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三点,鼓声响。
驻守平沙镇的最高将官是定远将军赵奚,奉广平郡王之令严守平沙镇这处战略高地。平沙镇往南是富庶的渔阳城,往北不远就是广平郡王所率剿匪军的驻地,是以平沙镇地位之重不言而喻。鉴于形势紧张,镇上的宵禁制度也分外严苛,一更三点鼓响后全镇戒严,人畜不得随意出没。官兵五人一列,每半个时辰便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出发,交叉巡视全镇。镇南北四个角的瞭望台上,设有哨兵通宵监守,遇可疑者,可先诛而后报。
陆皞玚的野味愿望到底落空了,他头枕着双臂瘫在榻上,长吁短叹地抱怨道:“小聿霖!你怎么能骗长辈呢!香喷喷的烤鸡心在哪?连只鸡都没有!”
对面榻上的聿霖属实不想搭理小舅舅,现在养精蓄锐要紧,谁知道明天会出什么幺蛾子,他朝里侧翻了个身,拿后背应付唠唠叨叨的陆皞玚。
陆皞玚越说越来劲,索性起身盘坐,一把将枕头扔了过去,“别睡了!时间还早呢!”
“舅舅!您要做甚!”聿霖抓着枕头恼火地起身,一脸幽怨地看着陆皞玚,“已经宵禁了,您消停片刻吧!”
“你对你舅舅发火!”陆皞玚将脖子一横,“怎么着,还想打我?”
聿霖无奈地叹气道:“舅舅,这是平沙镇,不是渔阳城,更不是京都,宵禁后什么活动都没有。”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陆皞玚撒娇道:“你不要睡那么早嘛,陪我说说话,我实在无聊得紧!你说阿雯这小妮子单独住,会不会害怕啊?”
“舅舅,您多虑了,阿雯身上有一半陆家血脉,彪悍起来颇有昤嫣姑姑之风范,岂会害怕!”
“嘿!小崽子还真记仇!芝麻大的心眼哦!”陆皞玚瘪了瘪嘴,嘟囔道:“我这不是担心她吗!”
“谨知在她隔壁。”
“裴二公子?”陆皞玚略微沉吟道:“虽说你小子这个做法也算聪明,但阿雯毕竟是你亲妹妹,是我们自家人,出门在外,一定要护自家人周全!”
“周全周全!舅舅安心睡您的觉吧!”聿霖一头倒在软枕上,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这向来没心没肺的小舅舅,大晚上到底抽了哪门子风,突然就操起做长辈的心了……
陆皞玚又道:“小聿霖,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聿霖才合上的眼皮顿时又瞪开了,微微静默,“这驿馆周围连个卫兵的影子都没有……”
“行!你小子眼睛不瞎!”
“舅舅,我说正经的……”这一次换聿霖主动坐起身,盯着陆皞玚道:“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情……”
“我呸!你个乌鸦嘴!”
“舅舅!我是认真的!”
“睡觉!赶快睡觉吧!”陆皞玚倒是乖乖躺下了,“万一真出了事,没个精神头如何应对,睡!”
有的长辈沾枕头就着,鼾声说响就响,聿霖心说这长辈怕不是在故意折腾人!可他却未注意到,已然陷入“熟睡”的长辈,唇边竟挂着一抹自信而诡秘的微笑。
……
低吟的风和着整齐的脚步声一并钻入耳中,也钻进了未眠的神思里。酒肆虽已打烊,但角落里却亮着一根白蜡烛,桌上放着敞口的酒坛。在宵禁的鼓声响起前,散客们大都已陆续离席,正好给某二位财大气粗人傻钱多的金主一个机会,花了十两银子包下酒肆一夜。
不管钱的小金主叹道:“十两银子啊,你是真敢花,不多赚些银子,还真养不起你!”
“我呸!哪来的自信!”管钱的大金主冷哼道:“我何时需要你养!”
