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几重,星斗珠光,红线穿针乞巧忙。

    论西京城里最令万千风流卿客魂牵梦萦之地,当属金市里那座天下闻名的风月楼。

    天色微沉,华灯初上,又到卿客盈门时。七月初七,兰夜乞巧,长安风月楼每年都会为满城的女眷安排一场乞巧诗会,今年也不例外。虽专为乞巧而设,但风月楼不会将前来凑热闹的男客拒之门外,加之风月楼本身不同于一般烟花所,是个讲究清雅贵的高档地界,楼内有名姬更有名曲,是以平素登门的不只有男客,也有专程为品评音律而来世家贵女。一年一度的乞巧诗会,名义上是请娇娥,却也欢迎慕名而来的郎君。

    “玉姝穿针赛巧工,郎君赋诗争才名,幸得月老红绳顾,千里姻缘一线牵。”风月楼将花里胡哨的噱头搞得风生水起,说到底就是风月楼主喜欢趁乞巧节这股热闹东风,凑一场相亲大会,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癖好,反正乐此不疲还办出了名堂。

    风月楼主伍三安本身就是诸多西京贵女的座上之宾,更有甚者传言他得皇家贵人垂青,故而由他牵头主办的乞巧诗会也颇受西京高门的重视。伍三安的花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也让一年一度的乞巧诗会吸引了众多武林名门闺秀与青年才俊参与。

    红袖翩翩,清音萦萦。此时此刻,风月欢场已是载歌载舞,今宵不比往日,歌舞也少了几分浓媚艳丽,多了几许清雅脱俗。风月楼主体有七层高,内园里另置十几处别苑,宵禁过后这里就是长安城最多情的消金窟。而今晚到场的客人都能感受到,今年诗会的风头要比往年盛大许多,来客足足多出一倍,七层楼已是人满为患,目下所及百花竞放,姹紫嫣红,芳香弥漫。

    有心的客人已留意到,楼里有一隅最是与众不同——高台之上摆满了金黄秋菊。

    此景虽赏心悦目,但与周遭的柔软娇媚格格不入。楼内的姬伶婢厮皆对此一无所知,谁也猜不出风月楼主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好奇归好奇,只要不扫兴致,留些悬念未尝不是一种经营手段。毕竟论起耍手段,放眼西京烟花之地,风月楼主自称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今年乞巧诗会之所以空前地盛大,是因为风月楼主在彩头上面花了血本。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今秋风月楼里来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就连人称赛貂蝉的伍三安见了她,也不禁惊为天人,看直了眼睛。此美人色艺双绝,弹得一手天下无双之妙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引得凤凰飞鸣。风月楼主亲口放话,名诗自当配名曲,言下之意就是,乞巧诗会的胜者,便是神秘美人的首宾。

    与此同时,伍三安还特地为女工最巧的娇娥备下了大礼,听闻神秘美人乃是琴宗传人,手上还存着一把绝世名琴。多少女客就为了这把琴,也决计斗上一斗。要不怎么说西京城里数风月楼最会经营,先稀里哗啦地炒一波热度,再嘁哩喀喳地吊足外人的胃口,越是神秘,越叫人心驰神往,越是虚荣,越叫人欲罢不能!

    人性的贪婪与罪恶,早就被伍三安牢牢地翻弄于鼓掌间。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一切虚名与荣耀,在有的人眼里都是浮云,热闹永远都是众人的热闹,清醒从来都是自己的清醒。有的人窝在二层的雅阁里,百无聊赖地欣赏歌舞,却终是欢欢喜喜地叹了一口闷气:“唉!”

    “叹什么气,老气横秋的。”

    “要你管哦!”

    “不要我管,请我来做甚?”

    “你不明白,有的人看山是山,有的人看山不是山,有的人看山还是山!”

    “你钟忆瓷,何时改叫‘有的人’了?”

    钟忆瓷瞪了孟北宵一眼,“真没文化……”

    这一次,陪她过节的人,竟是昔日叫她避之而不及的孟北宵。

    “你有文化就行,日后我们生的孩子,就能有文化。”

    “我呸!”钟忆瓷又瞪了孟北宵一眼,“姑奶奶忍痛割肉,请你到这么一个烧钱的地方消遣,本想感谢你出手相救,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你也知道,是要谢我,才请我来的?瞧瞧你那张苦瓜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将你怎么着了!”

    钟忆瓷翻了个白眼,“想把我怎么着,你也得敢啊!”

    “我是不敢,我要是真敢把你怎么着,何至于到今日也没怎么着。”

    “孟大郡王,你皮痒吗?”

