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站在冰山绝壁前,叶棠音不禁琢磨——
叶伶蓉这回到底是发了哪门子善心,竟递了一条登山绳索!
关键是她敢递,叶棠音也不敢接啊!“前辈是想半路松手,摔死我?”
叶伶蓉:“……”
叶棠音喃喃道:“我还是自己慢慢往上爬……”
“你这猢狲!废话咋那么多呢!”叶伶蓉满脸写着不耐烦,旋即将绳子当作鞭子朝叶棠音挥过去,却不是要抽她,而是将她整个人卷起后拽上来。叶棠音倒也识趣,上半身被绳子拴着向上拽,脚下又同时发力向上攀登,不必动用自身的真气,确实替她省了不少体力。
待登顶,眼前唯有一片荒芜的白茫。
鸟飞绝,人踪灭,冰雪之巅唯余无尽死寂。
叶伶蓉叮嘱她道:“小猢狲跟紧我,在这里走丢了,可没人来寻你,真就尸骨无存喽!”
叶伶蓉绝非在危言耸听,徒步前行,刚踩踏出的脚印子转瞬便又被飞雪走冰掩盖无痕,在这雪岭秘境最高巅,除却冰雪唯有死亡。叶伶蓉领着叶棠音不疾不徐地向白茫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少里,直到遇见一块残破的石碑才停下。石碑质地极为寻常,表面早已被腐蚀磨损,若不是被冰雪冻着,恐怕已经风化成渣滓,不过碑上的刻字却分外清晰,显然有人定期前来勾磨。
“人间尽头……”叶棠音笑道:“人间,何来尽头,只是没人走过去罢了。”
“你说的对,不过从我来到这里,就没见谁走过去。”叶伶蓉拔出了长剑,依着字痕又刻了一遍。
叶棠音问道:“前辈常来此修习?”
叶伶蓉回道:“得了空就上来走一走看一看,前人好不容易立下的标,总不能由着大风给吹没了。”
“前人?”叶棠音遥望石碑对面的白茫,喃喃问道:“果真没人走过去吗?您也没走过去?”
“前面是雪山悬崖,悬崖下是万丈深渊,你敢跳吗?”叶伶蓉冷不丁一问,直接问得叶棠音一愣。
那伫立的石碑撑起一道无形屏障,屏障这边是人间,屏障那边是黄泉。
叶棠音笑着反问道:“您敢跳吗?”
叶伶蓉鼻子一冷哼,“你不是吵着要见雪女一面吗,她就在下边躺着。”
叶棠音愕然地凝视着前方的渊谷,恍惚间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那孩子受了重伤,我却没能力医治,只能暂且将她置于寒石上将养。”叶伶蓉眉宇间添了几分凡人该有的哀愁,毕竟北国雪女是她亲手带大的徒弟,徒弟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当师父的岂能不心疼!
叶棠音默了默,道:“我认识一个顶厉害的郎中。”
“江湖郎中?”
“医毒双殊。”
这次换叶伶蓉愕然,“人呢?叫过来!”
叶棠音却沉沉叹道:“恐怕他此生都不愿再踏入蓟北半步。”
叶伶蓉白了她一眼,“那你岂不是在说废话!”
“我绝不会让雪女长眠不醒!”叶棠音笃定地承诺道:“无论多难,我都要救她。”
“那你到底是敢跳不敢跳啊?若是敢跳,就下去把我那徒弟抱上来。若是不敢跳……”叶伶蓉面色微沉,严肃道:“你便留在这雪岭随我修行,毕竟是因为你缺了大德,才让我失去一个能烧火做饭的孝顺徒弟,你得还我一个。”
叶棠音愕然失笑道:“前辈觉得我根骨奇佳,资质非凡,想要收我为徒?”
“呸!”叶伶蓉啐了她一口,“你这猢狲倒是自信得紧!”
“当年您姐姐也是这么认为……”叶棠音忽然想起拜师叶京蓉时的场景,那日点苍山最高处也飘着雪花,叶京蓉鲜亮的红衣晃得她睁不开眼,那般热烈耀眼之人,让她以为是天女降世,只有天神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崇敬那个人。“林擎挚想收我为徒,却也只能无奈作罢。您凭何认为我会答应?我此生只拜一位师父,也没打算另投他人门下。”
叶伶蓉轻蔑地笑道:“你对她死心塌地,她不还是一脚就把你踢出门了!”
