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霖心下咯噔一紧,可见了李承天的反应后,却又差点笑出声。
“经……啥?”李承天眼睛里只有那一箱子卷轴,对燕飞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聿霖心里呸了一声,臭流氓果然是装腔作势的大尾巴狼,不对!应该是大尾巴虎!
“小燕子……”吕绍顿时变了脸色,眼睛紧紧盯着燕飞,却欲言又止。
“姐夫啊……”燕飞一把遏住李承天的手腕,低低笑道:“我上次喊大当家姐夫,还是在姐姐下葬的那一日……”
燕飞的话叫众人面色一僵。李承天眉头一紧,脸色更是沉愠。吕绍连忙上前拦住燕飞的手,轻呵道:“燕飞,挺好的日子这是做甚!”
“你们今日的好,不都是我给的吗……”燕飞此言一出,不仅李承天和吕绍讶然,众人也纷纷变了脸色。尽管她说的是大实话,可这般颐指气使的姿态,实在叫人面上难堪。
“三娘啊……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承天沉眸道。
燕飞旁若无人地笑出了声,越笑越放肆无礼。
李承天的语气也彻底冷沉,“燕飞,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飞在李承天手腕的脉门处点了点,“立寨这么多年,你们所有的好,有几分不是我豁出命拼来的?有几分不是拜我所赐?李大当家,吕二当家,你们凭良心说,在座诸位里,谁才是为雄关寨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李承天微微虚目,“自然是三娘你……”
“没错!是我啊!你也知道是我啊!”
吕绍虚拦着燕飞,“燕飞,你醉了。”
燕飞自顾自地道:“姐夫……也许我不该这样称呼你,也不该这么问,你哪里还有良心?你的良心早就喂了豺狼,否则你不会违背创寨时立的规矩,允许刀疤这等十恶不赦的亡命徒入伙,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拼命,自己心安理得地贪欢享乐。你还记得我们雄关寨三条铁律吗——不欺穷苦,不害人命,不伤妇孺!这三条是你亲自立的,却又被你逐一撕毁,你带头破了规矩,你的良心早就丢光了!”
“燕飞!”吕绍急急呵道:“住口!”
“其实这些事情,我都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不该任由贱人婵娟欺辱我姐姐!”燕飞恼得双眸通红,深深地吸气,冲着李承天疯狂咆哮道:“是她害死了我姐姐!是她害死了燕婉!”
吕绍一惊,“燕飞……你说什么……”
“李承天!你纵容婵娟害死燕婉,你就是婵娟的帮凶!你们这对狗男女,要给我的燕婉偿命!”言罢,燕飞竟从卷轴之中抽出残刀,砍向了李承天的脖子!
随着燕飞刀起,虎啸堂的大门砰地合上——
不知埋伏在何处的刀斧手突然冲了出来,举着利器将厅堂围住。李承天眼神凶残,终于露出饿虎扑食的狠厉,阴险地笑了笑,“燕飞啊燕飞,你果然有反心!”
“虎啸堂里不见刀,可你却埋了刀斧手,多讽刺啊。”燕飞毫不惊慌,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刀斧手们,高声道:“众位兄弟,我燕飞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清楚。他李承天这些年来做了什么孽事,明面上的你们都看在眼里,但坑拐妇孺,逼良为娼这种脏恶的勾当,皆由他在背后运作,你们一直被他蒙在鼓里,成了他作恶的帮凶!”
“燕飞!适可而止!”吕绍面色黑沉,轻轻摇了摇头,向她示警。
燕飞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你们可记得,当初为何投靠雄关寨?因为你们被他这样的恶人逼迫,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雄关寨创立的初衷就是,给所有受恶人迫害的穷苦兄弟们一个家。可李承天却妄想将我们的家变成他的宫殿,将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变成他的奴隶,成就他做野皇帝的春秋大梦!扪心自问,你们当真愿意继续跟着李承天作恶,做他的奴隶做他的狗?难道你们就不怕子孙后代跟着遭报应?”
