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这所客苑其实有一雅名,无主居。院子周围种满了梅花树,花期未至时,入目尽是遒劲的骨枝,有些年头的老粗树已然将根基扎地三尺,鼓碎了硬厚的石板。
窗外的天色越发昏沉了,叶棠音眸色微沉,半晌才回答道:“她是孟东祥的亲娘。”
“孟捕头的生母?”钟朔闻言惊愕不已,其实早在发现孟东祥是叶棠音安排在沈扬清身边的暗钉后,他便详细调查过孟东祥的身世。孟东祥是姑苏孟家庶子,但其生母身份不详,甚至不在孟氏族谱中。孟氏家主孟长河娶了圣上义妹,原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纳妾生子,只是这位驸马爷偏偏是个江湖豪客,经历自然也与正儿八经的驸马不同,成亲后曾身负重伤流落在外,就在那段时间与贴身照顾他的女子生下了孟东祥与孟南栀兄妹俩。
公主原配甄氏得知后当然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不仅没让那外室进门,就连这俩孩子也是长大成人后才认祖归宗,而且还是听闻那外室早已过世后才勉强同意。岂料,这根扎在文馨公主心头二十多年的刺不仅没有死,竟一直被囚禁在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叶家。
“她叫凤禾嫫莎,从前我喊她一声姑姑……”叶棠音隔空凝视着某一点,“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为我而死……”
“是……大姨母……”钟朔斟酌着改口道:“罗刹首尊将她关押在叶家?”
叶棠音猛地握拳,沉声道:“不管是谁,为了什么,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受到惩罚!”
“你让我将人送去都尉府,后又安排打手假借偷袭都尉府之名将人劫走,顺理成章地让她人间蒸发,的确是一个阴损却高明的法子,只要那群打手的身份不被泄露,就没人知道你将她送去了什么地方。只是这次连累余嬷嬷重伤未醒,你如何向广陵阁交待?”钟朔不禁心下发凉,“广陵阁既能将眼线埋进叶家,这渔阳城对于南宫彦而言还有何秘密可言。”
“我无意伤害余嬷嬷,这次算广陵阁还我的。”叶棠音的脸色十分冷漠,“做生意总归要有舍有得,天底下哪有不掏本钱就赚红利的美事,便是南宫彦也要守规矩。”
“你是意思是,广陵阁会帮你?”钟朔思索着追问道:“都尉府小厮说,围攻都尉府的打手们刀法平平,胜在人多。你从哪找来那么多人,莫非也是广陵阁安排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处理不干净便是一场麻烦,小姨母不可能毫无怀疑,梁都尉也非省油的灯,莫看他平素吊儿郎当的,实则可精明得很。”
叶棠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叶某连卖带送的人情债那么多笔,仇家一把,盟友遍地,找些打手又有何难?”
“是……燕飞!”钟朔恍然一惊,“眼下渔阳城里除却叶家,也就只有燕飞能暗中调出这么多人手,她和陆皞玚昨日已经启程返回长安了,你想要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往长安,借他二人之手便是最稳妥的法子。陆家此次回京,广平郡王派人随行,不仅风光无限,最重要的是能保一路平安。”
叶棠音挑了挑眉,“我就不信了,她还敢公然和朝廷对着干。”
钟朔啧啧道:“奇了怪了,燕飞之前将雄关寨的信物给了你,眼下又冒着巨大的风险帮你瞒天过海,你给她下了什么迷心蛊,让她对你如此仗义,她对陆皞玚都没有对你尽心啊!”
“我呸!她才不是什么仗义之辈!”叶棠音恨恨地啐了一口,“雄关寨一共三件信物,她只交给了我两件,关于吕绍手中的苍狼节,她只字未提,藏了一招后手。若非这次南宫彦给我提了个醒,我真要低估了她的野心。话说到这里,我劝你还是敲打敲打你那师弟,仔细祸起萧墙,一不留神为了美色而断送家族命运,毕竟燕飞和杜旻不是一般地相熟。”
钟朔心弦一紧,“燕飞背着陆皞玚与相国一党勾结,做了有损陆家之事?”
“人心贪婪,人性懦弱,无论做了什么,皆是利益所驱罢了。”叶棠音的目光越过了窗轩,落在远处凋然的树叶上。“我只是刚好戳中她的软肋,这才让她听我安排,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她侄子,我答应给她侄子找一个牢固靠山,一棵比你们无涯门靠谱千倍万倍的乘凉大树。”
钟朔皱眉道:“不是我打击你啊,江湖上比无涯门更好的去处,我还真没见过。”
“那是你见识浅薄!再说了,这江湖有什么好的,铺天盖地的血雨腥风,数不胜数的厮杀搏命,有什么好的……”叶棠音低低叹息道:“燕飞既然选择离开江湖,就断不会希望自己侄子再入江湖,我给那孩子寻了一个远离江湖的去处,安稳富贵,一生顺遂,岂不比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辛苦奔命舒坦?”