叶棠音的眸色顿时暗淡许多,倔强地道:“无论如何都只有一位,我这辈子只有一位师尊……”
“贼老大果然是贼老大,手段何其高明,我等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叶伶蓉对自己那位大姐的御下手腕确实服气,毕竟那位从小就是最要强也最会争宠的人。一个生母早亡的庶女,不仅能让嫡母对其视若己出,而且能叫整个家族都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叶家大小姐,没些过人的心机与手段岂能办到。原本那位能一生顺遂,可惜再聪明的人也斗不过剜心的情劫。
叶伶蓉每每想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落事,总不禁替那位感到惋惜,若是那位也能潜心修习,江湖上便又能出一位叫万千儿郎皆汗颜的女宗师。“贼老大这辈子,挺幸运也挺倒霉,天生一副奇佳根骨,奈何有个糊涂老爹,历经艰险换得一身武功盔甲,终究不敌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叶棠音眸色一紧,“软刀子?”
“情之一字,杀人不见血,索命于无形,若是她没遇上……”叶伶蓉欲言又止,摇头道:“只可惜一切不能重来!真白瞎喽!”
叶棠音狐疑地皱眉,“她……遇上了谁?”
叶伶蓉不耐烦骂道:“你这小猢狲!怎地如此八卦!”
叶棠音讨好地笑道:“我好奇而已,您不说便不说,发什么脾气呀!”
叶伶蓉转而又问道:“那贼老大当初是怎么骗你的?”
“她问我,想不想如雄鹰一般驰骋天空……”叶棠音的眼睛微微痛涩,心说这寒风冷雪,吹得人眼睛疼。
叶伶蓉啧啧道:“她想要收你做徒弟不奇怪,将你踢出门去更不奇怪,她这个人一贯懂得审时度势。”
叶棠音眨了眨眼睛,“那您看上了我哪一点?”
“资质非凡,根骨奇佳。”
“您好歹编两句新鲜的!”
叶伶蓉沉声道:“你练了离行策……”
叶棠音眸色一颤,静默不语。
“不吱声也没用,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叶伶蓉的眼神洞若观火,透着经年累积而成的睿智,“想来你这一路风光,多半是拜其所赐。我能察觉,恐怕那些老狐狸早已看出蹊跷,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明说。”
叶棠音冷冷一笑,“我与那些人有何情面可言?”
叶伶蓉翻着白眼,“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说是与你有情面,是与钟家和无涯门有情面!”
叶棠音哂笑,“这么说,我还要感激您那外甥。”
“倒也不必,是他活该,谁叫他自己眼瞎,偏偏看上你了!”叶伶蓉骂得那叫一个恳切。
叶棠音:“……”
叶伶蓉仔细打量着叶棠音,尤其盯着她那双眼睛,“不像……”
“什么?”叶棠音被盯得有些瘆得慌,“不像什么?”
叶伶蓉眉心微皱,轻叹道:“不像她,尤其这双眼睛,最不像。”
“像谁?”
“白洁。”
叶棠音的瞳孔登时颤了颤。
叶伶蓉淡笑道:“我与你娘虽然只有几面之缘,相交并不深厚,但我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似温婉柔弱,实则刚烈铿锵。我一生甚少佩服过什么人,她算一个。上次我见到她还是十三年前,日子过得可真快,我都忘记她长什么样喽!”
叶棠音垂眸道:“既然快要忘记她的模样,又怎么看出来我不像她。”
“我记得她的眼神,她的眼里有星辰。”叶伶蓉凝视叶棠音的眼睛,“你的眼神太深邃,我什么都看不到。你的眼神不见底,你的心也不见底,你一点也不像她。她刚烈坚贞,却不似你这般偏激极端,反而沉稳理智,所以你真的不像她。”
“像如何,不像又如何……”叶棠音深深地呼吸,“反正她已经死了,您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死了……是啊……她已经死了……”叶伶蓉的心突然一空,像个无措的孩童,漫无目的地望着孤寂天空与苍茫大地。“十三年,人这一辈子又能挨过几个十三年呢?生生死死,不过轮回,生有什么好,死又有什么不好,没劲!没劲透了!”