燕飞一番慷慨言辞,叫在场众人纷纷动容,就连刀斧手们也是身心一震。
“燕飞!”李承天呵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明明是你要反水在先,是你要背叛雄关寨,要背弃兄弟们!谁砍下燕飞的脑袋,谁就是三当家!”
“李承天,我方才说的是荆轲,刺秦王的荆轲。”燕飞冷笑道:“可惜我不是荆轲,而你也不是秦王。”
话音方落,却听房顶上轰隆一声响,数十名弓箭手竟从天而降,迅速将那些刀斧手围了起来。堂外传来躁动,富丽的灯火将长弓利箭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大门忽地打开了,外面竟是一排排冰冷的刀与箭,凶戾的杀气迅速扑进屋里。原本围困燕飞的刀斧手此刻已变成被困的鱼肉,刀俎就攥在燕飞的手心里。
一时间,有人方寸大乱,有人趁势而起。一边是以燕飞为首的弓箭手,一边是以李承天为首的刀斧手,两派阵营很快就分得鲜明。
燕飞看了吕绍一眼,轻叹道:“二哥你也看到了,怎么选,你想清楚。”
吕绍满面震惊,做梦也没想到,燕飞会反水与李承天火拼。
“二郎!莫要受她威胁!”李承天明白现在可是敌强我弱,一旦吕绍站在了燕飞那边,情势与他而言将万分不利。
“我一直将大当家视作大哥,将燕飞视作小妹,你们都是我的手足……”吕绍叹息道:“你们现在要毁了雄关寨,毁了我们的家……”
“二郎!”
“二哥!”
却见吕绍拾起割炙肉的小刀,将自己的络腮胡割了半截,扔在李承天面前。
“二郎!”李承天惊怒参半,“你也要反?”
吕绍质问道:“你为何不珍惜她?她是那么美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你不该伤害她,不该!”
“有一点这贱人说的没有错,二哥的确溺爱我,那是因为燕婉姐姐临死前叮嘱他,要照顾好我。”燕飞缓缓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脚步声直震得人心发麻。她冷眼睥睨婵娟夫人,冷笑道:“李承天宠你,你便该知恩图报,替他去死,你敢是不敢?”
“别……别杀我……”婵娟烂泥一般瘫跪在虎皮旁,面色惨白,抖如筛糠,捂着脑袋不敢抬头。
“吕绍!”李承天勃然大怒,“你和她果然有一腿!”
“李承天!你混蛋!我绝不允许你污蔑她!”吕绍激红了眼睛怒吼道:“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可我选择尊重她,希望她幸福。若你能让她幸福,我甘愿放手。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后来又是怎么做的!你早该死了,可我害怕你死后到那边遇着她,惹她伤心……”
“二郎,你我多年的兄弟之情,难道敌不过一个女人?三娘,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情谊,你统统抛诸脑后了?”李承天开始对吕绍和燕飞二人动之以情,慨叹道:“我们是手足至亲,一同出生入死的手足至亲!”
燕飞翻着白眼冷笑,“你藏刀斧手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们是手足至亲。”
“好!你们要杀我!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李承天仰头笑道:“你们以为,仅凭这些疲软的弓箭手就能成事?我不是秦王,我是北州猛虎!一只豺狼和一只燕子,也敢在我面前叫嚣,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诸位堂主,燕飞与吕绍二人合谋叛乱,按寨中规矩当点天灯示众!”
李承天的底气自然也不是装的,雄关寨三位当家之下,还设有十八位堂主,吕绍与燕飞各自管辖三堂,其余十二堂均在李承天的控制下。虽然燕飞与吕绍结盟,但李承天手上仍握有十二堂的兵力,只要他撑住一时片刻,等他的人发觉异动后来平乱,就能逆转局势彻底翻盘。
此时此刻,单是留在虎啸堂里,李承天阵营中的堂主,没有十二也有七八,一瞧见李承天这副面不改色的霸气劲,便迅速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甚至开始为李承天摇旗呐喊。燕飞和吕绍帐下的堂主倒是来全了,亦不甘示弱地摆出了阵势。
一时间,两方对峙,剑拔弩张,端的是不死不休!
