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伶蓉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出乎意料,这世上她最不愿见到的人,此刻就明晃晃地站在眼前。望着满头花白,身骨颤巍的老父亲,叶伶蓉下意识地后退,悄悄将剑收到了背后,脸上却摆出一副冷漠面孔,那冰寒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进老父亲沧桑的心口,比瞧见大仇人温和不了多少!
叶伶蓉自认为她恨得有道理,叶家如今手足反目,骨肉分离的局面,与偏执狂躁的老父亲脱不开关系。她无法说服自己原谅老父亲的所作所为,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
“爹……”叶延沛上前扶着老父亲,恭敬地问道:“您怎么出来了?”
叶德邈却一把推开了二儿子,气道:“我不出来,你们就要翻天了!”
“太爷爷,您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叶知秋扶着叶德邈,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还不忘朝钟朔使了个眼色,那邀功似的小眼神成功将钟朔逗乐了。
钟朔抬起胳膊肘碰了碰叶棠音,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脸上挂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叶棠音从仇怨中跳脱出来,也明白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轻轻揽着钟朔的手臂,暗暗平复着一腔恨怒翻腾的气血,冷眼看着叶府门前这出戏。
那朱红的高门好似背景幕,宽广的石阶化作戏台,男女老少个顶个会演,白来的好戏岂有不看之理!
却见叶德邈颤巍巍地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缓缓地走到三个亲生女儿面前,睁起浑浊苍老的眼睛,哀切的目光在女儿们身上反复逡巡,痛心疾首地叹道:“你们三个在家门口大打出手,叫芳翊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叶伶蓉当即面色一沉,冷冷地笑了两声,“人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死后倒念起百般好千般恩。”
曹芳翊便是叶伶蓉已经逝世多年的生母,叶德邈妻妾成群子女众多,曹氏生前自然过得不美满,不仅没有丈夫的疼惜体贴,且还要日日殚精竭虑操持中馈,这辈子郁郁而终,到死都没有过一刻的快活。曹氏过世后,叶伶蓉对叶德邈怨恨愈深,她在叶家最亲近的手足,不是那几个年龄差距悬殊的同胞,而是与她只差一岁的七哥,也就是叶晋靖的爹叶延鸿。叶延鸿之死自然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叶伶蓉对叶家最后一丝留恋彻底崩塌消散。
“姈茹……”叶德邈被小女儿怼得无言以对,无奈地捋着稀疏而灰白的胡须,闷声叹息着。他已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年轻时固执自负且说一不二,虽然渔阳叶氏的掌家大权早已不在他手里,但他平素独断专行的做派却不减当年,而叶家在孝道规矩上面严苛到病态,对这顽固的老爷子自然敬重有加不敢忤逆。
偏偏叶伶蓉是个例外,昔年她在叶家时,三天两头便将彼时还是一家之主的叶德邈气得跳脚发狂,如今就更是没了避讳。单是这副勇武不屈的姿态,令叶知秋打心底里钦佩,对自己这位传奇三姑奶奶的敬慕之情又加深许多!
“我看还是叫大名吧,我讨厌这个小字,自你大老婆死后,再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听着怪别扭的!”叶伶蓉翻白眼冷笑,心道何止是别扭那么简单,“姈茹”这两个字能勾起她回忆深处所有悲郁,她讨厌这个小字,讨厌那些苦闷过往。
叶延沛上前道:“小妹,不可对父亲出言不逊。”
“你把嘴闭上!”叶伶蓉怒目呵道:“叶延沛,你以为,当上了镇军大将就能洗干净自己?你当初做了什么孽,自己心里没点破数?我没有收拾你,你就该烧香谢祖宗!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腌臜,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还是趁活着多积阴德吧!”
叶伶蓉骂得不仅难听,而且指名道姓点了人头,叶延沛好歹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在人前被胞妹如此辱骂,饶是再喜怒无形色,也要气得崩溃。叶知秋瞧见二叔公的脸都青了,连忙跳出来打圆场道:“太爷爷,三位姑奶奶都回来了,这可是我们叶家二十年多来最大的喜事啊,确实也应该开宗祠,烧香祭祖。可夜已经深了,列祖列宗们也要歇息不是?依我看,还是先将三位姑奶奶请进家门,咱家里的事情,咱们关上门慢慢说!”