叶棠音沉眸道:“您凭什么断定,我偏激极端。”
“不偏激,来这里做甚?不极端,爬山闹的又是哪一出?”叶伶蓉忽地皱眉问道:“白洁……不是你亲娘吧?”
叶棠音的脸色顿时阴沉,“前辈,话不能乱讲。”
“你身上没有海棠胎记。”一句话给了叶棠音当头一棒。
叶伶蓉带着几分得意道:“小猢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海棠胎记是邓赕王族血统的证明,没有胎记就说明……”
“胡说八道!”叶棠音似是被掀了逆鳞,勃然的怒火就要从潭眸深处喷涌而出!
海棠是邓赕王族的图腾,因为每个王族子孙自出生便带有海棠花状的胎记,那是天神赐予的勋章,也是王族血脉的证明,胎记越红越清晰,就会被视作血统越纯粹神圣。慕泽身上的海棠胎记鲜红如焰,仿佛能将一切苦难不详烧为灰烬,因而被整个王族寄予了厚望。可双生子中的另一个人身上却没有胎记,哪怕只是一点浅淡的轮廓都没有……
叶伶蓉见叶棠音炸了毛,不禁笑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倒先激动上了。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我没有棠印,这在王族不是秘密。”叶棠音的眼底划过了一丝丝悲戚,“多少人因此嘲讽我,甚至设计陷害于我。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兄长告诉我,是他贪心夺走本该属于我的那一朵海棠,是他亏欠于我,我不必自责,更不必难过,他会带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海棠活着。君父也用更多的宠爱与更深的信重告诉子民,我是邓赕王族独一无二的璀璨明珠,我是邓川英荣无双的雄鹰……”
“可他们都死了,一无所有的我,却仍在苟活。所以无论我身上有没有海棠印记,我永远都是邓赕王族的血脉。”叶棠音眸色灼灼,“只要我活一日,邓赕王族就有复兴之望,邓川海棠就有重开之时!”
“我虽避居北地,却非闭塞视听,两耳不闻窗外事。苗疆一统已是定局,你又能改变什么?”叶伶蓉面色一冷,“你想复国,痴人说梦!”
“我的兄长拥有王族最炽烈的海棠印记,可他七年前殉国了……”叶棠音咬破了嘴唇,任由血腥味刺激着头脑,“而今我要代替他延续王族荣光,只要我活一日,他就一日不曾离去!”
“棠音……棠印……原是这个意思!”叶伶蓉感慨地笑道:“你执拗至此,活得累不累?”
“累与不累皆由我自己担着,您管的未免太宽了。”叶棠音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瞥向自己的左臂,尽管裹着厚重狐裘,但那眠宿于左臂下的金针却依旧能感受到寒风猖狂的呼啸,将冰冷的触感传达心底。
就在慕泽身上同样的位置,盛开着一朵炽烈如火的海棠花。命运的印记化作深入骨髓的执念,早已成为她永生永世挥之不去的梦魇。
“奇了怪了……”叶伶蓉笑道:“你姓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就随叶京蓉姓了叶!”
叶棠音微默,半晌却道:“师尊对我有授业之恩。”
“你都叫人家撵出门了,还一口一个师尊呢!”叶伶蓉啧啧道:“你可别自作多情,贼老大当初收你做徒弟,就是为了利用你和你娘,好巩固她和她那帮派在苗疆的地位。你还对她心存感激,念念不忘,我说你是不是傻!”
叶棠音眸色微沉,却道:“谁人没有私心呢?我依旧感念师尊,是她授我一身武功盔甲。”
叶伶蓉摇了摇头,“你娘最是知恩图报,可惜她的意你没学到,你是半点都没学到!”
叶棠音蹙眉,“她的意……”
“她是知恩,因而会将恩情传之以为报,你却不同……”叶伶蓉的眼神能洞察人心,“你过于执拗,被囚困于那恩惠中走不出来。你总想问问贼老大,为啥当初对你那么好,为啥转眼又对你那么狠心!”
