。
黑衣头目狂肆笑道:“小儿与少女的血最是鲜美可口,拿来喂刀,刚刚好!”
“林桓夫妇死于你们刀下?”叶棠音一步一步走上前,幽沉的潭眸直视着黑衣头目的眼睛,声音万分冰寒,“这桩血债,你们认?”
黑衣头目竟被她肃煞的眼神震了一震,说不慌乱绝对是假话。“怎么,叶大当家是想给林家报仇,当作拜师礼?”
叶棠音攥紧双拳,目露杀意,“你伤他二人性命,我便将你挫骨扬灰。”
黑衣头目眸色一紧,咬牙道:“你以为,你们会像上次那样福大命大?”
叶棠音一寸一寸地展开宝扇,眸光如剑,寒烈骇人。“在江上袭击我们的人,打着望尘门的旗号……”
林擎挚闻言怒呵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头目自知露了马脚,索性叫嚣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反正你们今晚都要死!乖乖地将东西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却听叶棠音冷声呵问道:“鬼门九堂,你归哪一堂?”
黑衣头目闻言浑身一僵,叶棠音甚至能察觉到,他面具背后那副惊骇的眼神。
“鬼门……”林擎挚惊愕道:“那个销声匿迹二十余年的鬼门?”
在场的江湖人士听到“鬼门”这两个字时,皆和林擎挚一样惊愕不已。而此刻钟朔的视线,却从红玉的眉心移向叶棠音那双幽暗的眼睛,她眸中没有飞扬耀眼的神采,只剩无尽的深邃与叵测,这般陌生的叶棠音,竟叫钟朔微微心悸。红玉虽然是对方的细作,却也是今晚第一个被杀之人,而杀她的绝不会是这些黑衣玉面人。叶棠音既然知道红玉有问题,就必定知道那些酒也有问题,所以他们这一桌人喝的根本就不是酒……
“嘴硬没关系,反正迟早要交代。”叶棠音抬眸望向房梁,喃喃笑道:“到了阴曹地府,记得求阎王转运,真没见过比你们还倒霉的冒牌货……”
话音方落,却见一道慑眼的金光破瓦而出——
金光直击黑衣头目的玉面,一击便将面具打成了碎渣,落了一地霜白!鲜红的身影自房顶而落,一手捋着红绫一手握着焚香,稳稳地落于众人面前。不虞抬眼往房顶上瞥了瞥,果然看到好大一个窟窿,“啧!白瞎了顶上好瓦哟!”
此时此刻,谁见了这场面不得叹一句:红颜祸水从天而降!
却听钟忆瓷突然大笑道:“好家伙!竟是个青面獠牙的丑八怪,难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啊!”
原来那黑衣头目的右脸自眼角到唇角处长有一道厚硬长疤,瞧着凶恶狰狞,叫人不敢相轻。他自卑地捂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那束金光,一时间不敢妄动。
叶君竹用焚香杵直指黑衣头目的眉心,“冒充蓉素门人为非作歹,尔等万死难辞其罪!”
“果然是个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钟忆瓷丝毫不在乎刀悬于颈,横着脖子斥道:“你个猥琐的矮子,敢冒充左锋臻昀那般灿若星辰的人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多丑!我呸!凭你也配!”
叶棠音悄悄瞥了瞥钟朔,心说钟忆瓷也太狂热了吧……
钟朔读懂了叶棠音那副得意窃喜又惊讶嘚瑟的眼神,无奈地笑道:“毕竟她是某人的忠实崇拜者,喜欢谁就学谁。”
“真是独树一帜的活宝!”叶棠音不禁感慨,有的小姑娘看着老实,背地里却崇拜女魔头。
黑衣头目神色一紧,道:“罗刹红佛,休要张狂,即便今日你来了,也不过只有你一个人!”
“你瞎吗?”叶棠音举起兵刃,冷眼睥睨道:“你瞧不起本大当家?”
“你没喝……”黑衣头目瞳仁一震,已然能感受到叶棠音那股浮于宝扇上的灼热气劲,挑拨道:“莫非叶大当家要与罗刹红佛联手,成为魔道一员?”
“你不必搬弄是非,今日情形,自有公断!”钟朔横箫身前,“还不放人!”
黑衣头目脸颊抽搐,气得不轻,“我就先结果了你们仨,再慢慢折磨他们!”
却听叶君竹沉声道:“三刻钟,早就过了。”
“什么!”黑衣头目心下一紧,“不可能!”