聿霖打算静观这出好戏,心道自己还真是有福气,做个便宜人质还能赶上人家山头起内讧,若是这帮人伙拼起来,怕是会烧了他的衣角,但转念又一想,这岂非是逃出去的天赐良机?
就在聿霖思忖之际,燕飞笑道:“既如此,怎么还不动手啊,光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李承天和他叫嚣的狗腿子们皆是一愣,燕飞接下来的话,却直戳他们的心窝子——
“你们一个个喊得那么欢,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李承天啊李承天,我知道你手上有人有马,也知道硬拼我一定拼不过你,因此我会在这虎啸堂里解决掉你们。至于你留在外面的那些人马,若是不降,有一个人我杀一个人,有一匹马我宰一匹马!”
“口出狂言!”李承天呵道:“你们今天休想活着出山!”
燕飞轻笑道:“你可别忘了,我带了一帮人进寨……”
李承天心下咯噔一紧,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巨响,仿佛是礼花爆炸之声。聿霖猛地推开了窗户,只见漆黑天幕上果然绽放着轰烈的火焰,竟是朝廷发兵进攻的号令!
“你!”李承天惊恐地望向窗外,脸色紫如猪肝,又青如铜绿。“你勾结朝廷!”
远处四起的火光烧亮了云中皓月,飘摇的烈焰与满山的红枫融为一体,贪婪地吞噬着天地。望着那明艳灼热的红,燕飞唇边的笑意愈发浓烈了。此时李承天已然狗急跳墙,即刻带人往外突围。火拼一触即发,双方你死我活地搏杀开来。
燕飞一个眼神,拉着吕绍和聿霖向后撤,旋即密集如雨的流矢瞬间扑向了李承天的刀斧手,流矢射中心脏,刀斧落上胸膛,殷红的血随着红枫与火焰一并染暗了沉沉黑夜。
吕绍也被此情此景震骇住了,“燕子,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勾结朝廷!”
“二哥,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正路,我们必须改命。”燕飞的眸中似有星辰坠落,亮得出奇。“为了小益,也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不能再做土匪。二哥应该懂我,也必须懂我,因为你是我哥哥,你是我和小益唯一的亲人。”
吕绍哑然,虽打心里排斥燕飞激进的做法,却无法反驳,甚至无法对她说出一个不字。
燕飞叹道:“二哥,刀剑无眼,多加小心。有什么话,等我们活下来再分辩吧。”
这时聿霖一个箭步窜到了燕飞身边,质问道:“这是圈套?这是你和……你和……”
聿霖的声音在颤抖,眼里刻满了惊骇与疼痛。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却终究无法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燕飞悲悯地看着他,未及回应,却被突发的状况打断。李承天到底还有两把刷子,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在流矢密集的射杀下突围,眼看就要破门而逃了。然而,燕飞不仅气定神闲地看着李承天死命扑腾,就像狸猫看着垂死挣扎的老鼠,而且下令将大门打开,任由李承天带着人向外逃跑。
燕飞的胜券在握自然不是托大,李承天甫一冲出虎啸堂顿时惊了——外面等待着他的竟是一颗颗人头!
