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微,秋夜里的风裹着一层湿寒气,卷起来直叫人打哆嗦。钟朔被自己这般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却越想越觉着有那么几分可信。当心里生出那么一个念头,顺着这个念头盘起逻辑,那些或细微或粗糙的现象,仿佛突然生了灵性,自动自觉地朝着那个念头靠拢,前呼后应地佐证这个猜测,叫人陷入自以为的怪圈。钟朔猛地惊醒,连忙晃了晃头,铿锵有力地道:“荒唐!”

    也不知是在否定他自己没有抓到实质证据的猜测,还是想告诫引他如此猜测的叶棠音。然而,叶棠音又是一记重锤,直接将钟朔勉强找回来的冷静砸了个稀巴烂。叶棠音一针见血地说道:“叶晋靖可没有天生的青丝痕,他眼角底下那两抹明显是后刺上去的。”

    “假的?”钟朔惊愕道:“我竟从未察觉……”

    “假的……”她忽然想起那个站在遥远过去中的自己,也曾为了一个能验明正身的印记而惶惶苦恨。“年纪小的时候不明白,真假从来不在于一方死物,认与不认更在于人心,所以有没有所谓的印记,又能改变什么呢?你依旧会将叶晋靖当作兄弟,不是吗?”

    “是啊,人心中的真真假假,哪能由死物说了算。”钟朔喟然而叹,“只要心里相信,假的也是真,倘若心中不信,真的也成了假,人心的强大与脆弱皆在于此。”

    叶棠音担忧地说道:“这事若是让叶晋靖知道了,他会不会一个扛不住,步了叶延鸿的后尘?须得想个委婉的法子,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俗事一点一点地告诉他。”

    钟朔啧啧笑道:“这么一丁点线索,你竟能浮想联翩出一大段狗血戏码,此等大才不去说书编话本,委实可惜了啊!”

    叶棠音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有脑子,你自己瞎就不要怪别人长眼睛。”

    钟朔:“……”

    “瞧叶晋靖那傻不愣登的样,八成不知道自己的不同,可见那刺青是在他尚未记事时,由最亲近之人做主纹上去的。血脉相传这种事,说不准也会出错,不过巧合凑在一起难免惹人生疑。”叶棠音眼神中划过一抹算计,“听闻王氏近来又怀有身孕,不如明日我们备一些薄礼前去探望,顺便一不小心透露给燕琼寰一点消息,比如他在外头还有个长着奶镖的大孙子。”

    钟朔:“……”

    一时幸灾乐祸一时爽,一直幸灾乐祸,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叶伶蓉气急败坏地瞪着叶棠音,“你就非要干这种缺德事?你图什么?心得了红眼病,见不得别人好?”

    叶棠音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笑道:“我只是在兑现承诺,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您愿意瞒着就瞒着,反正纸包不住火,总有人会说。”

    “呸!事情全坏在你这缺德猢狲身上,我再瞒下去屁用都没有!”叶伶蓉终于松了口,怒哼哼地说道:“岚芬小妮子的确是叶延沛那个混账东西的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叶家的丑事又何止这一桩啊!”

    钟朔眉心紧了紧,下意识地看了看叶棠音。

    叶棠音挑了挑眉,“果然是一段有悖伦常的恶俗故事,难怪叶家上下皆对此讳莫如深。有的人若是胆小不敢听,可以到外面转悠转悠,免得知道太多,以后遭受良心谴责,终日惶惶不安,夜里难以入眠。”

    钟朔:“……”

    说谁胆小不敢听?

    是不是瞧不起人!

    “是啊,纸终究包不住火!”叶伶蓉恨恨地说道:“兄长和弟媳私相授受,寡廉鲜耻,变本加厉,这脏事还是被我七哥叶延鸿发现了。他一气之下提着剑去找叶延沛算账,却误刺叶延沛怀着身孕的发妻辛氏,导致她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我七哥承受不住,当晚便在宗祠里拔剑自尽。叶德邈为了叶延沛的前途和叶家的声誉,强行压下此事,又逼着王氏改嫁到幽州燕家。叶晋靖那就是个脑子缺弦的傻狍子,他能问出来个啥!问也白问,这种事谁能告诉他?”