这时却见梨雨搬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炉鼎,不紧不慢地往里面浇上一壶酒,只听嗖的一声——
裹着烈焰的箭矢破空射来,瞬间点燃炉鼎,也将宴堂映得明晃。铭锋站在宴堂门口,虚目睨视前方,手中弯弓犹在颤弦。火焰燃亮了叶棠音的眼眸,却见她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掷入炉鼎,火焰腾地窜起老高,劈里啪啦地爆着花,瞬间将纸包吞没了,也将黑衣头目眼中最后一缕狂妄蚕食。叶君竹随手取来桌上半杯酒水,用指甲划破手指,往杯中挤入一滴血,缓缓晕开的鲜红将酒水染暗,片刻过后再无波动。
叶君竹攥紧红绫,讥笑道:“原来是不入流的止功散。”
“不可能!”黑衣头目大惊失色,恨恨地盯着叶棠音,“你偷换了抑诛蛊!”
叶棠音啧啧笑道:“你们的细作下毒未遂,与我何干?”
止功散虽然也能压制武功的药物,却不会伤及性命,药劲满打满算就只有一个时辰,而后便可恢复如初,这种下九流常用的腌臜玩意,和奇毒抑诛蛊相比,根本上不得台面。
黑衣头目气急败坏道:“好一个叶大当家,为了出风头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是在气恼本大当家没有着了你的道吗?”叶棠音淡笑道:“本大当家今晚滴酒未沾是职责所在,毕竟在将雇主的货物送到之前,本大当家可不能醉倒,你们今日遇上了本大当家,那也是老天爷不想给你们留活路。”
黑衣头目冷笑道:“什么押送货物!分明就是你用止功散,换了抑诛蛊!”
“长得丑便罢了,眼睛还瞎,可怎么办哟!”这时不虞缓缓走到林老夫人身边,看了一眼那柄桃木剑,“一单生意赚得一件百鸟玉屏,倒也不亏。”
他是在提点众人,长安镖局押送之物便是这柄桃木剑。
此时却见钟朔拎起桌上酒壶,往地上一浇,倒出来竟是淡褐色的汁液……
“天干人躁,凉茶消火!”不虞啧啧笑道:“跟着郎中学养生,长命百岁没毛病!”
“你们耍我!”黑衣头目气急道:“我要杀了你们!”
“你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有趣。”叶棠音摇着扇子,“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放人,要么我们过过招,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本大当家还耗得起。”
黑衣头目自然不能任她拖延时间,拖到止功散过效便陡增劲敌。却听砰的一声响,他将手炉一砸——
“杀!一个不留!”
炉灰洒落一地,黑衣玉面人闻令举刀进攻,杀气顿时扑面袭来。众人纷纷向堂内退拢,毕竟眼下手无缚鸡之力,谁都不想做了刀下亡魂。却见叶君竹抽紧红绫跃上前,焚香杵破空劈去,金光流转,红影翩然,弥散的沉郁怒气直击人心与感官,金辉红影交织缠绕,早已辨不清飘飞的殷红,究竟是绫带还是鲜血……
“焚香悔三生,三声见阎罗……”不虞在一旁慨叹道:“她究竟是阎罗,还是佛陀……”
叶君竹并未孤注一掷地搏杀,反倒有所顾忌,竟在拼力地保全防线后方的无辜众人。奈何敌方人多势众,任她本事如何了得,终归有漏网之鱼,随着厮杀越来越凶疾,她的防线也被渐渐地撕裂。谁能料到,值此危难当头之际,化身守护者而战的竟是世人口诛笔伐的魔头!随着红绫砰然断裂,一块一块地飞向四周,叶君竹织就的防线被彻底撕碎。
钟朔当即提刃扑上去,重新围堵防线,昭明玉箫直击敌人要穴,招招干脆利落,滴血未见,碧色所过之处再无敌人肆动。不虞将陈瑾瑜和林擎挚夫妇护在身后,而梨雨和铭锋也一前一后地与敌缠斗着。纵观全场尚能打斗之人,只有叶棠音仍旧在冷眼观望着。
黑衣玉面人蜂拥而上,叶君竹冷呵道:“你再这么看着,里面那些人真要将命留在林家了。”
叶棠音依旧未有动作,却冷嘲热讽道:“罗刹佛爷果真慈悲,不知当初痛下狠手时,是否想过慈悲二字?”
“劝我放下屠刀的人,是慕泽……”叶君竹的话令叶棠音瞳仁一震。“他说,他这一生只问真心,希望我也为真心而活。他说,人心中本不该怀有杀戮,希望我放下屠刀,为他止杀。”
“你撒谎!”叶棠音双手微颤,“你放下屠刀是因为不安!你有愧于他!”