叶棠音一愣,叶伶蓉的话直击自己心门。“我就是当面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予她无微不至的师恩?
为什么冷酷无情地将她抛弃?
“为了利益呗!还能为了啥!”叶伶蓉轻轻摇头道:“就你这副拿得起放不下的样子,今后可怎么整!白洁比你豁达多了,你果然不像她,不仅脾气秉性差得远,连人品也是云泥之别。”
叶棠音眸色一冷,“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有脸问我是什么意思?你这猢狲也忒不是东西了!你若有白洁万分之一的正气,怎会偷练魔功!”叶伶蓉沉面呵道:“你知不知道,染指‘离行’就只有一个下场——万劫不复!”
叶棠音先是一愣,旋即却清浅一笑,“不久前,有人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叶伶蓉皱眉,“谁啊?可真一个难得的明白人!”
“郎中。”
叶伶蓉挑眉,“就是那个江湖郎中?”
叶棠音点头,“他也是一个难得的好郎中。”
“让小崽子把人绑回来。”
“叶小公子可打不过他。”
叶伶蓉气道:“小猢狲!你跟我俩闹笑呢!”
叶棠音客客气气地笑道:“前辈面前,晚辈岂敢造次。”
“别总前辈前辈地叫了,你可懂点规矩吧!”叶伶蓉啧啧数落道:“要么你叫我一声师父,从此留在这里随我修行问道,贼老大能教的我也能教,她不能教的我照样能教。要么你就喊我一声小姨母,再从这里跳进万丈深渊,在谷底寒潭里泡上三日三夜,洗去这一身魔功。若你能活着上岸,我亲自出北境去钱塘,为你和钟家小子做媒,保证将你风风光光地嫁进钟家,钟家叶家谁敢不服你,我就将他剁成零碎扔山里喂狼!”
叶棠音嗤笑道:“不想您如此看重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啊。”
“少废话,赶紧选!”叶伶蓉不耐烦地道。
叶棠音眸色幽幽道:“您是铁了心要将我囚于北地喽?”
“你莫要怪我无情,皆是你自作自受,你碰什么不好,偏要碰那邪魔玩意儿!”叶伶蓉肃声道:“离行策分为阴阳两卷,阴卷属寒,主练外招;阳卷属火,主修内功,只习阴阳其一,必走火入魔。你年纪轻轻,内力却颇为精纯,恐怕天道榜上那帮勤恳练功数十载的老东西,单比内力也没几个能胜过你,想来是炼了阳卷,走了离行策的捷径。”
叶棠音微默,目光颤了颤。
叶伶蓉又道:“听说你拒绝了灼华剑,想来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灼华剑实属盛阳,修习离行阳卷同时再练灼华剑,那就是毒上加毒,一个不小心就会烧成灰。”
“您僻居偏远北地,消息却不是一般地灵通啊。”叶棠音从容淡笑道:“为何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离行策阴阳两卷,若只练其一,眼见着是走了捷径,下场却是走火入魔。”叶伶蓉严肃道:“离行策,一重境,碧眸隐;二重境,绯颜现;练到最后一重境,便会合二为一,内外精纯,立于不败之地。上回你爬山时,已然参破了二重绯颜,你以为功成指日可待,却不知离走火入魔只剩一步之遥!”
叶棠音心弦一紧,喃喃道:“一步之遥……”
“且不说阴卷至今下落不明,即便你真能寻到,也练不成这门魔功,修习离行策阴卷上的外招,非用离行扇不可,而那魔刃早已失传百年,杳无踪迹,是以你只剩走火入魔这一条死路了。”叶伶蓉恳切地道:“以你目前的功力心界,自我中断是不行了,一旦彻底遁入邪魔之境,江湖上就会多出一个嗜血好杀的怪物。我既已知晓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管,放任你一错再错。”
叶棠音冷笑道:“您待如何?”