“我养不起,他就养得起了?”钟朔话里话外都透着股浓烈的酸味,瞥了一眼趴在长凳上的某人,啧啧鄙视道:“一杯倒的完蛋玩意,跑来酒肆做甚。”
“瞧你那点出息!”叶棠音白了钟朔一眼,“让他一杯倒的不是酒,而是蒙汗药。”
钟朔一惊,“你下的?”
“不然呢?”叶棠音伸脚踹了两下凳子腿,一杯倒的那位昏睡得如同死猪。
钟朔同情地看了两眼,他们都是钱塘出身,虽然交情没那么深,但好歹也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见邻居被药成这副迷糊德行,钟朔竟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来。“他怎么招惹你了?蒙汗药吃多了,脑子会变傻的!”
“他太啰嗦。”叶棠音微微挑了挑眉,“你若是像他这般啰嗦……”
钟朔立马就在嘴巴前比出了贴封条的手势,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收起瞎泛滥的同情心。
叶棠音问道:“你出去转了一圈,可有什么发现?”
钟朔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油皮纸,铺开后用指尖敲了敲上面一处位置——这竟是平沙镇的布局图!
烛灯流红泪,幽微的光亮映得油纸发黄,钟朔所指之处,正是位于平沙镇东北角的瞭望台。
叶棠音皱眉,盯着那图看了片刻,问道:“详情?”
无人回应。
她抬眸看向他,不看不来气,一看鼻子快气歪了,这厮竟在朝她……抛媚眼!
“说话!”叶棠音瞪着钟朔,“哑巴了?”
“你不是嫌啰嗦不让我说吗!”
叶棠音的拳头砰地砸上桌面,斜眼睥睨着钟朔,此时无声胜有声。
钟朔喉间微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此处瞭望台已是半壁损伤,强攻必塌!”
“守卫人数?”
钟朔比出两根手指头。
叶棠音冷笑道:“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外面,攻陷哪里最有效。”
钟朔又补充道:“驻守平沙镇的官兵,每半个时辰巡查一次,但官民两处驿馆周围,皆未安排专人守卫。”
叶棠音沉眸道:“民驿里的娇花弱草,哪里经得起风摧雨折。官驿周围既无人守卫,就说明负责守镇的将官们,亦未宿在官驿之中。”
钟朔点了点头,“眼下只有沈大哥自己宿于官驿,而守镇的将官无论级别,统统宿于城楼之上。”
叶棠音挑眉道:“这般尽忠职守,真是叫人意外……”
钟朔却摇头道:“他们皆宿于南城楼。”
匪寇聚集在镇外以北,而守镇的将官却宿于镇南,是何居心,昭然若揭。
钟朔眉心紧锁,继续说道:“官民两驿皆在镇北,从东北角瞭望台到两处驿馆,走路不过两刻,纵马一刻足矣。倘若有白天那般大规模的匪寇,自东北角强攻而入,宿于镇南的将官们根本来不及指挥拦防,单凭街上零散的巡兵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后果可想而知。”
“定远将军赵奚骁勇善战,身先士卒之名晓誉军中,可是这一次竟宿于南城楼,若说没有猫腻,怕是鬼都不信。虽然镇外尚有防线,但赵奚此举属实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叶棠音缓缓卷起布局图,在微弱的烛火上晃了两下,点燃后扔进了空酒坛里。火焰吞吐出云烟般的灰烬,将钟朔的星眸映得格外湛亮。
……
二更天的锣声,彻底敲醒了原本就睡不踏实的沈扬清。他猛地坐直身子,拭了拭一头冰凉的汗。不记得方才究竟梦到什么,可那惴惴不安之感却让他心有余悸,索性摸黑坐到桌边,倒上一杯冰凉的水。偌大的官驿里竟只有他一位住客,这让他从住进来起便有不祥之感,或许正是这莫名的不安才促成了方才的梦魇。
他不是没有合计过,为何官驿里除却他再无一位客人?