    孟北宵给她倒上一杯茶,轻笑道:“全都是我的错,请问钟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可不像你的一贯做派。”

    “大你个脑袋啊!我在家中行五,不像有的人命好,生下来就是飞扬跋扈的大小姐。”钟忆瓷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本姑娘不才,勉强有个花名——神鞭钟老五!日后江湖相见,记得喊我的名号!”

    “噗嗤!”孟北宵立马笑出了声,“原是为了这个生气,你未免也忒小家子气了吧,怕被人家比下去?”

    “比什么比!她们拿什么和我比!”

    “论这股自信劲,没人比得过你!”孟北宵啧啧道:“你是神鞭钟老五,那我就是神鞭钟老五的跟班!”

    钟忆瓷直皱眉头,“听着不像好话啊……”

    孟北宵点了点头,“我就是在批评你狂妄自大。”

    “孟北宵!你真是皮痒痒,我请你是请你一人,可没准许你带家属一起!一个薛锦珍加上一个孟西晴,你当我是颜如玉那般温顺的好脾气?”钟忆瓷气呼呼地哼道:“这贵死人的地方,敢情不是你花钱!”

    “你这么想单独和我约会?”孟北宵天生一张严肃刻板的硬汉脸,说起闷骚情话倒是别有一番小意趣。

    钟忆瓷:“……”

    这厮脑子有点怪,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谁花钱”……

    孟北宵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晴儿是随父亲到西京,至于她待多久,要看薛峥什么时候溜。薛家小姐来与不来,也并非受我控制,更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同我置哪门子气?”

    “谁和你置气了!”钟忆瓷咽了一口茶,“我脾气修养好,想惹我生气,你还差得远,且好生练吧!”

    “我是差得远啊,这江湖上能随随便便就惹毛钟女侠的人,除却景明山庄的白少庄主,恐怕没有第二个。我自当勤勉修行,争取早日取代白少庄主,成为天底下唯一能惹得钟女侠又哭又笑之人。”孟北宵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活像是在阵前立军令状,逗得钟忆瓷一口茶喷出来就呛着了。

    “咳咳咳……你真逗……”

    孟北宵拍着她的背心给她顺气,“看着你笑,我也想笑。”

    “孟北宵……”钟忆瓷缓过气来问道:“你可有眼疾啊?”

    “何故有此一问?”

    “你既然不瞎,为什么喜欢我?”钟忆瓷总是在不该有自知之明的时候格外地自知,“我文不成武不就,琴棋书画德容言工更没一样拿得出手,实在不符合你们这种世家公子哥的审美。我哥常说我就是一只能打架的泼皮猴子,你堂堂一个郡王,到底看上我啥了?”

    “嗯……”孟北宵斟酌了片刻。

    “嗯什么!说话啊!”

    “我眼瞎。”

    钟忆瓷:“……”

    有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可以称作自谦,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成了贬损。

    钟忆瓷气得脸色发青,拍桌瞪眼大吼道:“姓孟的!你敢看不起我!”

    孟北宵:“?”

    “你觉得我一无是处!”

    孟北宵:“??”

    “你也认为我就是一只泼皮猴子!”

    孟北宵:“???”

    “钟女侠好大的火气,快快息怒。”珠帘轻卷,最先入眼的是一双玉雕般白皙细腻的手。伍三安一袭水红绸衣款款走来,朝孟北宵与钟忆瓷揖了揖手,淡笑道:“七月初七可是好日子,动粗会折损姻缘的。”

    软红公子伍三安,男生女相赛貂蝉,本就天生丽质,还分外会捯饬,虽然他今日穿的像月老,但若是能有如此俊美的月老牵红线,也只会叫天下女子心向往之。钟忆瓷每每看到伍三安,就会陷入深深的惭愧与卑微,惭愧卑微之余还不忘感叹,和这个花里胡哨的老男人比起来,蓬头垢面的自己简直不配做女人啊!

    “伍楼主。”孟北宵简单回礼,“我二人是在说笑。”

    “郡王爷有所不知,我们钟女侠不是一般的小女子,有些玩笑可说不得,一不小心就会拆房子呢!”伍三安笑道:“我可怕天籁阁的无妄之灾在我这风月楼里重演,毕竟没有像谢三爷那样财大气粗的金主来堵窟窿。”

    “伍楼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钟忆瓷懑懑地嘀咕道。

    西京风月楼的乞巧诗会,与江宁天籁阁的上元灯会,并称为江湖两大风雅奇坛,若是有幸能够在其中一场里拔得头筹,自然是名噪两京江淮,揽尽江湖风流。而去年上元灯会,长安薛少本已经凭多才之名独占鳌头,奈何半路杀出个多才多金的扬州谢三,薛大少终不敌谢三爷,当晚输了美人却赢了风骨。