叶德邈满意地拍了拍重孙子的手背,“说的对,你们先进家门,有什么话关起门再说!”
“呸!青瓜蛋子倒是惯会讨好卖巧,可惜触了太岁霉头,就算我看走了眼,白夸你能成器!”叶伶蓉劈头盖脸对着叶知秋一通贬损,骂得叶知秋人整个人都懵圈了。青瓜蛋子求助般地看了看钟朔,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就觉得表叔慈祥亲切还贼靠谱,指定能将尴尬难堪的大侄子从长辈的责骂中捞出来。
钟朔无奈地挺身而出,替叶知秋解围道:“小姨母,知秋还是个孩子……”
叶棠音一听从钟朔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自求多福!
其实话一脱口,钟朔登时后悔不已,恨不得狂扇自己几个嘴巴,“所谓不知者不怪吗!”
“你也闭嘴吧!”叶伶蓉连带着倒霉外甥一块骂了,“若非被你这小崽子算计,我能回来碰见这帮烂人?敢有下次,老娘直接换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女婿!”
“炎旭知错了。”钟朔老实巴交地认怂,偷偷地看了看叶棠音,人家笑得那叫一个欢……
怎么能笑得那么灿烂?
钟朔低头伏在叶棠音耳旁,悄声道:“换女婿这事,小姨母说了不算。”
叶棠音微微挑了挑眉,“那你更要老实,若是叫我知道你敢吃里扒外,我直接弄死你。”
钟朔:“……”
叶知秋觉得不大对劲,自己这边挨着臭骂,表叔那头却你侬我侬地说上了悄悄话,这也忒不靠谱了!
“进门……”叶伶蓉放肆地大笑道:“你们倒是问问她们俩,愿不愿意进叶家的大门。”
叶德邈看着二十多年未见的大女儿和二女儿,老泪潸然而下,“静茹……箐茹……为父对不住你们……”
二女儿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眉宇间添了几许刚强,虽未言语,态度已然分明。大女儿冷冷地看着老父亲,作为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她永远记得儿时父亲的臂弯是多么温暖,也不会忘记被父亲放弃时是多么伤绝,曾经的孺慕之情有多深切,如今的怨怼与憎恶便有多强烈。叶京蓉冷漠地走上前,至此一步,却让老父亲心弦一颤。
她接下来的话如同铁锤,深深地狠狠地砸击着父亲那颗苍老破碎的心——
“我亲娘曾经给我取过一个小字,乐康。”
叶棠音眸光微紧,鬼使神差地瞥向了叶清蓉,这位原本得体的神情却如同镜碎般缓缓裂开,看来是有故事。
“钟庄主弹得一手绝妙三弦,我没记错的话,钟庄主有一首威慑江湖的成名曲,唤作乐康。”
“何止……”钟朔的目光颤了又颤,喃喃道:“他给自己的书房取名为乐康居,里面放着他此生最爱的桃木三弦……”
那间书房是桃源山庄一处禁地,除却钟伯玄任何人不得进入,曾有姨娘恃宠而骄破了规矩,钟伯玄大怒动用家法,亲手抽了那姨娘一百鞭,打到五十鞭时人就凉了,剩下的五十鞭却一鞭子都没有少。钟朔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条血淋淋的鞭子,那日乐康居的门匾也被鲜血染得格外端庄。
“桃木三弦散百鬼,乐康五音送断肠。”那把桃木三弦便是钟伯玄的兵刃,江南落玉风流客的绝技不是刀剑棍棒,而是穿耳刺心的魔音。钟伯玄凭着三弦魔音,威震江湖。然而钟朔却鲜少见到父亲弹奏三弦,原本以为那是兵刃所以不能轻易触动,而今方知父亲所有的怜爱与疼惜落在了何处。
叶棠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苍山蓉素只有一棵桃树,可她最喜欢的却是桃花。”
“桃花……”钟朔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自家那满园桃花,桃源山庄因芬华的桃花而名闻江湖。钟伯玄对桃花有着偏执的喜爱,后院所有姨娘皆为了迎合这个喜好而费尽心思,只有尊贵的当家主母,会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一茬又一茬的桃花盛开衰败,周而复始,岁岁年年。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她……”望着平静而沉默的母亲,钟朔抑制不住地心疼,正欲过去安慰,却被叶棠音拦住。