    叶棠音突然问道:“叶岚芬明明知道内情,却为何不告诉唯一的同胞兄弟?”

    “当然是为了她自己和叶晋靖的以后,她只能闭嘴,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不仅叶家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就连幽蓟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叶伶蓉沉沉叹道:“岚芬那小妮子,便是你口中要将遗恨带进棺材的委屈包,一直都过得辛苦可怜。但你不能否认她的隐忍坚韧,不能嘲讽她的委曲求全,有的人仅仅是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已经耗尽力气。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有孤注一掷的勇武,有破釜沉舟的胆魄,最重要的是生了一颗无牵无挂的狠心呐!”

    叶棠音晃了晃酒壶,浅浅一笑道:“隐忍坚韧,委曲求全,能做到这两点,又岂会不够狠心?”

    叶伶蓉一愣,久久无言。

    一晚上被迫接受过多匪夷所思桥段的钟朔,觉着自己要喝点酒压压惊,于是将觊觎的目光移向被叶棠音宝贝疙瘩般抱在怀里的那壶酒。岂料,还没等他谋划好夺壶抢酒的路线,就听见叶伶蓉毫无预兆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叶德邈一直想将岚芬那小妮子许配给钟家这小崽子……”

    “小姨母!”钟朔一嗓子截断道:“毁人姻缘,天打雷劈!”

    “你喊啥?我又不聋。”叶伶蓉瞪了外甥一眼,叫嚣着道:“再者说,我像是怕天雷的人吗?”

    钟朔:“……”

    叶棠音挑眉问道:“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

    “叶德邈那个老家伙,明面上说是让岚芬小妮子有个清贵体面的归宿,实则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与愧疚。老算盘打得叮咣响,外人瞧不出他的鬼心思,亲生的还能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坏水?当初这桩亲事,到底被老二搅和黄了。老二恨透了叶德邈,岂能让叶家女当儿媳妇。”叶伶蓉一脸贼笑地看了看叶棠音,卖关子道:“不过……”

    叶棠音这会儿没多大兴趣接这个为老不尊长辈的话茬,毕竟该套出来的话已经套得差不多了,但出于礼尚往来的客气,还是决定敷衍地搭理一回,恹恹地扬起声调问道:“不过什么?”

    叶伶蓉没听出来小猢狲的兴致寡淡,眉飞色舞地笑道:“亲事虽作罢,人却不死心,岚芬那小妮子一直对这小崽子念念不忘!”

    小崽子本人心虚地瞥了叶棠音两眼,“那个……我要是说,这事其实和我没啥关系,你信吗?”

    “我信不信,和这事有啥关系?我信了,该有关系的便没关系了?我不信,该没关系的便有关系了?这事哪门子道理?”

    钟朔:“……”

    他这会儿就不该吭声!

    叶棠音脸上笑意更浓,同样眉飞色舞地对叶伶蓉笑道:“对他念念不忘的人海了去了,对我念念不忘的人也不在少数,要不您受累做个见证,比比我们俩谁的魅力更胜一筹?”

    叶棠音这副乐呵窃喜的心态,让叶伶蓉佩服得直咂舌。“行!人不要脸,就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

    叶棠音拱手道:“您谬赞了。”

    “叶家这桩丑事,你可以告诉叶晋靖,但莫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一把年纪了得要脸!”叶伶蓉用力地拍了两下脑壳,仿佛要将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拍出去。“至于那小崽子的身世,我丑话说在前头,万一那小崽子听完没扛住,当真步了我七哥的后尘,我不会原谅你。”

    叶棠音面色一沉,“出了事,我将自己这条命赔给您。”

    “你赔?我呸!”叶伶蓉嫌弃地啐了一口,“谁稀罕!”