    当时谢三爷为表达谢意,不仅宴请全场宾客,还亲自送了薛大少一尊出自玉雕名家之手的佛见笑。薛峥的老爹薛荀岐偏好佛见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三爷的心意。就在大家以为这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君子之战,会转变为“不打不相识”的美谈时,某位女侠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仗义执言,不仅将谢三爷大骂一顿,而且摔碎了那尊精雕细琢的佛见笑,最后连带着将天籁阁砸了个破烂。到头来还是谢三爷花钱补窟窿,买下了整座天籁阁,这才息事宁人平了风波。

    那位“仁义”侠女不是别人,正是钟忆瓷。

    “小姑奶奶,我是看在熟客的情面上,才多几句嘴。”伍三安严肃地提醒道:“今晚的贵人不少,你不要惹事生非,出了事没人给你擦屁股。”

    钟忆瓷嘟嘴,“贵人……能有多贵啊……”

    “卖了你都赔不起啊。”

    “哦。”钟忆瓷索性一头趴在桌子上,原就不多的兴致这下更淡了。

    伍三安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到底于心不忍。“你平素的张狂劲儿哪去了,这么丧可不像你,下去凑凑热闹,只要别太鲁莽了就好。”

    “这种热闹,谁稀罕!不就是穿针引线吗,我一次能穿他十股八股,一丢丢难度都没有,幼稚!”

    “你还挺目中无人啊。”

    钟忆瓷翻着白眼抱怨,“都怪死骗子薛峥框我,还说能见到老熟人,熟个鬼!”

    钟忆瓷这声“老熟人”,落在伍三安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意味。

    孟北宵微微蹙眉,“原来不是为了谢我啊?”

    “就你话多!”钟忆瓷又瞪了孟北宵一眼,心说今天晚上眼睛都用来瞪他了,“老实喝你的茶!”

    孟北宵还真依言抿了口茶。

    钟忆瓷不满的小眼神,又落到伍三安身上。“瞧瞧你安排的位置吧,视野可真不怎么样。”

    伍三安叫屈道:“我的小姑奶奶,这间可是看好戏的最佳位置,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好戏啊?哪有便宜呀?谁是你家姑奶奶哦?我怎么就卖乖了?”钟忆瓷触发了话痨本质,四个问连珠炮似的打出来,听得孟北宵闷头忍笑。

    伍三安翻了一个大白眼,“你可真生了一张巧嘴。”

    “一般一般,钟家第三。”钟忆瓷谦虚地笑了笑。

    孟北宵好奇问道:“谁是第一?”

    钟忆瓷搔了搔头,“我爹。”

    孟北宵皱眉,“钟庄主瞧着不苟言笑。”

    钟忆瓷嘿嘿笑道:“我爹轻易不张嘴,张了就是绝杀。我哥就是随了我爹,怼遍江湖无敌手。我哥在钟家排第二,别名叫钟二嘴,这花名我给他起的!”

    孟北宵摇了摇头,“江湖无敌手倒是未必,也有让钟公子吃瘪的人。”

    “谁?”

    “叶大当家。”

    伍三安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目光竟下意识地颤了颤。

    钟忆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以后钟二嘴就是钟三嘴了,至于大嘴之称落到谁头上,就看嫂嫂能不能怼得过我爹了!”

    “伍楼主今日委实风光啊!”就在这时,虚掩的门外传来了一声淡笑。

    伍三安神色微变,与钟孟二人道声失陪,便推门走了出去,一瞧见来人不禁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公子啊!王公子有些日子没来我这小楼了,惹得我们兰芝日日以泪洗面,人都消瘦了好几圈。”

    王明远闻言忧怯道:“近来事忙,冷落了兰芝,她可怨我?”

    伍三安笑道:“王公子若陪着她一同乞巧祈福,便是再怨,心中也只剩欢喜。”

    “多谢伍楼主提点!前日我得了一颗东海明珠,特地带来送于兰芝赔罪,便劳烦楼主照看我这位朋友。”王明远侧身让开,却见一公子站在他后面,锦衣华冠玉带金履,瞧着年纪不大,却仪表堂堂有几分风流气度。“这位可是礼部尚书家的赵公子,头一次来风月楼,请楼主好生招待!”