叶君竹孤冷的眸色染上了几许悲戚,“身为姊妹,你不懂他,也从真正未明白过他的心。”
叶棠音咬牙怒吼道:“我只知道,他的下场是万箭穿心!”
叶君竹如鲠在喉,目光竟也颤了颤。
“叶君竹,这么多年了,你也从未真正懂过我……”叶棠音猛地腾身跃起,挥扇逆着敌人的进攻奔去,竟一猛子扎进了敌群,蚕丝宝扇裹挟着寒凉的锋芒,利落地划过了敌人的喉颈,鲜血喷泵数尺远。
叶棠音周身散着幽寒,双眸透着不死不休的恨意与执着,犹如地狱鬼差屠戮阳间,敌人尚未接近她的衣角,已血溅三尺做了扇下亡魂。
她无视扑上来的小喽啰,也不顾无力自保的众人,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黑衣头目!
叶君竹眸色一震,看着这样的叶棠音,下意识地握紧了掌中的焚香杵……
那厢边,不虞只凭桌上的杯酒,便将一众黑衣玉面人拦在了五步开外。
云尽晖目瞪口呆,讷讷地夸道:“真厉害啊!”
“就这?”不虞轻笑,“你还真没见过世面。”
云尽晖难为情地笑道:“外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就请姨丈露两手给外甥瞧瞧!”
“姨丈?”不虞瞪大双眼,“谁是你姨丈啊!我有那么老吗!”
“姨丈,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尽晖惊叫道:“姨丈小心!”
却见不虞将杯子一倾,紧接着手腕一个翻斗,杯中浆液连成一线,如利箭一般射中侧后方偷袭者的心口。本欲偷袭的黑衣人顿时血浆喷涌,而那“箭矢”就在他殷红的胸前化为虚无,酒水与鲜血混在一起,轻轻溅落到了地上。
云尽晖彻底被震住了,竖起拇指结结巴巴道:“姨丈牛!真牛啊!”
“小小把戏,甚是无趣……”不虞依旧清谈笑语,仿佛这凶险的厮杀与他毫无关系。“你不要叫我姨丈。”
“那叫啥?”
“叫二哥。”
“他唤你二哥,岂不是要喊我二嫂?”陈瑾瑜笑意平和,仿佛这场厮杀也与她毫无关系。
“陈姨母……”云尽晖愣了愣,心道这辈分不大对劲啊!
视线交汇之际,陈瑾瑜平静的神色竟一下子涌起了波澜。“我已经舍了脸面,非君不嫁。”
不虞微微皱眉,“物是人非,你又何必执着。”
陈瑾瑜坚定道:“于我而言,一切如旧,我对你的心意,一如从前,未曾改变。”
“我真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再见。”不虞淡淡地笑道:“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们……”
陈瑾瑜蹙眉道:“人生一世,生死难料,唯有眼前,值得珍惜。”
不虞挑眉笑道:“你的意思是,我须得非卿不娶喽?”
“你看着办吧,左右这一次我不会退却。”陈瑾瑜眼中含泪道:“当初我退了一步,却与你错过整整十年,我这一生还能有几个十年呢,所以这一次我绝不后退。”
云尽晖愣愣地看着二位“长辈”,心说那边正在掐着架干着仗,打得热火朝天你死我活,自己怎么就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
当炉鼎中的烈焰即将燃尽时,这场厮杀终于停止了。黑衣头目面色铁青,此刻满地尸首竟都是他们自己人!
“你苦心谋划多时,带着数十高手,打算里应外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叶棠音啧啧讥讽道:“阳间无路不留命,但叫厉鬼假做人,昔年猖獗一时的鬼门,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本大当家真是高估你们了,给你们留一个时辰都多余啊!”
黑衣头目眉心一紧,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姐姐!都搞定了!”珝璎站在宴堂外,笑嘻嘻地喊道:“该抓的耗子,一只也不少!”
黑衣头领眦目欲裂,原来她在将计就计,这边拖住他们,那边趁机铲除他们的耳目。
却见珝璎一手拎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黑耗子”,欢欢喜喜地蹦跶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帮玉树临风,精神抖擞的帅小伙,正是长安镖局的镖师。
缄言将手里几只“黑耗子”胡乱往地上那么一扔,伸着懒腰道:“可累死你三爷爷喽!”