    “我这条命也挺值钱,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拿去。”

    叶伶蓉微微静默,却突然亮出那柄卷了刃的剑。“说句良心话,贼老大虽然行事狠毒,却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否则你早就是个死人了。她带着余嬷嬷离开了渔阳,却不会善罢甘休。我可没吓唬你,她要的人,你带不走,便是天涯海角,她也会追到你。”

    叶棠音垂眸盯着那微卷的剑刃,“连您也不是她的对手,真是一个坏消息,往后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叶伶蓉难得从这小猢狲嘴里听见一句认怂的话,心说莫不是大白天见了鬼!“所以没事不要惹她,自己的小命最要紧。”

    “命要紧,可这世上,还有比命更要紧的事情。”叶棠音嗤鼻冷哼道:“她要人也该找闯府的贼人要,贼人就是她派去的。”

    “狐狸崽子炼成精了,我就知道是你搞得这手,你们要回长安……”叶伶蓉思量片刻,猛地想到什么,“所以是那姓陆的?”

    “嘘!”叶棠音竖指点了点唇,“看破不说破,日后好相见。”

    这两句话属实体面有用!

    叶伶蓉冷着脸笑了两声,盯着自己手中的破剑,“骨肉血亲,谁的命,不是命。”

    “您明日还是出去转转,老话讲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叶棠音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木家弟子佩刀皆由幽州城的匠人师傅所造,那是江湖公认的上等货,可见这城里的铁匠个个都有几分真本事。您手中这柄老伙计,和您的缘分已经到头了,不若在此找个瞧着顺眼的风水宝地,送它入土为安吧。”

    “我呸!管好你自己吧!尾巴都没甩干净,还敢大言不惭地叫嚣!”叶伶蓉没头没尾地骂痛快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棠音满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身后却传来钟朔轻飘飘的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帮小靖?”

    叶棠音困惑地看着钟朔,“这话好生奇怪,我不帮他是过错,帮了他还是过错,那我到底帮不帮?”

    “事不关己,照你的脾气,完全可以作壁上观。”钟朔大爷似的坐到了凳子上,贼兮兮地挑眉道:“究竟是什么让你突然改了主意,竟做起了多管闲事之人?难不成你真想树立起一个,古道热肠的贴心大嫂形象?”

    “滚蛋!”叶棠音浑身好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膈应得直打哆嗦,“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钟朔:“……”

    “你可别忘了,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做什么自然都是有利可图的。”叶棠音垂眸道:“平沙剑侠看着粗枝大叶,其实却是心思玲珑,她没有说实话,准确地讲是没说全。你二舅叶延沛的原配,也就是你大表姐和二表弟的亲娘,出身于陇西辛氏。”

    钟朔倏地皱眉:“你想说什么?”

    “辛氏有一个同宗同族的姊妹,当了平卢兵马使史思明的小老婆。叶延沛这个蓟北镇军大将,与安禄山面和心不和久矣,可他这位说不亲近却还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连襟,却是安禄山的狗腿子马前卒。你现在还觉得,当初辛氏之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钟朔心底一惊,“你的意思是,辛氏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早就预谋好的?”

    叶棠音沉眸道:“这么多年没有被察觉的不伦关系,怎会突然间被撞破?叶延沛明知恼羞成怒的叶延鸿提着剑来找自己算账,为何偏逃到有孕发妻的身边,好死不死地让一个怀胎数月的女人,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钟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二舅父想斩断与史家的联系,所以才借刀杀人,不惜除掉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甚至搭上了手足兄弟的性命?辛氏所生的一双儿女岂会答应?”

    “他们姓叶,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他们是否知晓,又是否答应,在家族利益面前,本就无关紧要。”

    “我……”钟朔轻轻地摇头,“不敢相信……”

    “你别忘了,叶延沛的继室是幽州燕家女。”叶棠音冷笑道:“叶延沛已经将叶家和燕家绑在了一起,用一场姻亲缔结了幽蓟两大豪族最坚固的联盟,甚至将与自己相好多年的旧情人送进燕家。此事牵扯三大家族,涉及各方利益权衡,广陵阁断然不会插手。叶晋靖就是查到了叶延鸿投胎转世,也查不出那所谓的真相。”

    钟朔心下一紧,“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帮小靖?”

    “不管怎么说,他是因我才挨了一顿胖揍,作为补偿我帮他,有问题?”