叶棠音摇头道:“没有母亲想让自己的孩子看破自己的悲苦,她既没有说,你也就不要问,彼此心照不宣地成全这份体面吧。”
钟朔一愣,“体面……多么可笑……”
掩盖伤痛最简单的方法是遮住它,而非治愈它,可自欺欺人的代价却是任其流脓溃烂,最后腐化恶臭。
叶棠音轻轻握住了钟朔拔凉的手,悄声道:“我从前最讨厌自欺欺人,觉得愚蠢荒谬。可如今却明白,许多时候自欺欺人者,只是倔强得可怜。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强迫他们清醒,就是在用刀扎他们易碎的心。”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钟朔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叶棠音的手,他浑身轻颤,无法冷静。
“或许可以换一个时机,至少不是在此刻。”叶棠音的话让钟朔逐渐平静,就在这时,却见叶晋靖火急火燎地从西边赶来。
叶晋靖两条腿皆挨了刀,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奔过来,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一路,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原本得体的衣衫已然褴褛破烂,沾满血污的手拎着一把卷刃的断剑,浑身上下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然而,甫一瞧见自己那位显赫威武的权贵二叔,叶晋靖当即停下了脚步。
紧随其后的叶晋韬一把拦住了叶晋靖,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似的。叶家众人乍一看到叶晋靖也不禁惊愕,叶德邈浑浊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叶知秋甚至能察觉到曾祖父的身躯竟在颤抖,不是因为年老,而是因为心慌……
叶伶蓉瞧见自己鼻青脸肿的侄子徒弟,一颗心登时揪了起来,立马过去将叶晋韬远远地隔开,揪着叶晋靖的耳朵问道:“不是让你留下看家吗,跑过来做甚?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打的?”
叶晋靖被耳朵上的疼痛拽回心神,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臊的,扯着撕裂的嘴角回道:“都尉府遭到不明袭击,弟子没用,这剑又折了……”
“遇袭了?”叶伶蓉眉心骤紧道:“雪女有没有事?”
“雪女倒是没事,只是……”叶晋靖忽然看向钟朔,青紫的眼圈里透着惭愧。
钟朔瞧见叶晋靖这副塌天的神情,便知道的确是出事了,但这事端没出在雪女身上,而是出在那病妇身上。钟朔悄悄瞥了瞥叶棠音,本打算给她安抚和依靠,却发觉她幽邃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谋意味……
叶晋靖嘴巴一瘪,扑棱棱地往外掉金豆,抽抽搭搭地道:“大表哥……我对不起你……人被劫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
叶晋靖的泪珠越落越大,“你前脚离开,一帮戴着白玉面具的人便闯进都尉府。我们实在寡不敌众,让那伙贼人得了手,余嬷嬷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一听到他提及余嬷嬷,叶京蓉冷漠的神情有了一丝触动。
余嬷嬷是广陵阁暗钉,能蛰伏五十多年,定然能力极强,只是通过短暂的接触,钟朔便能察觉到她不容小觑的实力。叶晋靖虽称不上顶尖高手,但扔进江湖里也算小有名气,又不是废物点心,被人一搓就碎成了渣滓。这两个人一起也没守住都尉府,可见偷袭者确实人多势众,八成从一开始就打着人海车轮战的主意。
“玉面人……”叶棠音冷冷地笑了两声,沉眸盯着叶京蓉,质问道:“是你派人袭击了都尉府?”
叶京蓉眸色一紧,却未回应,转而看向叶晋靖,“余嬷嬷在都尉府?”