所有的厮杀在这一刻突然中断,地上的人头整整齐齐地排成两列,血粘稠而温热,一双双惊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圆,正是死不瞑目的模样。李承天握刀的手已在颤抖,血泊中的头颅和沾了血的屠刀,让他的眼里同样只剩惊惧,那些头颅的主人曾是他的部下们,方才没有到场的几位堂主,此刻算是全到齐了;那些屠刀的主人曾是他的人质,他自以为的人质。
“里应外合,好计策……”李承天气急攻心,喷出一口血,怒不可遏地瞪着燕飞。
燕飞笑融融地走过来,“李承天,你今天休想活着走下山。”
……
山南坡打得热火朝天,山北坡却是静得出奇。两个“闲人”守在篝火旁,看着火上烤得冒油的肉,这滋滋啦啦的声响实在诱人。钟朔悄咪咪地瞟了瞟靠在树干上的“某大爷”,干咳了两声。
于是,“某大爷”吐掉嘴巴里叼了半天的红枫根茎,轻飘飘地说道:“有屁就放。”
钟朔:“……”
叶大爷挺直腰杆,蹲到烤肉旁深深地嗅了嗅,“香!”
“人家打得你死我活,我们就躲在这里吃肉,不大合适吧?”钟朔嘴上如是地说,手却老老实实地给叶棠音递去一串烤好的野鸡腿,“也不知方才谁说怕死不吃野味……”
“野鸡不算野味。”叶大爷理直气壮地回道,也不嫌烫嘴,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大口肉,鼓着腮帮子说道:“人家打得你死我活,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你少咸吃萝卜淡操心,吃饱好上路!”
钟朔听得直皱眉,“不吉利。”
“更不吉利的事还在后头呢。”叶棠音环望北方,突然认真地问道:“你敢和我一起死吗?”
钟朔被问得一愣。
“你敢和我一起死吗?”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敢吗?”
“为何对死这么执着?”钟朔看着她笑道:“我不敢……”
叶棠音点了点头,眼里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意料之中。”
“我不敢,更不会让你先死。”钟朔定睛望着叶棠音,“我活着,就一定保你平安,护你周全。我死了,便在奈何桥上等着你。”
这样的回答让叶棠音一愣。
“你不要太感动……”钟朔得意地挑了挑眉,“真心话而已。”
叶棠音嘴角微抽,道:“答非所问,有毛病。”
钟朔:“……”
叶棠音吐掉了一根细骨头,“就知道,你们这种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们?”钟朔微微皱眉,“还有谁?”
“我们……的确是我们啊……我们这种人都贪生怕死啊!”叶棠音的眸色暗淡了几分,“我不用你保我平安,也不用你护我周全,更不用你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钟朔拍了拍胸脯,“就凭你我的交情,何须用求这个字,我自然是心甘情愿任你差遣!”
叶棠音嘴角微翘,“若是我死了,你把我的尸骨烧成灰,一半埋在点苍山巅,一半撒入西洱河水。”
“连具全尸都不求啊,你们苗疆人想得这么开?”钟朔戏噱道:“生同衾死同穴,看来某人是根本就没打算和我葬在一起,倒是我自作多情喽!”
叶棠音搔搔头发,顿了顿又说道:“那我准你留一捧我的骨灰辟邪,保你此生再无桃花厄运缠身。”
“我谢谢你!真大方!”
“客气!”叶棠音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肉。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矮丛里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叶棠音当即飞出了手中的骨棒,只听一声闷哼,眼前多了一摊血肉。
她瞥了钟朔一眼,轻笑道:“打得再欢又如何,还不是要欠我人情。”
钟朔微抬眼皮瞧了瞧,心说得!送人头的到了!
“哟!这不是李大当家嘛!”叶棠音盯着滚了一身烂泥巴的李承天,啧啧道:“北州猛虎不在虎啸堂里喝酒庆功,怎的跑到北坡了?是来看月亮吗?”
李承天捂着右脚脚踝,强撑精神打量着叶棠音,“你是谁……”
叶棠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复道:“初次见面,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李大当家行此大礼,属实客气。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长安镖局叶棠音……”
李承天甫一听到“长安镖局”这四个字,本就灰土的脸色顿时吓得更加惨白,“你是……”
叶棠音笑吟吟地鼓励着他,“你猜的没错,大声说地出来!”
李承天的脸色就像吃了死耗子一样难堪,“百里匪煞神……叶棠音……”
“唉!对喽!”叶棠音得意地点了点头,“鄙人不才,正是砍了刀疤脑袋的那位!”