    “蓬莱仙境遥相望,不及风月一梦长。公子放心,我风月楼的客人,无论是第几次来,都会尽兴而归。”伍三安笑容满面,差人将他们送进雅阁,转头又吩咐小婢道:“告诉兰芝王公子来了,让她与兰惠一同过去。”

    “是。”小婢依从吩咐去请人。

    ……

    雅间里,钟忆瓷单手托着下巴,冷嘲热讽道:“再好的皮囊也盖不住满身铜臭,不就是一个礼部尚书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哥,居然让他派出双兰相迎!我姑母还是宫里的娘娘呢,那我是不是能在这里横着走啊!”

    “你不会的。”孟北宵轻笑道:“你并非仗势之人,亦不愿意做钟家小姐。”

    钟忆瓷微愣,孟北宵这话确实说进她心坎了,不用她主动解释便能理解她所思所想之人,到目前为止,除却钟朔只有孟北宵。“你倒是明白我,这可真邪门!”

    孟北宵笑道:“不邪门,我远比你想的懂你,毕竟追了你那么久。”

    “有点叫人感动啊……”钟忆瓷坦诚地笑道:“谢谢!”

    “只是感动,没有心动?”

    钟忆瓷眉心微蹙道:“我突然发现,其实你的话挺多。”

    孟北宵挑眉,“你一个话痨,还嫌弃我话多?”

    钟忆瓷大眼睛一眯,“你才是话痨,你全家都是话痨!”

    “既是如此,你我岂非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忆瓷:“……”

    啧啧啧!这位爷平素瞧着人模狗样,原来也个假正经!

    这时楼下丝竹管乐与莺歌燕舞忽地停了,一时间满楼竟是寂静无声,不知是谁手上的绣花针落了地,噔噔的颤抖声激得钟忆瓷心下一紧,莫名不安起来。就在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际,高台之上却又响起琴声,琴声异常灵动悠扬,起先柔情婉转,而后荡气回肠,两种韵味相交碰撞,却毫不突兀,直叫闻者心旌摇曳,说是天上之曲也不为过!

    钟忆瓷与众人一样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品曲,睁大眼睛观望高台。却见那片秋菊丛中竟缓缓升起一道曼妙人影,一双纤纤玉手飞快地拨弄着琴弦。钟而忆瓷所在之处,恰能看到对方的脸。待那人螓首轻抬,钟忆瓷不禁大惊,使劲拍打孟北宵的胳膊,惊呼道:“丽色芍药秋婼离!”

    ……

    彼时,寒风呼啸,隆隆之声响,彻高地平原。

    炉上一炷白檀香,踏上一袭沉眠影,风雪虽已被关在门外,可愁虑却笼罩不散。

    钟朔盯着榻上熟睡之人,心底五味杂陈。

    叶伶蓉端坐桌边,抿了口热茶,挑眉道:“你将头上白花给了她?”

    “头上白花……”钟朔直皱眉,“说的好像我在戴孝似的……”

    “我看也差不多!”叶伶蓉讥讽地笑道:“曼陀罗华也好,曼珠沙华也罢,都是阴曹地府的玩意儿,邪门要命不吉利,当年我就说过,可老头子偏不信,非要搭上俩闺女的前程。”

    “老头子?”

    “叶德邈。”

    “外祖父?”钟朔眉头愈深,“俩闺女是……”

    “你娘和你大姨。”

    “你大姐和二姐?”

    “你小子少学我!”叶伶蓉讲得口干舌燥,又抿了一口茶。“你可知,你那朵白花和你妹妹那朵红花,都是从哪里‘摘’回来的?”

    “不是叶氏家传?”

    “家传你祖宗哦!叶氏家传,会传到你们两个姓钟的手上?叶晋靖这个正儿八经的叶家子孙都落不着,能便宜了你们俩小兔崽子?”叶伶蓉沉沉地叹息道:“魔教的东西,背后不知吸了多少人的血,命里带着诅咒,偏生她们都当作传家宝贝一般供奉着,脑子有大病!”

    “魔教……”钟朔惊愕地看着叶伶蓉,“可是西域圣雪宫?”

    “不错,那两枚绝璧就是圣雪宫之物。当初老头子不知从哪里结识了一个害人的术士,听信术士妖言,竟将叶京蓉和叶清蓉送上天山……”叶伶蓉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神里,竟透露出些许悲愤,“那时候我尚且年幼,待我懂事入武道已是很久之后。我多番追查那术士的身份,发现他是魔教圣雪宫的门徒,他们潜入中原,自西向东传道,荼毒武林,为祸江湖。我生平所杀第一个人,就是那术士!”