缄思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缄言,心道这老哥怎就没个正经的时候。“禀大当家,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内鬼,还有几个有嫌疑的已经被我等绑起来,关在备膳坊里了。”
叶棠音拱手道:“诸位英雄,止功散一事,算叶某对不住大家,叶某定会逐一请罪。”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叶棠音是在借机布局,揪出藏匿在林家的细作!
缄思对不虞说道:“先生,薛公子受了伤,还请先生速去医治。”
“他又被人打了个半死啊?”不虞嫌弃地说道:“每次打架都是他挨揍,也不知道他那么好的轻功,练了有何用!”
“薛大公子腿受了伤,被老五和老六抬回春江暖阁,先生还是快去瞧瞧,莫叫人家落下遗症。”缄思到底给薛峥留着面子,没敢直说他确实被打个半死,腿都被打折了!
“行吧,我这就过去瞧瞧,左右这里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不虞盯着黑衣头目道:“你给老子听好,那小娃娃是老子的大侄子,那女娃娃是老子的乖徒弟,但凡他们俩谁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子一定把你的脑袋瓜子揪下来,剃净掏空当夜壶使!”
钟忆瓷闻言神色一喜,高喊道:“师父放心!弟子不会给师父丢脸!”
“你可消停点吧!一个女娃竟这般闹腾,当心嫁不出去啊!”不虞转而对陈瑾瑜道:“你带几个人随我一起过去,薛小姐若是记挂你家兄长便也跟着吧。”
薛锦珍红着眼施礼道:“多谢先生!”
这时却见孟西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求您让我一起去吧!”
不虞眉头微蹙,无奈地看着陈瑾瑜,“交给你了?”
陈瑾瑜点点头,对两位姑娘道:“二位姑娘且随我这边走。”
“大外甥,先扶林老夫人回房。”叶棠音对云尽晖叮嘱道:“叫人准备些汤药,给老夫人压压惊。”
林老夫人却中气十足地道:“孩子们尚未脱险,老身哪也不去,一把老骨头就留在这里等着!”
“那便劳烦几位公子,护好老夫人。”叶棠音朝黑衣头目走去,“你现在放人,我可以留你一命,让你滚回去给你主子带句话,林桓夫妇这笔血债,我要你们鬼门血偿!”
“我果真是小看了你!”黑衣头目警惕地盯着叶棠音,恶狠狠地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林家孙少爷和钟家五小姐两条命还在我手里,你们再厉害,也没我的刀快!”
言罢,钟忆瓷的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渗血红痕。
“你竟敢伤她!”孟北宵握着刀跳出来,虽然功力尚未恢复,却阻挡不了他救人的迫切之心。
叶棠音虚目道:“你伤他们一刀,我就在你身上还十刀。他们丢了性命,你也别想活命。”
“你可别激我!”黑衣头目刀指人质,“大不了一起死,有他们两个当垫背,我也不亏!”
“鬼门九堂,你归哪一堂?”叶棠音又问了一遍,“回答我!”
黑衣头目冷笑,“叶大当家运筹帷幄,不妨猜猜。”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鬼门的人了。”
“你!”
叶棠音沉眸道:“鬼门内部组织森严,只有长风与夜逻两堂,负责执行追杀令,你是妫葳的人?”
黑衣头目浑身一僵,睁目盯着叶棠音,却不言语。
“你不是妫葳的人,妫葳也算一条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汉子,不会教出连家门都不敢报的孬种,所以你是长风堂妫玖的人。”叶棠音转而看向叶君竹,唇边竟扬起了一抹诡秘的笑意。“罗刹佛爷为何来此啊?你是来给林老夫人贺寿的,还是来给本大当家道喜的?”
“我只是不愿看到,有人打着她的名号,玷污了她的名声。”叶君竹眸色微暗,“她曾是我最敬重的伙伴,最信任的朋友,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她。”
钟朔闻言叹息道:“你维护的不仅是她,还有你放不下的曾经……”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旁人没资格评说。”叶君竹讥讽反问道:“你放下曾经了吗?”
钟朔愣了愣,被一母同胞的妹妹问住了。
“杀人而后缅怀,你们一贯荒唐!”叶棠音紧紧地盯着叶君竹,幸灾乐祸地说道:“夜逻堂妫葳是汀兰殿女将,那么长风堂妫玖背后的主子又是谁?答案在我这里,已经呼之欲出。”
叶君竹面色微冷,默不作声。
“这倒霉蛋的脸,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叶棠音转而看向黑衣头目,肃肃笑道:“此去经年,矮将军别来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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