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冷,火光通明。

    钟朔一头雾水地看着叶伶蓉,指望着小姨母此刻能挺身而出,给他答疑解惑。

    叶伶蓉的确挺身而出了,一开口却恨不得将本就不明就里的钟朔,捶成彻头彻尾的丈二和尚。叶伶蓉脸上挂着几分凉薄轻蔑的讥笑,“你们俩可真有默契啊,不远千里跑来叶府门前,就是为了互相叨叨一声八百年前的破誓言,脑瓜子是有什么毛病吗?”

    叶延沛眉头深锁,语重心长地劝道:“长姐二妹小妹,无论如何,你们身体里都流着叶家的血脉,你们还是叶家子孙!算起来你们离家有二十多年了,父亲若知道今日你们一起回来,定然万分欣慰,我们叶家总算是得了一个团圆!”

    “拉倒吧!我可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见到你!”叶伶蓉翻着白眼哼道:“若非钟家小崽子算计我,打死梁燊我都不来。你们愿意团圆就团圆你们的吧,千万不要带上我。你这忘性也挺大,看样子我有必要提醒你,叶晋靖他爹死了,你们叶家哪里还有什么狗屁团圆!”

    叶延沛被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怼得面色铁青,不得不极力克制着怒气。钟朔觉得二舅再忍,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恐怕就要憋成猪肝了,想到算计小姨母的钟家小崽子就是不才自己,他那包天的肥胆贼心突然就虚了。余光微瞥,发现原本站在大门前的叶知秋早没影了,心说这小子才对得起小崽子的称谓,在长辈面前圆滑机灵得紧呢,该溜就溜绝不脚软……

    钟朔被迫降为了满场辈分最低之人,只得硬着头皮违心劝道:“母亲既已到了渔阳城,岂有不去拜会外祖亲人之理?”

    他自然不敢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说出心里话——亲娘,您若是真不想见叶家人,何必要在叶府门前露脸!

    知子莫若母,钟朔那点子牢骚心思,叶清蓉这个当娘的怎么会猜不到,随即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手,道:“为娘来此,自有为娘的道理。我儿一向明事理,自然也能理解为娘不肯入叶家的原因。”

    钟朔一愣,星眸黯然了许多。

    他知道钟筠一直是母亲心尖上最痛的伤痕,当年若不是外祖招来的圣雪宫邪徒妖言惑众,钟筠就不会遭受无尽的孤苦折磨,她原本也可以在父母兄姊的庇护与关怀下温暖成长,和那些世家闺秀一样享受岁月静好,只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胡言乱语,便改写了本该安稳顺遂的一生。从钱塘钟氏的嫡出千金,变成了苍山蓉素的罗刹红佛,从心软善良的钟小妧,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叶君竹,这传奇又无奈的命运洒满血泪,而造成这悲剧的始作俑者正是叶家。

    母亲那颗强大的心在两边血脉间苦苦煎熬,终究熬尽心血,敖干眼泪……

    钟朔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两句违心的劝慰属实混账,他有什么资格替备受煎熬的母亲宽容大度?这一刻,他终于亲身感受到了叶棠音的那句“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到底是何意味,刀子扎在自己的身上才知道疼,药灌进自己嘴里才知道苦,凡人总是这般虚伪而又可怜。

    钟朔握紧了母亲的手,低低地说道:“我见了小妧,她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叶清蓉心弦微微一颤,嘴角扯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我知道我的筠儿一定会成长为勇敢而强大的姑娘,因为我将她送到了我所见过最勇敢强大的人身边。”

    钟朔悄悄瞥了瞥白马上那个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之人,那便是母亲心中最为强大且勇敢的人。那人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无悲无喜无怒无笑,就像一幅华美却僵硬的画,世人皆能看到画中美景,可谁也看不懂画中深意。

    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叶棠音那双幽邃深沉的潭眸,她曾经一定对这位师尊万分崇敬,以至于一神一态都学得通透。

    叶清蓉严肃地叮嘱道:“我儿切记,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你皆不可以插手。”

    “母亲……”

    “记住!”