叶晋靖一愣,狐疑地瞧着眼前这位气场足有两丈高的大婶,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回话。“师尊……”
却见叶伶蓉不屑翻了个白眼,旋即指着叶京蓉告诉叶晋靖这位就是你惹不起的大姑母,又指着叶清蓉告诉他这位是你不能惹的二姑母,并且叮嘱他日后若是碰见了这俩母老虎,务必有多远就躲多远,免得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叶晋靖在叶家同辈人里年纪最小,出生时叶京蓉和叶清蓉已离开叶家多年,他当然从未见过两位姑母,最多是幼年时听过些许关于二位姑母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传闻,后来又追随三姑母师尊远遁北境,对叶家的事更是不闻不问不打听。今日被叶伶蓉严肃郑重地叮嘱一番,再端看二位红衣姑母,叶晋靖方觉心头发紧,后背发凉。
这二位,一瞅就不是善茬啊!
叶伶蓉瞥了叶京蓉一眼,对徒弟道:“告诉她吧,那位余嬷嬷是她的乳娘。”
叶晋靖旋即谨慎地回道:“余嬷嬷还在都尉府中,她御敌时身上挨了两刀,一刀在背心,一刀在侧腰,诊治的郎中说她虽无性命之忧,但能不能醒过来就要听天由命了,现下由都尉府的人照顾着。”
“连自己乳娘都不放过,真够狠的……”叶伶蓉啧啧道:“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教养了十来年的徒弟,都能说扔就扔,何况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乳娘。”
叶京蓉微微握拳,竟突然腾身而起,跃上了沿路的屋顶,向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小猢狲!你照顾好他!”叶伶蓉见贼老大的去向正是都尉府,当即将叶晋靖推给叶棠音,一溜烟紧追而去。
叶晋靖面对一群陌生的亲戚,紧张而又无措,眼巴巴地看着钟朔,“表哥……”
“你喊他做甚?你师尊是将你托付给我照顾,所以你应该听我的。”叶棠音白了叶晋靖一眼,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对叶清蓉笑道:“恐怕不能让您如愿了,我是长安镖局的大当家,过惯了刀尖舔血的辛苦日子,实在做不得富贵人家的笼中雀。还请您转告钟小妧,不论她出什么样的招数,都休想阻止我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叶清蓉的面色顿时阴郁,就连钟朔的表情也略显尴尬,他看叶棠音的眼神却藏着一丝丝深意。
叶棠音抬手拔下了发簪,毁了那高傲的发髻,踉跄地走下台阶,捞起那柄破碎的扇子,牢牢地握在手里。
“叶小公子……”叶棠音转而看向了叶晋靖,“你可有什么话,要对谁说?”
叶晋靖环顾着周围的人,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祖父叔伯姑母兄弟,看着他的血脉至亲,最后目光落到了叶府那扇朱红大门上。
在那扇门背后,还有一位本该与他最亲的人……
“我娘在哪里?”叶晋靖定睛望着祖父叶德邈,他是他爹最小的孩子,他爹又是他祖父最小的孩子,原本叶家对子孙所有纵容和宠溺都落在他身上,可就在他从江南回来的那一日,一切全都变了。“我娘到底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他。
“为何瞒着我?”叶晋靖苦涩地笑了笑,“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找到我娘,我也会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激动与愤怒让刚刚凝涸的伤口又渗出血,胸中一口闷气没上来,他整个人竟要一头栽楞过去——
多亏钟朔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他扶住。
叶晋靖靠在钟朔怀里止不住地发抖,钟朔点住穴道为其止血,而后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与叶棠音对视一眼。
叶棠音没想到叶晋靖的执念也如此之深,轻叹道:“或许你应该换一个人问。”
叶晋靖愣了愣,紧紧地拽着钟朔的衣襟,竭力控制自己的身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独立行走,奈何此刻身体却不受意识指挥。钟朔见状皱眉劝阻道:“你不要逞强,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治伤要紧。”
“他说的没错,你若不想落下遗症,变成真瘸子,就乖乖听话。”叶棠音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向西走去,脸上挂着几许感慨般的笑意,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苦涩,夜风吹淡嘴里的血腥味,火光将眼眸映得愈发深邃了。
……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后立马就从大营里飞奔回来的梁都尉,望着自家摇摇欲坠的小破门,止不住地唉声叹气。虽说家里本来也不怎么富裕,但好歹也是堂堂渔阳守军都尉的府邸,怎么就能被熊成这副怂包样!一地破零碎,满院子狼藉,单是修补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旧摆设,便要花去他半年的俸禄,再算上被砸烂的门窗屋顶……
啧啧啧!攒了小半辈子的老婆本怕是要没喽!