“安稳富贵……”钟朔略微思量,“你给他找了个世家当靠山?”
“幽州燕氏。”叶棠音挑眉笑道:“够不够安稳?够不够富贵?”
钟朔恍然道:“你想通过燕二哥,将那孩子安顿在燕家?燕二哥和卿归的母亲,便是如今燕氏家主燕琼寰唯一的妹妹,燕二哥一向对你千依百顺,只要你开口说一声,即便是再过分的请求,他也不会拒绝。”
“未必要不虞出面……”叶棠音朝叶晋靖歇息的房间望了两眼,悄声道:“让不虞认燕飞的侄子作干侄子,虽也算沾亲带故,却到底隔了几层。若是让燕琼寰的儿子认燕飞的侄子当干儿子,那关系可就不是一般地亲了。”
钟朔揉着眉心笑道:“什么侄子儿子乱七八糟的,把我绕晕了。”
叶棠音肃声道:“叶晋靖的亲娘改嫁到幽州燕家,成了燕琼寰的三儿媳。”
“什么!”钟朔心急火燎地坐到了叶棠音正对面,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这么好奇?”叶棠音托着下巴,慢悠悠地点了点手指,“我偏不告诉你。”
“此事关系到小靖,你万不可说笑。”钟朔耐着性子劝道:“小靖苦寻生母,你若是知道什么,实在不该瞒着他。”
叶棠音冷声嘲讽道:“叶家人瞒得,我却瞒不得,这又是什么道理?”
“哎嘿!屋里的小两口出来搭把手!”就在这时,客苑门口传来了一声吆喝。却见梁燊一手拎着十坛酒,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嬉皮笑脸老不正经地走了进来。钟朔连忙走出屋接过食盒,梁燊连连叮嘱他千万小心,因为这里放着渔阳独一份的美味——梁氏猪油阳春面!
瞧着桌子上那两大碗泛着油光浮着葱花的阳春面,还有下酒的热菜冷菜蜜饯糕饼并好几碟,叶棠音直皱眉头,十分不解地看着投喂官梁大人,“都尉特地过来喂猪?”
“你这闺女,说的这叫什么话!”梁燊摆出一副慈父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还不是见你们俩照顾叶家小子累得辛苦,这才拿出看家的手艺,给你们开小灶补一补!这一桌子菜是为父的一番心意,尤其是咱家这猪油阳春面,味道那叫一个绝,尝遍渔阳,谁与争锋!”
钟朔困惑地看着梁燊,“都尉何时长了辈分?”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梁燊得意地瞪眼道:“你媳妇认小伶当干娘,我自然就成了你们的便宜干爹,平白捡了一个便宜闺女,美得很!”
叶棠音神色一冷,“都尉觉着我便宜?”
“我便宜!我便宜!”梁燊讨好地陪上笑脸,生怕得罪叶棠音似的。“从来就只有便宜的老子,没有便宜的闺女!好闺女,莫生气,莫生气呀!”
钟朔冷眼瞧着梁燊这副谄媚样,总觉着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叶棠音淡淡笑了笑,沉吟道:“都尉府的损失可严重?”
提起这茬,梁燊便觉着心头痛得滴血,捂着胸口哀戚戚地道:“不瞒你说,大抵是要我割下一块心头肉,这笔钱必须让你们叶家掏!”
叶棠音可不背这口破锅,连忙道:“我只是碰巧姓叶,或许哪天就改姓了。”
梁燊闻言喃喃地嘟囔道:“改姓这种灭祖之事,你们咋都看得如此轻巧!”
“我们?”
“你!”梁燊心虚地瞟了瞟眼珠子,咬着牙蚊子般哼唧道:“还有那谁……”
“谁?”叶棠音幸灾乐祸看着梁燊,“说啊,那谁又是谁?”
梁燊红着一张历经风霜的糙汉老脸,撇了撇嘴,“你这闺女可不厚道啊!岂不闻,看破不说破,日后好相见!”
叶棠音眨了眨眼睛,调侃够了笑道:“何必去找叶家,都尉府损失多少,我补偿都尉多少。”
梁燊两眼直冒精光,“我的乖乖哟!我闺女这么阔绰,你便宜爹的老婆本可算保住喽!”