    钟朔心弦一颤,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原来姨母和我一样,都是被这害人的妖魔拖进了杀业。”

    叶伶蓉微微挑了挑眉,继续说道:“等到老头子幡然醒悟,你娘和你大姨却早已满手鲜血,威慑西域,人称魔教双使。知道吗,人有时候一步错,就步步错。一念之差入了魔,或许这一辈子都难逃诅咒。你娘和你大姨都没能逃脱,至于她……”

    “姨母……”钟朔喟然叹道:“人怎么可能一步不错?神仙也会犯糊涂,何况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叶伶蓉轻哼道:“这就是我甘愿留在雪岭的原因,我励志修道成仙。”

    钟朔属实是被这宏图大志震惊了,无奈地点点头,“外甥就祝姨母早日位列仙班。”

    “滚蛋!”叶伶蓉盯着榻上之人,“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非她不可,你知道她是谁吗?”

    钟朔眸色一惊,“小姨母也知道?”

    “多新鲜!”叶伶蓉严肃地看着钟朔,“你既然知道她是谁,还要娶她?”

    “鸳盟已定。”钟朔毫不犹豫地说道。

    叶伶蓉冷哼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全。”

    钟朔眉心骤紧,“姨母这话什么意思?”

    “这小猢狲的身份,哪里会那么简单。”叶伶蓉惋惜地叹道:“她这只手臂当真可惜了,若能治好,再过个七八年,连李元尘也未必能赢她一招半式。”

    钟朔委实惊愕,他这小姨母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武痴,平素甚少夸人,可今日却抬出他师父李元尘这等宗师级别的人来夸叶棠音,与其说这是一种夸赞,倒不如说是一种忌惮……

    “她的眼睛……”钟朔眉心紧锁,“我见过她的眼睛变成了……”

    “碧色。”

    钟朔一愣,“姨母也见到了?”

    “极为难得的碧色,或许她的眼睛,就该是碧色的,就该是碧色的……”叶伶蓉不可思议地叹道:“她可是那个人的孩子,没道理不成魔啊!”

    “那个人?”钟朔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人?”

    “你丈母娘。”叶伶蓉脸上露出了几分难得的温慈,“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这艳绝天下的碧眸。”

    钟朔顿了顿,“姨母说的可是邓赕王妃?”

    叶伶蓉惊愕道:“这你都知道了?莫非她告诉你的?不可能,她不会说的。”

    钟朔心虚道:“我自己查的。”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大的魅力!”

    钟朔:“……”

    却听叶伶蓉缓缓道:“你丈母娘和李元尘也算同门。”

    “同门?”钟朔大为吃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姨母!”

    “你喊什么!我又不聋!”叶伶蓉不悦地皱眉,“你听说过蜀山鹃吗?”

    钟朔点点头,突然想起那日在江宁林家的情形。

    “三十年前,李元尘曾在蜀山鹃修习一段时日,那时候这孩子的母亲,便是他的同门师妹。当时一起修习的还有你爹你娘你小姑你大姨……”叶伶蓉向了片刻,“对!再加上白决权。”

    钟朔委实佩服小姨母的嘴皮子,“都是亲戚啊?”

    “胡说八道!白决权怎么能算你家亲戚?”叶伶蓉啧啧道:“老头子想让你娘和你大姨拜师蜀山鹃,以便洗去过往罪孽,好改头换面回到叶家,不过因为一些糟烂的破事,老头子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二十六年前,你大姨远走苗疆,你娘嫁给了你爹,我这俩姐姐再也没回过叶家。你大姨与你爹娘老死不相往来,你师父和你岳母相忘于江湖,就连你那小姑母也不知所踪了。这帮人里最正常的就是白决权,从宁家手上夺回景明山庄,如今混得好不风光!你家亲戚脑子都有病,不要拉人家白决权下水,人家可没毛病!”

    钟朔:“……”

    合着您不是我家亲戚哦!

    “别看我!”叶伶蓉似是听见了钟朔的心声,“一来我不想做你家亲戚,二来我脑子也有病,你掂量着选一个能接受的吧!”

    钟朔:“……”

    “这小猢狲不简单……”叶伶蓉上下打量了钟朔几眼,“你小子未必拿得住她,我劝你量力而行。”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老死不相往来?为何相忘于江湖?为何不知所踪?”

    “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为何’!”叶伶蓉白了钟朔一眼,“我又没在蜀山鹃待过,我怎么知道为何!”

    “那后来呢?”

    “后来……”叶伶蓉默了默,“不知道。”

    “不知道?您怎么能不知道?”

    “混小子!怎么和长辈说话!我凭什么就要知道!这档子破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玉骨落娇妍,铁手绕香雨,遥望羽云台,醉春不知归……”榻上的人睁开双眼,“后来……没有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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