梁燊颓丧地坐在自家门口,心说果然只要碰上叶伶蓉,自己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最可气的是损失仍在继续,他不是不想进屋,而是有家也不敢回。渔阳城有史以来最为凶残的俩婆娘,此刻正在他家里斗狠,这他娘的可真是司命星君都写不出来的狗屎运!他也不知道人家姐俩何时能打完,他也不敢张嘴问一声,准备在门口坐等天亮,心道就冲这二位姑奶奶闹翻天的阵仗,在屋里养伤的老太太能转醒才真见了鬼呢!
“都尉……”小厮站在梁燊旁边,脸都愁成苦瓜了。“咱们就这么瞪眼干看着?也不管管?”
“管管?”梁燊看怪物似的看他,“你是嫌命太长,还是脑瓜子叫贼人打傻了,说什么狗屁胡话!”
小厮解释道:“小人倒是没挨打,贼人抢走推板车上的人就撤了。咱们都尉府的人都没受什么伤,叶小公子和余嬷嬷为了阻拦贼人,以一挡百,这才被贼人给砍伤了。”
“你还觉着挺幸运?你还有脸说?”梁燊却愠怒道:“一个贼人都没抓住,我怎么养了你们几个废物!”
小厮委屈巴巴地道:“他们人多势众,比都尉今晚带回来的还多出几十倍,小人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梁燊皱眉道:“那伙贼人有什么特点?”
小厮仔细地回忆道:“他们戴着玉面扛着刀,虽看不清脸,但刀法属实一般,比老菜包强不了多少。”
老菜包是后厨伙夫,姓蔡名包又爱吃菜包子,大伙便喊他一声老菜包。
梁燊暗自思量,若那伙贼人是外来的江湖客,刀法却和一个老伙夫不相上下,那得是多差劲的门派?如若不是外来客,在这渔阳城里,谁家能豢养如此多的打手?无论是外来的还是本地的,闯府抢人目的何在?
此时却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梁燊便知道屋顶又被砸出好几个大窟窿……
“要了老命啊……”梁都尉无奈地仰天长叹,琢磨着明早是先找城东的王木匠修门,还是先找城西的张瓦匠补屋顶,眼前突然一亮——陪他吹凉风的人来了!
“外甥媳妇!”梁燊郁闷的脸色有了一丢丢的好转,屁股往一旁挪了挪,兴冲冲地招呼道:“这里!”
叶棠音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缓缓走到台阶前,挑眉打趣道:“都尉坐在这里倒是看戏的绝好位置啊。”
“凑合看吧,不满意还能退票吗?”梁燊瞄了她两眼,“披头散发像个女鬼,又是为那般?”
“在下不才,刚刚有幸演了一场。”叶棠音抱臂靠着门柱,静静听着夜风拂过树梢传来的簌簌低鸣。
梁燊皱着眉,却也没再多问,抬眼往远处瞧了瞧,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却见钟朔抱着叶晋靖走过来,叶晋靖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脸颊也厚了一层。
梁燊腾地起身上前道:“大侄子,你怎么被打成这副猪头模样?”
叶晋靖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有伤不敢说话,故作坚强地挺了挺身骨,可一动弹就酸疼得像是要散架。钟朔简单地解释了几句,便要抱着叶晋靖进屋去治伤,却被梁燊直接拦在门前。
“你大姨母和小姨母在里面打得不可开交,你进去找揍吗?你俩带着他跟我回梁家。”梁燊招呼列兵牵过来三匹马,让钟朔抱着叶晋靖骑一匹,叶棠音自己骑一匹,又嘱咐列兵盯着情况,便翻身上马当先开路,一边走一边叨叨:“真他娘的倒霉到祖宗家了!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非砸碎他们的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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