叶棠音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留着当棺材本吧,毕竟都尉这辈子怕是没老婆可娶。”
梁燊:“……”
“叶大当家这回倒是大方!”钟朔掏了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耳背听岔了,“对别人慷慨解囊,对我就扣扣搜搜,连一碗馄饨钱都不给留!”
“你缺银子吗?”叶棠音瞪了钟朔一眼,义正言辞且理直气壮地道:“你就是再穷,还能有梁都尉穷?”
梁燊:“……”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如今的小崽子竟都这般为幼不敬,毫无礼义!
钟朔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反正自己说了也不算。“罢了,就当是孝敬老丈人了,需要多少银子我全掏了。”
叶棠音托腮笑道:“你要是有闲钱,不如将欠我的三十两还清。”
钟朔气愤地问道:“我不值三十两?”
“你说什么胡话!”叶棠音嫌弃地直皱眉,“你怎么能将自己和银子相提并论?你哪里比得上银子香?”
钟朔刚亮堂起来的眼神,立马又暗淡下去,心说她是掉钱眼里了吧……
叶棠音干了一碗酒,又慢悠悠地满上一碗,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听说叶岚芬差点就和你议亲了?”
钟朔:“!!!”
叶棠音又问了一遍,“你说,是你香?还是银子香?”
“当然是银子香啊!小可哪里比得上银子!”钟朔麻溜又站到叶棠音身后,熟稔地开启了新一轮的捏肩揉背活动,讨好道:“大当家万不能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啊,小可对大当家是一片丹心,日月天地可鉴呐!”
“聒噪!”叶棠音抓起盘子里的一块糕点,反手就塞进钟朔叭叭个不停的嘴巴里。
钟朔干巴巴地嚼了两口,除了有点噎得慌,这味道还真不赖,到底是比江淮的口味重一些。却见叶棠音难得贤惠地给他倒了一杯水,竟还亲自喂到了他嘴边。钟朔欢欢喜喜战战兢兢地咽下了这口水,然而心里头却越发地不踏实了,毕竟从前没受过此等待遇,他莫名其妙地就想再解释两句……
一旁的梁燊脸色属实不太好,又在心里骂了几十遍世风日下,如今小年轻羞起来都不背人,简直没眼看!
“都尉,这亲戚可不能乱认,不然轻则自惹麻烦,重则招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叶棠音端起碗敬道:“多谢都尉款待了,都尉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可要抓紧些,毕竟天色也不早了。”
梁燊眉头一皱,感觉怪怪的,这地方不是他家吗?
“嘿!你个狐狸崽子,敢在我家里给我下逐客令!”
叶棠音轻笑道:“都尉莫恼,我这人一向讲良心,最明白酒不能白喝,菜不能白吃的道理。”
梁燊确然抱着请酒套话的不良心思,此刻被叶棠音戳穿,倒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直言道:“便请你这讲良心的小狐狸崽子,老实回答我,为何我那屁大的都尉府成了武场,叫人砸了一个稀巴烂?那天晚上的打手,究竟是从哪里蹦跶出来的?”
叶棠音似笑非笑地看着梁燊,“都尉何不去问平沙剑侠?”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先问你,再去……”其实梁燊心里虚得不能再虚,就是借他一百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去问人家啊!可在小辈面前又不能露怯跌份,只好嘴硬心虚地装下去。“总之你要是还讲点良心,就赶紧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渔阳城里突然冒出来那么些打手,可不是一件小事。别以为我在吓唬你,这件事情说不清楚,你们谁都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渔阳城。”
“看来这是一桌鸿门宴。”叶棠音轻笑道:“都是一帮不要命的江湖客,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钟朔帮腔道:“啧啧啧!有的官欺软怕硬!”
“你们不要东扯西扯地给我搞事情!”梁燊深深地瞪了叶棠音一眼,耐心地说道:“江湖客耍刀子的本事还不如一个伙夫?即便真的是江湖中人,也要查清是哪个门派,夜袭朝廷命官的府邸可是重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你肯主动赔银子给我,敢拍着胸脯说没几分心虚的意思?不管那帮贼人和你有没有关系,有几分关系,你现在都要想清楚,该怎么解释才能将自己摘干净!”
“那位……”叶棠音挑眉道:“又是哪位?”
“还能是谁,叶家那位大姑奶奶呗!”梁燊不由得叹息道:“我是真没想到她能回来,你竟是她的徒弟!”