钟朔瞧着她那副得意劲,要是她长了条尾巴,此刻恐怕能摇上天了……
他不禁蹙眉,心说这回她怎么背锅背得如此主动,事出反常必有妖!
“啧!李大当家咋在自家地盘混得如此狼狈!”叶棠音瞄了瞄那根鸡骨头,“此番登门,也没准备见面礼,贵宝地的野山鸡肥嫩可口,我借花献佛,请李大当家啃啃骨头,李大当家莫要嫌我小气。”
“你……为何在此……”李承天喘着粗气呵问道。
“自然是来灭你山头啊,难不成还是来走亲戚吗?”叶棠音笑盈盈地走到了李承天面前,沉眸睥睨着他,犹如巨人睥睨着蝼蚁。“不过看样子想灭你山头的人不止我一个,李大当家倒是真会做人。”
“你与燕飞合谋,所以替她杀了刀疤?”
叶棠音摇了摇头,“刀疤是燕飞杀的,我与李大当家同病相怜,都被燕飞算计了。”
李承天眼神一亮,“既然是同病相怜,只要你放过我,燕飞给你什么,日后我必定十倍百倍地给!”
叶棠音闻言笑道:“李大当家已落魄至此,还能许我什么好处?”
李承天一听她这样说,便觉得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连忙道:“只要你放我离开,待我与外面的部下汇合,不日便可率众打回来,届时定取燕飞和吕绍二人的狗命!”
“你的人马已经被燕飞和官府包了陷,燕飞投靠朝廷,想必雄关寨其余据点都被她给卖了。你想东山再起,除非暗中豢养了一批人……”叶棠音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李承天的眼中竟添了一丝得意的笑。“李大当家还留了后手?”
李承天挣扎着挺直腰杆,尽量让目光与叶棠音的持平。“叶大当家果然聪明,你开条件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框我?”叶棠音眸色微沉,“且不说你手里究竟有没有多余的人马,即便真有,你又如何保证,他们还愿意服从你这只落难的老虎?”
李承天笃信道:“我的人自然对我忠心耿耿!”
“虎落平阳被犬欺,叶某好心提醒李大当家,还是不要将人心想得那么美好。”
李承天擦了擦血渍,“至少他们不会服从燕飞和吕绍。”
叶棠音微微虚目道:“他们都是得罪燕飞和吕绍的人?”
李承天冷笑道:“燕飞想要他们的命,是我保住他们。”
叶棠音啧啧道:“燕飞的脾气确实不怎么样,不过她做人蛮讲操守,能让她动了杀念,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李大当家救的别是毒蛇,不知道感恩却只会反咬一口!”
李承天神色微变道:“叶大当家要什么便说,我活着一定不忘叶大当家今日相救之恩!”
“我想要什么?让我好生想想,我想要什么……”叶棠音突然抻了抻筋骨,瞥了瞥一旁那烧得正旺的篝火,火焰倒映在她幽沉的眼眸里,就像一朵盛放的红莲,溢满欲望的妖美与罪恶。
……
山风凛凛,血气腥腥。
聿霖麻木地杵在原地,麻木地看着火光与刀箭,在罪孽的背景里演绎着罪孽的戏码。权力杀戮,恩怨生死,每一刀都有砍下去的理由,每一箭都有射出去的缘故,一切血腥都在这所谓的因果中得到合理的解释,身在其中的人说,这就叫作报应。聿霖默然,直到流矢射倒最后一柄刀一把斧,沸腾的欢呼终于淹没了痛苦的呻|吟,整齐的脚步踏碎红枫!