驿馆的伙计解释称,因着广平郡王将剿匪战线向北推进了,官驿便也随着主要将官们的北上而空落下来,留守平沙镇的定远将军赵奚则因公务缠身,一直住在南城楼上。伙计的一番解释,在沈扬清这里说不通。且不问素以骁勇著称的定远将军赵奚,为何住在南城楼上?单是官民两驿周围无官兵守卫,这一点便怪得不能再怪!
平沙镇虽萧条荒凉,但两处驿馆已经是相对而言最热闹也最事杂的地方,自然也最需要维护治安与秩序。即便官驿里只住着沈扬清一人,但民驿客旅满当,势必应该加强守卫。赵奚特意派兵前去接应渔阳城的贵族子弟,必定是尤为重视他们的安全,然而就在他们住进民驿后,赵奚未再派一兵一卒负责护卫。纵然有官兵巡逻,可赵奚截然相反的轻怠态度,叫沈扬清不得不生疑。
沈扬清悄声推开窗户,一边吹冷风一边琢磨,然而就在思忖之际,北方的半边天竟突然亮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卷席着枫叶,呼呼啦啦的喧噪打破夜的静谧。沈扬清立刻穿戴好衣物,撑着窗棂从二楼翻下去,朝着东北方向急急奔去。
“舅舅你快些!”聿霖没有料到自己的嘴巴开了光,说什么就来什么!
“催啥!刀架脖子我也要穿衣服!”陆皞玚慌忙系上腰带,抱怨叫苦道:“小聿霖,都怪你的乌鸦嘴!”
刀已出鞘,聿霖推开窗观望片刻,外面已是兵荒马乱——
蒙面黑衣人正与巡夜的官兵搏杀,刀剑火光交织而起,每一刀仿佛都砍上人的心尖。贼人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三五官兵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眼看贼人越聚越多,不消片刻便杀进驿馆。伴随着破门声而起的是女子的尖叫,聿霖脑子嗡地一响,“阿雯!”
“快去救阿雯!”陆皞玚拎起佩剑,跟着聿霖冲出去。
“兄长!舅舅!救命!”
甫一杀到聿雯的房前,舅甥俩蓦地一怔,居然又是那柄残刀……
那柄名噪绿林的残刀!
这一次燕飞未戴斗笠,甚至未像其他人那样蒙面,直直地盯着舅甥二人。她生了一双威严十足的丹凤眼,两道黛色剑眉张扬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蜜色的面颊在火光的映衬下愈显阴沉。
只此一眼对望,聿霖便能感受到燕飞灼热的煞气。
残刀被火光映得锃亮,就架在聿雯纤细的脖颈上。随行的护卫已经在白日两场劫难中折损过半,此刻面对数倍多的贼人,众人已再无还手之力。从睡梦中被吓醒的公子哥,披头散发地蹲在地上讨饶。女眷虽未被刻意为难,却免不得哭天抹泪,吓得半昏半死。一众面色如霜的人质,好像瑟瑟发抖的鹌鹑,统统被绑到厅堂等候处置,燕飞的手下也将白日里还回去的财物尽数抢回。
“兄长……”聿雯强作镇定,颤抖的瞳孔却暴露着她深深的恐惧。
“阿雯,别怕!”聿霖紧紧盯着燕飞,“我妹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不值得飞燕刀出鞘。”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燕飞将刀贴得更紧了,呵问道:“钱塘聿氏为何要到蓟北来?”
“探亲。”聿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尔等求财求物,莫要伤人。”
燕飞冷笑道:“伤了人,又如何?”
“有本事就一对一过招,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啊!”陆皞玚的剑已经出鞘沾血。
“既能以多欺少,为何要一对一?”燕飞看了看聿霖,“她是你妹妹?”
“她是我外甥女!”未等聿霖回应,陆皞玚抢先说道:“伤害弱质无辜者,有违绿林道义!”