“你有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我必将倾尽全力渡你过此劫难;要么从这雪山悬崖上跳下去,在寒潭里泡三日三夜,废掉一身魔功。是喊我一声师父,还是叫我一声姨母,你自己选。”叶伶蓉不予任何商榷余地,紧逼着叶棠音二选一做个抉择。
叶棠音挑挑眉,“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取我性命岂不更简单。”
叶伶蓉百思不解道:“我要你的命做甚?你们这些年轻人动辄就喊打喊杀,也忒浮躁了!离行策虽然是一门魔功,却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盖世神功,不让你碰是因为知道你练不成。假使你真有机缘功成,我自然为你欢喜,可你注定无法功成,迟早要遁入魔境,所以我必须制止你,却也不必杀你。”
“您还真讲道理啊……”叶棠音心服口服地给叶伶蓉竖起大拇指,别的不说,单是北境宗师这满江湖独一份不夹杂私心的清晰头脑,便当得起宗师二字背后之责任。叶棠音忍不住感慨,倘若不论立场,她对叶伶蓉还是心存几分敬重的。
“你必须认清现实,除了我,这偌大的江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保住你。”叶伶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可别指望钟家那个傻小子,他就是有心也无力。”
叶棠音凝眸望着不远处的万丈深渊,道:“您如何笃定,我不能功成……”
“明知道不能,却还不死心,何苦来哉!我自是希望你能找到离行扇,让我亲眼见识到离行功成。但我知道希望渺茫,或许不久后你便成了魔,这一局我不敢赌。”叶伶蓉哂笑道:“人这一生多半要活在枷锁下,做人总归要学会克制欲望与好奇。我想见离行功成,却也不敢为此冒上一星半点的风险。你执意要练就这门魔功,却不该明知不可为而偏要逆天为之。”
叶伶蓉沉沉一叹,语重心长地教诲道:“我们都要学会忍耐与克制,我不能眼看着你入魔,而你亦不能放任自己入魔。莫要做伤天害理之事,此乃为人处世的底线!”
“伤天害理……好大一顶帽子……”叶棠音沉眸睥睨道:“可我只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想活下去,就留下来吧。”叶伶蓉郑重承诺道:“我可以保证,我活一日,你活一日!”
叶棠音嗤笑,心道这保证也忒不值钱了,至少差了十来年的光景!
“多谢您的厚爱……”她缓缓挪动脚步,朝悬崖边走去,道:“可我不愿苟活。”
叶伶蓉闻言当即沉了脸,“这深渊之下藏着数不尽的冰溜与冰锥,根根皆是穿肉透骨的利刃。你跳下去未必有命走进寒潭,进了寒潭也未必能挨过玄冰洗礼,挨过了洗礼未必活着爬上岸,你想清楚。”
叶棠音却反问道:“若是这两条路我都不选,您会即刻杀了我吗?”
“我会替你选,第一条。”叶伶蓉抖剑,“我自信,还是有那么点看家本事,至少能将你留在这冰雪之巅。”
“想囚禁我恐怕有些难,我天生了一副反骨,连阎王都锁不住我。”说着,叶棠音解开裘衣——
叶伶蓉眉心骤紧,“跳下去是九死一生,你三思而后行!”
“您送雪女下去的时候,不也是九死一生吗?”
“我甚少为人九死一生,雪女毕竟是我徒弟,为她也是理所应当。”
“我还以为您冷心冷情,不会疼惜任何人呢。”叶棠音突然问道:“您还记得,十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叶伶蓉闻言一愣,想起头一回见到叶棠音时,便觉得这小猢狲是个惹是生非的刺头,那时她手里耍着一支匕首,粉粉嫩嫩像一颗耀眼的宝珠,不似如今这般暮霭沉沉,那时候这娃可是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放心吧,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那便好……”却见叶棠音手一扬,裘衣迎风坠落深渊,眨眼就被那弥漫不散的雪雾吞没。
“你脑子有病吧!”叶伶蓉见她将裘衣扔了,看怪物似的看着她。“这风雪轻则冻残你的四肢百骸,重则冻伤你的五脏六腑,比剐人的刀子更厉害,甚至能要了你这条小命!你可想清楚了,跳下去再后悔可就来不及……嘿!你回来!”
话音未落,眼前人竟纵身一跃,如同那飘落的裘衣,瞬间便消失在如云似雾般的冰雪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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