    钟朔啧啧摇头,“听着未免敷衍,多少有点假模假式。”

    “那就当我动了什么鬼心思,反正我这个人阴诡狡诈……”

    话音未落,钟朔却忽地上前,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唇,“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在我心里你重情重义,光风霁月,实乃上苍赐予我的礼物!”

    “敢动我的酒,你真要作死?”叶棠音冷森森地瞪着钟朔,某人的另一只手,竟扒住了她怀里那酒壶的把!

    叶棠音阴着脸警告道:“松开,否则今晚我就给你加夜宵,醋泡你这只爪子。”

    钟朔:“……”

    甜言蜜语在一壶酒面前都是糖衣草包,屁用没有!

    风乍起,吹得门窗哐啷作响。

    钟朔忽地皱眉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尾巴……”叶棠音突然阴恻恻地笑道:“红烧的下饭,油炸的下酒,清蒸的最入味,你想怎么吃?”

    ……

    彼时,天香坊的大门前竟围了一群不请自来的刀客!氤氲的水汽笼罩着油纸灯笼,红彤彤的荧光衬得黑沉沉的弯刀分外冰冷。地上已经瘫着三五被砍伤的大茶壶,还剩几个打手举着棍棒勉强与敌人对峙。

    “黑铁刀客……”女坊主瞧见对方这股堵门的架势,掐腰呵问道:“木家郎君是来我这里包场子吗!”

    黑铁刀客便是木家弟子在江湖上的诨号。

    “木叔霖在哪里?”就在这时,却见一位清瘦男人从那群刀客里走了出来。此人身形颀长而单薄,手上拎着一把厚重的长刀,面上挂着一副温和浅笑,可眼中却已杀气毕露。

    “哟!这不是木家的大堂主嘛!”女坊主打眼一见那人,妩媚地笑了两声,“从哪刮来的西北风,竟把木大堂主这般洁身自好的郎君,吹到我这花前月下的温柔乡来了?”

    “少废话!”木伯庆的耐心像这雨势一般渐渐衰弱,“说!木叔霖在哪里!”

    女坊主啧啧道:“木大堂主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怎么知道木三堂主在哪!”

    木伯庆命令道:“进去搜!”

    “你敢!”女坊主厉呵道:“木伯庆,我敬你是木家堂主,给你留了几分脸面,你可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老娘若是不敬你,你连个屁都不算!还敢在老娘的地界撒野,你活腻歪了吧!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老娘的场子里都是哪路贵客金主,你一个小破堂主,有几条狗命敢得罪老娘的客人!”

    木伯庆当然知道这天香坊是什么地方,幽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月场,进进出出的大都是幽蓟一带有头有脸的金主,舞姬歌姬也都是朝廷官员府上的常菜,当家的花魁甚至伺候过节度使。冒然得罪这群会吹枕头风的女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坊主误会了,木家叛逆木叔霖杀了我二弟仲竣,我急于清理门户,这才口不择言冒犯坊主。我木家弟子亲眼瞧见,木叔霖被人送进了天香坊。还请坊主行个方便,让我将那个残杀同门的逆贼带回去,以免累及无辜。”

    “我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当老娘这里是菜市场?”女坊主骂道:“奇了怪了,老娘怎么不知木三堂主来了天香坊,木大堂主是听哪位小兄弟乱说话!”

    “木家弟子绝对不会看走眼,有人将木叔霖塞进马车,一路护送到天香坊。”木伯庆冷脸说道:“我给坊主一个面子,坊主行我一个方便,彼此都能体体面面有个台阶下。”

    “老娘需要你给台阶?可笑!”女坊主显然不买账,“什么马车,老娘可没瞧见!”

    “坊主今日是非要为难我了?”木伯庆暗暗握紧刀,“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我呸!”女坊主的气焰反而更张狂,“老娘和你有个狗屁情面,你砍伤了老娘养大的狗腿子,老娘今天非要卸了你一条胳膊才解恨。敢在老娘门前撒野,要么留下一条胳膊滚蛋,要么你就永远别走了。”

    木伯庆举刀指向天香坊大门,一声令下道:“动手!”