燕飞微微挑眉,旋即收了残刀,道:“男的带走,女的留下,有钱的带走,没钱的留下。”
手下闻令迅速行动,捆人的手法和捆粽子差不多,三下两下便将人质捆成一串,而燕飞的刀口却再一次对准了聿霖和陆皞玚。
“谁叫咱爷俩是有钱的男人呢,符合她的条件啊!”陆皞玚轻叹道:“怪我过分优秀了……”
却听燕飞笑道:“放下兵刃,我给你们留些体面。”
“呸!”聿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做了阶下囚,还有何体面可言!”
“大家有话好说嘛!”陆皞玚一副滚刀肉的嘴脸,竟真的扔了佩剑。“我们舅甥和你走,但你要保证不伤害女眷。女子的清誉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好歹也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燕飞冷冷地笑了笑,“既与男子结伴远行,还会在乎什么清誉,可笑!”
“话不能这么讲啊……”
“你再敢啰嗦一句,你的清誉也保不住了。”
陆皞玚:“……”
燕飞虽然嘴上冷硬,却到底没有为难女眷,命人将所有女眷锁在一间大屋子里。而一众公子哥则被连拖带拽地押出驿馆,聿霖和陆皞玚走在队伍最后,各自身边有两名魁梧的壮汉看管。聿霖眉头紧锁,一个劲儿地瞪着陆皞玚,似是在质问他,为何就缴械投降了?这对舅甥俩的小动作,皆被燕飞看在眼里。
燕飞端坐马上,睥睨冷笑道:“你不该责怪他,反倒要感谢他,多亏他识时务,才让你们少受皮肉之苦,顺便也保全了你们那些女眷不怎么白的清誉。”
聿霖气得面色铁青,呵斥道:“尔等休要猖狂!前面自有朝廷的精兵等着你们!”
“朝廷的精兵?”燕飞笑道:“从我们攻进来到现在,除却已经被解决的几个,你们可曾见到其他守军?”
“你什么意思……”聿霖心下一紧,“不可能!”
“这世上就没什么是不肯可能的事,事在人为,鬼可推磨。”
“定远将军赵奚是忠臣良将,绝不会背叛朝廷,与尔等同流合污!”
“赵奚或许不会,不代表他的部下不会。”燕飞笑意更浓,“你见到赵奚本人了吗?”
“你们把赵将军怎么了!”聿霖勃然大怒道:“残害忠良,罪大恶极,你们就不怕朝廷治你们的罪吗!”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下场吧,你真以为,我能从北边杀进来,凭的是什么样的大本事?”
“前线也有你们的内应……”聿霖已然从大怒转为了大惊,“你……你们怎么敢啊……”
“我们只是求财,只求一条活路!”燕飞面色冷沉,“若非朝廷将我们往绝路上逼,我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聿霖字正腔圆地抨击道:“尔等占山为王,祸乱四方,已是罪大恶极!朝廷出兵剿灭贼匪,尔等罪有应得!”
“你懂什么!若不是被逼得没了活路,谁愿在冰冷的深山老林里做匪?谁不想承欢父母膝下?谁不想保护自己的骨肉血亲?”燕飞深深地呼吸着,以便遏制住想一巴掌拍碎聿霖天灵盖的怒火。“你们这些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纨绔,知道什么是人世疮痍,什么是民间疾苦吗?你们这样的人怎会明白,我们只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聿霖被震慑住了,被燕飞眼中那股明亮的怒火震慑住了,沉吟半晌道:“这不是为恶的借口!”
燕飞满目阴沉地盯着他,“我真应该将你扔进山里喂狼。”
“这世上谁人活得容易?谁又没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辛苦?你口口声声,怨这世道迫你为恶,却选择了以恶制恶,如此又与迫你为恶者何异!”话音方落,聿霖就被身旁的看守捶了一脑勺。
这一脑勺捶得那叫一个结实有力,若非他反应迅速,向旁侧躲了几分,不被捶死也被捶傻!