“都尉是如何得知我与那位的关系?”叶棠音沉眸反问道:“是平沙剑侠告诉都尉的,还是都尉在叶大将军身边安了眼线?”
“小狐狸崽子真不厚道,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想把我绕进沟里。我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破都尉,哪里敢在大将军身边安排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梁燊无奈地摇头道:“怪只怪你和她实在太像,即便是陌生人瞧见了,也会忍不住猜测你们俩的关系,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说不熟也见过面的故人。你啊,浑身上下全是她的影子啊!”
叶棠音微微一愣,“真有那么像吗?”
“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时,与那帮混不吝的兄弟们最佩服的人,不是叶延沛,而是人不在渔阳但传说依旧的那位。”梁燊追忆往昔感慨道:“她身为女子英姿飒爽,扮作儿郎玉树临风,当年不知迷倒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我第一眼瞧见你时,便看出来你也是一个天生的倔骨头,实打实地承袭了她那副狷狂的脾性与做派。”
叶棠音凉凉地笑了笑,“都尉眼光甚毒。”
梁燊客套地谦虚一把,“一般一般,渔阳第三!”
“无论发生什么,左不过都是一出无趣的戏码。”叶棠音沉眸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两个问题,不知都尉可否为我解惑?”
梁燊虚目瞄了她两眼,“怎么,想和我讲条件?”
叶棠音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我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有来有往,才叫买卖。”
梁燊饶有兴趣地笑道:“那你说说,我先听听,值不值。”
叶棠音问道:“二十六年前,叶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燊神色微变道:“我要是说不知道呢……”
叶棠音无所谓地耸肩,“那便祝都尉今夜好梦。”
“嘿!你个狐狸崽子!”梁燊斟酌片刻,皱着眉叹道:“说句实在的,二十六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叶家离开多年的二小姐,也就是你那准婆婆,突然回了渔阳,突然要嫁为人妇。”
叶棠音闻言瞥了钟朔一眼,恰对上钟朔拧过来的目光,默契对视,心里头却各有各的思量。叶棠音暗暗琢磨着,钟朔和钟筠今年二十有五,二十六年前叶家二小姐匆忙嫁入了钟家,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羞于启齿的陈年秘密?钟朔当然也联想到了自己的年纪,想着二十六年前的母亲,究竟怀着何种心绪嫁给父亲,情愿仓促地将一生托付给那个后来未曾给予她半分幸福的男子。
在钟朔眼中,父母是“相敬如冰”的模范伉俪,彼此间该有的体面与尊重,不曾缺少一分一毫,然而相濡以沫的柔情与缱绻,亦不曾流露出一丝一缕。他们是极好的父母,却又是极糟糕的父母,他们做到了为人父母该做的一切,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做到。
“我还记得,钟家来迎亲的那日,杳无音信的叶家大小姐竟也突然现身了,穿着一身火红嫁衣,那架势分明是来抢亲的!”梁燊回想起来仍倒吸一口凉气,“当时的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老大对老二下了死手,若非二姑爷出手将其击退,喜事就变丧事喽!从那以后,这二位姑奶奶就再也没回过渔阳,至于个中因果嘛,我一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至今也还是个外人!”
叶棠音啧啧道:“都尉怨气颇重,想来是当初被平沙剑侠辜负得不轻。”
梁燊哂笑道:“我就是命不好,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她,着了魔发了狂,忘不掉放不下……算了,不提了,说多了都是心酸泪!”
叶棠音鬼使神差地追问道:“都尉可还记得,当时那位脸上,是否已经有了一块春桃状的伤疤?”
“当然记得!那么独特狰狞的疤痕挂在脸上,我怕是要记到进棺材哦!”梁燊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直觉。”
梁燊白了叶棠音一眼,“你是不是觉着我傻?”
“岂敢!”叶棠音敷衍地笑道:“我是觉得,都尉有寻常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我呸!你个小狐狸崽子,真是缺了大德了!”梁燊骂骂咧咧地埋怨道。
“过奖。”贬损数落叶棠音也照收不误,“叶晋靖一直在追查他母亲的下落,都尉可愿意说说?”
“说什么说……”梁燊的眼神忽然躲闪,明显不想谈与此相关之事。“我一个外姓人,能知道什么……”
叶棠音紧抓不放,咄咄质问道:“就说说叶延鸿为何而死,叶晋靖的母亲改嫁到何处?”
岂料,梁燊竟严肃地打断了她,“这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劝你不要打听不该打听的!”