戏终幕落。
聿霖麻木地扔掉手中的屠刀,看着站在列兵后方那道熟悉的身影,却觉得无比陌生……
火光照亮了陆皞玚的神情,将沉诡与睿智刻在他的面庞上。
这一刻,没有人会将“玩世不恭”四个字与他联系在一起。他缓步走到了聿霖面前,重重地道了一句辛苦。岂料,聿霖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一拳见血,毫不留情。
列兵将陆皞玚扶住,却又被他挥手遣散了。陆皞玚抹净了血渍,平静地看着大外甥,笑着问道:“解气了?不解气便再打我几拳,我受得住。”
“为什么骗我!”聿霖冲着陆皞玚嘶吼道。
“我从未骗你……”陆皞玚顿了顿,“只是未将全部的实情告诉你。”
“你在赌!你在拿我们的命赌!你知不知道,如果赌输了,我们都要死!”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赌,拿人命来豪赌。”陆皞玚低叹道:“这虽是无奈之举,却是万全之策,至少在这场赌局里,我们未输一子,就换来一场巨大的胜利,我们赚了。”
“刀疤的出现,也在你的计划之中?”聿霖一句话将陆皞玚问得哑口无言,“若不在,那些女子无辜受累的名节,你该如何弥补?若在,你就是刻意牺牲她们的清白,此罪你这辈子都赎不清!”
“她们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也包括聿雯在内。她们都是自愿而来,因为随行有像我这样的世家公子,也有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没人强迫她们陪同。”陆皞玚冷言冷语道:“我们路遇匪寇,九死一生,万幸燕三当家迷途知返,弃暗投明,我们得以死里逃生,平安归家。整件事情就这么简单,就这么顺理成章。”
“这是你早就编好的故事?你准备这样对外界解释?”聿霖瞄了一眼周遭的列兵,“他们就是你所谓的世家公子与青年才俊,皆是江湖高手乔装的,这场赌局里你没有任何投注,你牺牲的只有无辜女子。”
“江湖高手也好,行伍将士也罢,我陆皞玚带的人,没一个不是当今英杰。”陆皞玚肃声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没有任何人受伤,那些姑娘们也都会拥有她们美好的前程。”
“舅舅!你究竟还想骗我到何时!”
“聿霖,我从未打算骗你。”陆皞玚叹了叹,耐心地说道:“有一点燕飞说的不错,那些女眷的闺誉本就不清白,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蓟北女子一惯不拘小节,像这种小打小闹的场面,在她们的人生里搅不出什么风浪。”
“那聿雯呢!她是你的外甥女,我的亲舅舅!”
“聿家的女儿不愁嫁,陆家的女儿更不愁嫁。”陆皞玚沉声道:“此间事了,聿雯只会因为你这个兄长剿匪有功,而备受世家的重视。”
“舅舅,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牺牲别人的名声甚至是性命,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胜利?”聿霖咄咄道:“你凭什么毁了她们本该安稳的人生,你凭什么让她们为你的野心付账?你更没有资格定义,在她们的人生里,什么样的风会掀起什么样的浪!”
陆皞玚皱了皱眉头,“聿霖,我发现,你有做妇女之友的潜质。”
“舅舅,恕我不能认同你的做法,即便这一次你成功了。”聿霖沉吟道:“我害怕,你今时觉得这只是小场面,日后哪怕再大的浪花,你也只会觉得,不过是小场面。”
“聿霖,你到底想同我争辩什么?你的认同不重要,赌局的结果才重要!”陆皞玚指着四面八方被俘虏的匪寇,“朝廷久攻不下的雄关寨,今夜被我们一举歼灭,这是结果,这是荣耀,这也是我们的责任!”
“这是你的野心!是你们的野心!”聿霖看向伫立在火光中的燕飞,血污与疲惫无法掩盖她身上的坚毅与英气,但这一瞬间,聿霖却对她手中的残刀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哀惧,哀其主之不幸,惧其主之心机。
这一刻,燕飞亦转眸望向了聿霖,浅浅一笑,相顾无言。
“哎呀!好热闹!真不愧是蓟北雄关第一寨!”一声呵笑打破了明里暗里的对立与争辩,“燕三当家,这回你又该如何感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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