    叶清蓉难得一见的刚强态度,让身为儿子的钟朔颇为惊愕。钟朔琢磨着母亲话里有话,打从看见母亲这身霜红衣裙,他心下便感到不安,平素娴静温婉的母亲甚少穿得如此鲜艳,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张扬。若没记错的话,上次见到母亲着此霜红衣裙,还是在十年前,在钟筠被父亲逐出家门的那一日。

    十年前,母亲为了保住女儿不惜与父亲翻脸,身披着霜红,亲手料理了父亲后院几位骄纵的妾室,用鲜血洗净了家宅中的纷纷扰扰。也就是那一次,钟朔才真正见识到了母亲卓绝的本领,知道母亲不只是会洗手作羹汤的贤妻慈母,更是能动用狠辣手腕震慑家宅的一门主母,这身霜红衣裙于母亲而言就是战袍,披上战袍就意味着准备战斗。

    “小崽子!”叶伶蓉冲着钟朔吆喝道:“麻溜过来吧,仔细打起来再溅你一身狗血!”

    叶清蓉浅浅地笑道:“我儿听话,快过去吧。”

    钟朔心下却一咯噔,这是听不听话的问题吗?

    叶清蓉横身站在叶京蓉的宝驹前,凝望着曾经最信任的亲人那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长姐,你我姐妹二十几年未见,我先谢过长姐对筠儿十年来的照拂与栽培。”

    叶京蓉面色阴郁,沉声回道:“她又不是我徒弟,谈不上照拂,更谈不上栽培。”

    一提及徒弟二字,叶伶蓉心里委实不是滋味,看叶京蓉的眼神也酸溜溜的,心说真他娘邪门,叶棠音那个缺德小猢狲,咋就对贼老大这种缺德师父死心塌地,白瞎一棵习武的好苗子,要是之前能落自己手里,早就被炼成旷世高手了,也不至于被一堆凡俗的破落事搞生搞死,瞎子点蜡白费功夫!

    叶伶蓉冷嘲热讽地哼道:“有的人生性凉薄,对亲手教大的徒弟照样翻脸无情,当真是好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哟!”

    叶京蓉波澜不惊的眸色竟微微一沉,坦白来讲她与叶伶蓉没什么情分可言,俩人一个是老大一个是老幺,既没有一母所出的亲近血缘,又无年纪相仿的默契,昔年在叶家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实在无甚旧情可叙,罗刹首尊甚至未将北境宗师放在眼里,然而提到徒弟,叶京蓉冷冰冰的心到底有所触动。

    叶伶蓉原本不怎么在乎世俗的眼光,世俗本就没什么眼光,指不定倒霉还碰上几个睁眼瞎,与之较劲好没意思!可不知为何,一向豁达通透的平沙剑侠,却受不得被这贼老大轻视怠慢,又找不到理由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架,想了想便抱着剑站回叶府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观望着情势。原本一心想离开是非之地的她,这会子竟沉下心来打算看热闹了,冲着钟朔轻呵道:“钟家小崽子,还等啥呢,赶紧过来陪我坐着!”

    钟朔的右眼皮猛跳,心说自己怕不是沾上了裴谨知的霉运,挨骂的活一件接一件地找上门!

    却听叶延沛问道:“长姐究竟要寻何人?”

    “故人。”叶京蓉应道:“她就在叶家。”

    叶伶蓉不禁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嘟囔道:“说了和没说一样!”

    “叶家只有长姐的亲人!”叶延沛似是抓住了良机一般劝道:“长姐何不回家看看父亲,叶家大门永远为长姐敞开,只要长姐愿意……”

    “我不愿意。”叶京蓉依旧冷着脸,态度坚决而强硬,“我发过誓,此生绝不再踏入你叶家半步,否则……”

    可就在这时,一声低哑的回应抢断了叶京蓉已经到嘴边的话——“否则,就让天雷地火,焚毁那片桃林。”