叶棠音一愣,“都尉或许不知,江湖上有个地方叫广陵阁,专门解答世人之惑。这天底下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广陵阁,叶家自然也不例外。”
梁燊听出来这小狐狸是在威胁自己,却不买账。“那你就去问什么阁呗,何必为难我!”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梁燊:“……”
“都尉也是娘生爹养的,岂不知迫人骨肉分离,乃是罄竹难书的罪过啊!”叶棠音轻叹道:“都尉何苦帮着叶家作恶呢,折磨一个没了爹还记挂娘的小娃娃,都尉于心何忍啊!”
软话比放狠更戳人心窝,梁燊微微默了默,无奈地说道:“此事我一个外姓人真做不了主,你还是去问叶家人吧,反正要说也是他们叶家人来说。”
“你还不算老糊涂!”就在这时,叶伶蓉挥着剑从天而降,一脸的凶恶相,讨债似的落在窗前,吓得梁燊猛地后退两步,险些从凳子上栽楞下去。梁燊牟足劲睁了睁眼睛,才敢确认不是幻觉。
叶伶蓉凶神恶煞地瞪了梁燊一眼,他立马扯起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叶伶蓉,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你猜?”叶伶蓉亮出剑身给梁燊看了看,剑锋已卷了刃。“猜到了吗?”
“我猜……”梁燊苦涩地笑了笑,端起一碗面跑到窗户前,堆笑讨好道:“猪油阳春面,你最好这一口!”
钟朔好死不死地调侃道:“都尉,这不是特地给我们做的?”
梁燊立马回眸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说小崽子该闭嘴的时候瞎叭叭,心肠可坏透了!
叶伶蓉却没搭理梁燊的殷勤,冷声道:“面放下,人滚蛋!”
“好嘞!”梁燊立马放下面,竟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钟朔无奈将半凉的面端回桌,似乎透过梁燊看到了日后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怂包样……
叶伶蓉隔窗冷森森地看着叶棠音,半晌却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解释?”
叶棠音垂眸笑了笑,面沉如水道:“您都已经猜到了,我何必再费口舌,听起来也不过是在狡辩。”
“你还挺得意!”叶伶蓉顿时怒从中来,破口大骂道:“倘若余嬷嬷醒不过来,你这辈子良心何安!果真是贼老大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和她一样心肠狠毒,不择手段!我说过我会看着你,若你入魔,我亲手诛之!”
叶棠音却笑得越发放肆了,“余嬷嬷是广陵阁的细作,您实在不必为她大动肝火,更无需借题发挥来敲打我。”
“广陵阁?”叶伶蓉眉心骤紧,委实没有料到,在叶家度过半生的老仆竟是细作!
叶棠音问道:“您既然那么有良心,可知骨肉分离是何种滋味?”
叶伶蓉一怔,半晌却叹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经历过不止一次的生离死别。”
“那为什么还要叶晋靖也经历这种痛苦,他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的亲娘在哪里。”叶棠音眸色沉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生则供养死则祭俸,你们凭什么剥夺他与亲尊的天伦之乐。”
“你以为我想吗……”叶伶蓉摇头叹道:“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说清楚,带来的后果只会更沉重,更叫人难以接受。叶晋靖那怂包崽子,知道了未必扛得住哇!”
“可他应该知道真相,能否承受也在于他自己,而非你们用偏见给他下定论。”叶棠音垂眸冷笑,“有时候我觉得,广陵阁这种地方本不该存在于世,毕竟什么都知道未免太可怕。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幸好这世上还有广陵阁这种地方,否则有些内情与遗恨岂非要带进棺材,被埋到地下,这一辈子过得该有多屈得慌啊。”
叶伶蓉虚目盯着叶棠音,“你是在拿广陵阁威胁我吗!”
“岂敢……”叶棠音脸上和颜悦色,眼神却犀利如锋,“只是凑巧,南宫彦欠了我几笔人情债。”
“诈我?我是被吓大的?”叶伶蓉冷笑道:“那你就去问广陵阁呗,我保证你连屁都问不出来!这种烫手钱南宫家不敢赚,不合他南宫家三不插手的臭规矩,我还真不信南宫彦能为你砸了自家的百年招牌。”
“是吗……”岂料,叶棠音突然发难,“当年叶延鸿误杀了自己的二嫂,所以才拔剑自尽,可他为何要那么做?叶晋靖的母亲王氏怎么就被嫁到了幽州,做了燕家的媳妇?叶晋靖的亲爹根本就不是叶延鸿,那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他真的姓叶吗?”
叶伶蓉愕而瞠目,“你怎么知道……”
却听哗啦一声响,茶壶摔成碎瓣——叶晋靖就站在门口,惶惶措措地看着她们!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