    “谁敢!”女坊主一马当先,挡在大门前,朝里面呼呵道:“把门给我堵死,老娘倒要看看,谁他奶奶的敢胡来!”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人影从墙里翻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众人眼前。虽然只是一柄卷了刃的剑,可那股凛冽肃煞的剑气,竟刮得木伯庆打起寒战,逼得他下意识地后退到人群里。就这怂到上不得台面的表现,直看得北境宗师连连摇头,心下暗骂什么狗屁世道,草包熊包软脚包都能舔脸装大头蒜!

    木伯庆警惕地盯着叶伶蓉,“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平沙剑。”叶伶蓉毫不避讳地报出名号。

    木伯庆脸色顿时白了一层,“尊驾是……平沙剑侠……”

    “你聋啊?”叶伶蓉冷冷地翻了一个白眼。

    木伯庆心下咯噔一紧,实在没料到会在幽州城的花楼前,碰到传说中的北境宗师,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时灭了,服软地问道:“不知平沙剑侠有何指教?”

    “我住这,你们这些杂碎吵吵闹闹影响我休息,还不滚!”叶伶蓉给出的理由真实正经,无懈可击。

    木伯庆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肆意发作,只得咬牙道:“尊驾息怒,恕我等无状。我等前来捉拿家门叛徒,无心搅扰了尊驾的清净,抓到人后我等自会离去。”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老娘这里是菜市场!”女坊主阴狠狠地笑了笑,“来都来了,就别走了,一个都别想走……”

    话音方落,却见一轮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将一众来不及躲避的黑铁刀客射成大眼筛子!

    女坊主胸有成竹地睨视着木伯庆,冷笑道:“杂碎,就应该剁了喂狗。”

    叶伶蓉侧目看了看女坊主,心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之前没瞧出来这一掐就嫩出水的女子竟是个狠角色。

    啧啧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歹毒小猢狲认识的人果然也都歹毒!

    叶伶蓉索性拎着剑,站到一旁瞧热闹去了,反正站着不腰疼。

    狡诈如木伯庆也没料到,天香坊竟敢在城里豢养弓箭手,还明目张胆地放出来作乱,一时大意轻敌,着了人家的道。暗夜微雨笼罩大地,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埋伏在四面八方的墙头上,一轮又一轮的利箭射来,一茬接一茬的刀客倒下。

    木伯庆回过神来组织道:“列阵!”

    剩下的刀客迅速摆出报团的阵型,将木伯庆围在中央,以刀面充作盾牌,抵挡飞来的流矢。

    “我呸呸呸!”女坊主不屑地连啐几口,“怂包废物!”

    叶伶蓉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

    这一次,女坊主察觉到了叶伶蓉的目光,莞尔一笑道:“这位客人觉着我骂错了?”

    “不会!”叶伶蓉大大方方地冲她竖起拇指,“相反,我觉着你骂轻了。”

    女坊主美滋滋地欠身施礼道:“多谢客人仗义执言,我瞧客人的剑卷了刃,明日我找幽州城最好的匠师,给客人打一把新剑?”

    “你还有心思管我的闲事啊?”叶伶蓉反问道:“你私养弓箭手,就不怕官府找麻烦?”

    女坊主轻笑道:“官府不许,自然要找我麻烦;官府许,谁还敢找我麻烦。”

    叶伶蓉闻言却面色一沉,就连看女坊主的眼神也充满了探究意味,不禁猜测起这个女坊主的真实身份。当地官衙怎么会允许一个花楼老板,私下豢养大量弓箭手?究竟是官府允许她养,还是官府需要她养……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拉开,叶棠音和钟朔两个人,大爷似的走了出来,看得叶伶蓉直闹眼。一瞧见这两完犊子玩意儿散德行的熊样,宗师就心不畅气不顺,一肚子火全烧起来了!奈何人家小两口完全没注意到来自长辈的关心与鞭挞,大摇大摆地信步而来,那两步道走得比纨绔还像纨绔。

    瞧着门前那群犹如困兽的刀客,叶棠音啧啧道:“自作自受,活该!”