    看着那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人,叶京蓉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崩塌,当她不忍再见到的倔强身影,缓缓跨过她不愿再见到的故园门庭,回忆的思绪瞬间如山洪决堤般奔涌而泻。她忽然想起少时的自己,虽然早已忘记那时的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走出这扇家门,去见识这大千世界,去感受这人间的悲喜与恩怨,却永远都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灯火通亮的夜晚,跨出那扇朱红色的门,叶家大小姐叶京蓉,便从这世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叶棠音怔怔地盯着白马上那抹霜红人影,潭眸深处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敬念与痛恨纠缠着消长着,东风才压住西风,西风却又抬头而上,将她折磨得血脉沸腾满目苍凉。她缓缓走下大半段台阶,视线刚好能与马背上的那个人平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曾敬若父母尊为神皇的恩师,拳头死死地攥握成一团,唇边泛起苦涩的笑。

    面对昔日爱徒,叶京蓉的神情也很复杂,嘴角稍稍牵起一抹微妙的笑,叫不准那是讥讽还是欣慰,尽管知道叶棠音活着,可亲眼见到面前活生生的人时,心下还是五味杂陈。这个被她当作继承人一手带大的徒弟,让她为之付出无数心血栽培的孩子,深深地触动着叶京蓉那颗冷硬的心。师徒反目成仇已然是无法避免也不可挽回的悲剧,叶京蓉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若时光倒流,重新站在命运残酷的岔路口,自己又会如何抉择?

    答案从未改变,她依旧会为了这个徒弟倾尽心血,也依旧会为了门派基业,而毫不犹豫地剪除所有阻碍。

    “为什么……”叶棠音终于有机会当面质问,“许我无微不至的恩情,又无情地将我抛弃……”

    叶京蓉的目光颤了颤,脸上的桃花隐隐抽动,并未回应。

    叶棠音苦笑道:“你连一个回答都不肯给我?”

    叶京蓉沉吟良久却道:“时也,运也,命也。”

    叶棠音的心突然抽痛,她无数次设想过再见恩师时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哪怕没有道歉没有愧疚,哪怕只是狡辩只是欺骗,都不敌这苍白的六个字扎心戳肺。

    “时运命,想不到我最怀念的温暖与骄傲,竟会败给这三个字……”叶棠音低低沉沉地笑开了,“也是了,谁叫我偏就不信时运不信命!”

    钟朔走到叶棠音身旁,紧紧握住了她颤抖的手,用极尽温柔的口吻说出坚定至极的两个字——“我在。”

    叶棠音心弦一颤,凝望着钟朔轮廓坚硬的下颚,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悄声道:“站到后面。”

    钟朔一愣。

    她缓慢而清晰地重复,“站到后面。”

    这一刻,钟朔的心弦也颤了颤,他明白这短短四个字,却代表着她绝对的信任与无条件的依赖——她将身后交给了他!

    钟朔即刻站到叶棠音身后,成为她真正的盔甲。叶棠音眼眸微微酸疼,许是见了叶京蓉而痛怒,许是被钟朔的行为所感动,猛地睁了睁眼睛,盯着叶京蓉问道:“你以亡母之名起誓,虽狠毒,却也真诚。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你的那位故人已经被我找到了,她身上的伤残是否也和你有关?”

    叶京蓉眼神一紧,确认叶棠音当真找到了故人,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叶京蓉牵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这还重要吗?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对我很重要!”叶棠音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我不想再多一个恨你的理由!”

    叶京蓉目光微震,片刻后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应该恨我……”

    “回答我!”叶棠音咬着牙咆哮道:“是你戳瞎了她的双眼?毒哑了她的喉咙?打残了她的四肢?将她变成不死不活的废人,像木偶一样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真是你做的?真是你下的手?”

    叶京蓉眉心骤紧,“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为什么!”叶棠音神色狰狞,厉呵道:“她曾视你为知己,你怎么忍心!”

    “曾经是知音,如今是敌人。”叶京蓉冷艳的面庞泛着沉郁,用极平静的口吻道:“对待敌人绝不手软,我一直这样教你,可你始终没有学会。”

    这份平静让叶棠音惊怒不已。

    “让你失望了……”叶棠音凄凄道:“是啊,我这辈子都学不会像你一样绝情……”

    “将人交给我,你自可离去。”叶京蓉凌厉的目光直戳叶棠音的心神,“莫要白费力气,你带不走她。”

    “能不能带走,你说了不算!”叶棠音一步一步往台阶上退,重新站在府邸大门最高处,居高临下俯瞰大道,钟朔也随她退了回去。叶棠音回眸深深地看了看他,用唇语说道:“后面……”

    钟朔剑眉微蹙,目光下意识地向府中瞥去。

    叶棠音虚目盯着叶京蓉,“她此刻还在叶家,你会走进去吗?你会吗?”