燕飞眸色一冷,“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先宰了你,不枉担了这一世恶名。”
就在燕飞杀气毕露的当口,一直沉默的陆皞玚突然开口道:“重要的不是让别人知道什么,而是要摆脱穷途末路的命运,所以你要做的是——改命。”
“改命……”燕飞怔了怔,凝眸望向陆皞玚,冷肃的眼神里竟添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柔情。
“改命!”陆皞玚报以坚定的目光。
“能吗?”燕飞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真的能做到吗?”
“能。”陆皞玚斩钉截铁地回应道:“只要你愿意,就一定能改变命运。”
二人一来一去的问与答,直叫聿霖心弦一紧,他惊诧地望着自己一惯不靠谱的舅舅,却隐约感觉到舅舅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锋芒,这还是那个混吃等死游手好闲的纨绔舅舅吗?
“改命……改命……”刀背猛地抽打着马腿,燕飞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直奔北城门——
此刻,城门大敞。原本的守卫已经倒在地上,火光烧红了夜色,烧黑了砖墙。
燕飞像巨人俯瞰蝼蚁一般,看着属于她的“战利品”被押出城,乌泱泱的人马如蝗虫过境,大摇大摆地肆掠而去。
……
翌日,天阴。
五更三点,晨钟当鸣,不过可以预见今日的晨钟不会准时响起。沈扬清万万没料到,会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和定远将军赵奚碰头——他和赵奚俩人背靠着背,叫人捆在南城楼的承梁柱上,还看不见彼此的脸!二位大人嘴里被塞上了破布,交流只能靠打哼哼和碰脑壳,这可真真是一次毕生难忘的“碰头”了。
赵奚亦是一脑袋雾水,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被人给捆了?他头疼痛欲裂,觉着自己是被人算计下了猛药。周围的将士们倒的倒昏的昏,直到天色大亮后,镇上的老百姓爬上城楼,才将他们救下。紧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更是打得赵奚措手不及——平沙镇遭了雄关寨匪寇夜袭!
此时此刻,同样头疼欲裂的还有裴琰,他是被一声响给震醒的。甫一睁开眼睛,就只有流了一桌子的烛泪和碎了一地的酒坛等着他。
“客官总算醒了!”酒肆小童关切地问道:“客官没事吧?”
“我……”裴琰睁了睁迷迷瞪瞪的桃花眼,发现身上盖着一件青色长袍。“这是哪啊?”
小童应道:“酒肆!客官昨天晚上喝醉了,与您同桌的两位朋友吩咐了,一定要照顾好客官!”
“我朋友?”裴琰回忆回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是和叶棠音喝的酒。“那她人呢?”
“走了。”
“走了?”
小童点了点头,“菩萨姐姐家的相公来了,他们昨晚一道走了。”
“菩萨姐姐?相公?”裴琰越听越觉得荒诞,昨天那位明明还是女飞贼,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女菩萨了!
小童又道:“她家相公怕夜里凉,还特意给您留了一件衣裳呢。”
裴琰闻言一把扯下了身上的青袍,这么扔了似乎有些不知好歹,可留着心里头还堵得慌,攥在手里便要往外走。
小童却将他拦下来,“客官等一等再出去吧,等外面彻底消停。”
裴琰心下一慌,连忙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昨夜有匪寇杀进来,将驿馆里有钱的公子和财物全都劫走了!亏得您宿在我们这破烂的酒肆,侥幸逃过一劫!”小童斟酌着又道:“或许您那两位朋友也被抓走了,那帮匪寇抓的都是有钱人!昨天菩萨姐姐给我们留了一片金叶子,还有十两银子,够我们挨过寒冬了,求佛祖保佑菩萨姐姐和她相公平安!”
裴琰的脸色登时惨白如霜,不顾小童的劝阻,推开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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