    叶京蓉脸色微沉,知道叶棠音是在挑衅自己。“你想说什么,又想做什么?”

    “是你想做什么!”叶棠音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的叶府大门,“这扇门里住着与你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你会进去看他们吗?这扇门背后藏着无数与你相关的回忆,你会时常想起吗?那桃花林里埋葬着你的亲娘,你会跪在她坟前祭拜吗?”

    “够了……”叶京蓉微微震怒。

    “你是不愿?还是不敢?”叶棠音咄咄问道:“你眼角底下也有青丝浅痕,你却缀着凤尾妆掩盖这印记,你想掩盖的不止是那青丝浅痕,还有作为叶家子孙的一切过往,为什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想要抛弃什么?”

    话音方落,一枚桃花自叶京蓉指尖飞出,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气劲狠疾射来。叶棠音瞳仁微颤,登时挥开宝扇破空劈去,气劲将飞花打向一旁的石狮子,砰的一声巨响,石狮子竟被两股气劲削去首级!

    叶京蓉眸光一寒,紧紧捏着指尖。“我也教过你,莫要不自量力。”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徒弟!”叶棠音飞身而起,跃下台阶,朝叶京蓉直冲冲地奔去。她脚下游移,身形奇快,如灵蛇一般缠住白马的四肢,眨眼间斩断宝驹的四腿,逼得叶京蓉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红袍迎风舞,好似烈焰熊熊灼燃。

    而就在这时,叶棠音却回眸又看了钟朔一眼,又用唇语无声地说了一句——“后面……”

    钟朔愣了片刻,旋即便心领神会,趁众人都在观望大道上激烈的对攻时,悄悄溜回了府邸。

    师徒大战正式打响,叶京蓉却没有亮出任何兵刃,仅凭一双手与叶棠音的宝扇对攻,只有叶棠音清楚这双飞花掌究竟具有何等威力!叶棠音不敢大意更不敢冒进,提起千万分的精神,豁出了宁死不输之心,在叶京蓉卷起的狂烈风暴中挣扎着厮杀。

    叶伶蓉嘴上厌恶叶家那帮臭亲戚,可真到节骨眼上还是心软,连忙将叶延沛和叶晋英拽走,至于她那瞧着温良柔弱的亲二姐,爱咋样就咋样,她管不着也管不起人家,毕竟也是一个心黑手狠的泼辣货!

    ……

    那厢边,钟朔心里想着叶棠音再三的叮嘱,溜进府中直奔叶府后门,果然已经有人等候多时了!却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守在敞开的后门旁,回廊里还摆着一副推板车,上面竟躺着一个虚弱的妇人。

    钟朔小心谨慎地靠近,警惕地打量了老妪片刻,“您是……余嬷嬷?”

    老妪捶了捶蛇头拐杖,微微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看着钟朔,皱着眉头嘟囔道:“这娃瞧着眼熟……”

    钟朔拱手鞠躬问好道:“晚辈姓钟,钟朔。”

    “原来是钟家小娃啊!”老妪恍然大悟道:“上次见面,你还是个嘴上没毛的愣头青!”

    钟朔笑着回应道:“上次见您还是在钱塘,那一年晚辈刚满十五。”

    老妪不禁感慨道:“这一晃已经过了十年,岁月可真是不饶人喽!”

    钟朔不会忘记这位瞧着平庸和善,实则却深不可测的老妪,十年前就是她亲自送钟筠前往苗疆,她原是外祖父叶德邈二房夫人的陪嫁婢女,也是外头那位首尊姨母的乳娘,从其主过世后便一直留在叶家守墓。钟朔看了看躺在推板车上惊魂未定的妇人,原来这便是她们所提及的故人。“嬷嬷怎么会守在这里?”

    “奉命行事……”老妪指着推板车道:“走吧,办完了最后这趟差事,我也好安安心心守林子。”

    钟朔狐疑地看着老妪,“奉何人之命?”

    “南宫家的……”老妪不满地嘟囔道:“我给南宫家卖了一辈子的辛苦命,今天总算要到头喽……”

    “嬷嬷是广陵阁的人?”

    老妪烦躁地摆了摆手,似乎极不乐意提起这重身份。

    钟朔万没料到余嬷嬷竟是广陵阁安排在叶家的眼线,她在叶家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广陵阁将钉子埋得如此深久,以点窥面,难怪敢号称手握天下情报。而今她自爆身份,可见埋在叶家的钉子绝不止她这一颗。

    “快走吧,路还远呢!”老妪不耐烦地催促道,先钟朔一步跨出后门。

    钟朔想起英雄大会上,南宫彦所提及的那个不输魔尊的筹码,莫非就是这推板车上的妇人……

    他连忙扶起了推板车,缓稳地跟随在老妪身后,边走边问道:“嬷嬷,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都尉府。”老妪抱怨道:“她可真会折腾人!”

    钟朔一愣,“他?”

    “大小姐家的泼皮小娃,怎么你不认得吗?那是谁让你来的?”

    钟朔微微蹙眉,旋即反应过来,余嬷嬷口中的大小姐当然只有那位首尊姨母,那泼皮小娃自然就是指叶棠音。不得不说叶棠音的脑子属实灵光,放眼整座渔阳城恐怕没有比都尉府更安全的地方,毕竟谁敢去惹虎震蓟北的平沙剑侠,只是可怜了梁都尉平白无故又要受一番牵累,属实挺倒霉。

    钟朔推车随老妪在三人宽的路上七拐八拐地前行,然而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老妪却突然停下脚步。

    “吵死了……”老妪竖起耳朵,环顾四周,猛地捶了捶拐杖,竟破口大骂道:“偷鸡摸狗的小贼哪里跑!”

    钟朔眉心骤紧,眨眼间却见数十名黑衣玉面人竟从房顶跃下,将他们团团围困住。

    此时此刻,他内心倒不怎么慌,更多的则是好奇,想知道这伙贼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蓉素门人,还是又碰上了一群冒牌鬼。

    老妪不耐烦地皱眉道:“出来个能回话的!”

    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钟朔就能确认了,来的倒是一帮真货,毕竟假的才喜欢虚张声势!

    钟朔却忽地后背一凉,大姨母发誓此生不再踏入叶家半步,倘若想从叶家带走什么人,便只能通过这唯一信任的乳娘,所以余嬷嬷到底是为了帮谁……

    钟朔下意识地握紧了推车把手,虚目冷笑道:“嬷嬷难道还猜不出来,他们是大小姐派来的。”

    老妪浑浊的眼珠一怔,哑然道:“大小姐回来了……”

    钟朔盯着黑衣玉面人,“嬷嬷选择帮哪一边?”

    老妪心弦一紧,默然了半晌道:“最后一趟差事未了结,我这条老命就还是南宫家的。”

    钟朔闻言松了一口气,沉声道:“嬷嬷歇着,我来会会他们!”

    话音方落,眼前竟扬起了铺天盖地的白花雨,数十道晃眼的寒光透过干枯的栀子花迅疾杀来。钟朔抽出玉箫置于唇畔,刚吹起一个音阶,岂料眼前又闪过阵阵寒光,待花雨落尽,目下所及尽是满地横斜的尸首,而行凶者却早已遁逃无踪。每个黑衣玉面人皆被一刀毙命,行凶者下手利落果决,竟没有一滴血染脏了白色栀子花。

    “又是一帮不要命的……”老妪沉沉叹息道:“做个老实小民不好吗?何苦非要卷进这打打杀杀的江湖?”

    钟朔的目光却颤了颤,虽然方才那场厮杀来得突然走得飞快,但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不止一人的呼吸声。在苍山蓉素的飞花阵里剿杀蓉素门人,一击得逞,毫不拖泥带水,能做到如此境地绝非等闲之辈,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同门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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