    钟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作伤神,大作要命,活该!”

    叶伶蓉:“……”

    你俩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搁着叭叭什么人生道理,唱对口呢!

    宗师心里头不忿地骂着,脑筋却突然转了一个弯,愕然地看着叶棠音,“你是故意留下尾巴!”

    叶棠音耸了耸肩膀,没接这茬。

    “娘的!”叶伶蓉骂道:“真能算计,谁的命你都要算一算!”

    “若非他木伯庆着急杀人灭口,也不会自投罗网。望尘门的人已经走了,是他非要自寻死路。”叶棠音眸色冰冷,“他自以为是举刀的人,可惜却成了被宰的那个。人活一世,贵在自知,真遗憾他对自己的认识不是那么清楚。”

    “把你那些大话收一收,瞧瞧……”叶伶蓉望着下面那群人,“都抱成死团了,看你怎么破!”

    虽然大半刀客已被射倒,但剩下的却已然围成一个坚固铁桶,沉厚的黑铁弯刀质地精良,普通的箭矢一时半会还真就无法将其击穿,而这“铁桶”正缓慢且谨慎地撤离。

    “自然是逐一击破!”言罢,叶棠音一把夺过叶伶蓉的破剑,抄家伙杀了出去。

    叶伶蓉微微愣了愣,手心突然一空的滋味竟还让她有些无措,索性便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却见叶棠音挥着卷刃的剑,从“铁桶”的上方虹贯而入,一剑就将抱团的黑铁刀客挑散,剑气直辟木伯庆的头顶!女坊主见状连忙打起配合,不停地变换手势,指挥调动四面八方的箭矢,被打散的刀客转瞬间成了活靶子,见叶棠音与木伯庆对攻,女坊主不敢让流矢靠近她,以免误伤。

    木伯庆抡起长刀对抗叶棠音,厚实的刀刃砍在那早已破损的剑锋上,拼出一阵阵火花。叶棠音微微虚目,脚下灵活游走,以巧劲对付长刀的蛮力,却不得不承认木伯庆瞧着瘦弱,耍刀的本事不容小觑,到底有两下能吃饭的真手艺。木伯庆察觉出她变换了进攻方式,一面窃喜一个女流之辈果然不堪重击,一面将更多的气力凝结于长刀之上,企图三下五下斩断她的兵刃。

    叶棠音明显感觉到剑已经吃住了劲,冷哼道:“我劝木大堂主还是悠着些,免得后悔不迭。”

    木伯庆面色阴狠道:“该后悔的人应该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多管闲事!”

    “我已经好言相劝,木大堂主偏不领情,莫要怪我不给你留脸。”叶棠音脚下游移,快得好似多出几重分|身,叫人眼花缭乱,难辨真假。木伯庆的刀本就沉重,加注气劲后拖慢了进攻,在蛮横狙击着叶棠音不痛不痒的劈刺时,就像毒蛇一般耐心地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叶棠音脚下突然一顿,木伯庆看准时机一刀砍过去,霸道的刀锋直接将叶棠音的剑拦腰斩断——

    叶棠音登时从上方抽身,在木伯庆十步外稳稳落定,脚边尽是被射成刺猬的黑铁刀客。

    木伯庆自以为得胜,狂妄地瞪了瞪叶棠音,“不管你是什么人……”

    岂料,他话未说完,四肢关节竟砰的裂开,血成丝絮状地喷溅,整个人咣当一声跪下,四肢筋脉已被挑断了!

    叶棠音嫌弃地别过眼神,没去看手下败将,反而看向了叶伶蓉,唇角微翘道:“您这招‘飞絮斩’,我学的不差吧?”

    “飞絮斩”是平沙剑法中力轻势狠的一招,可谓是四两拨千斤,重在灵巧,可破千钧。叶伶蓉自己平素最喜练这招,但这招她连叶晋靖都没教,因为那小犊子年轻气盛,心绪浮躁,断然练不成这能挑荡东风的一招,谁知竟被叶棠音这小猢狲偷学了,学得还像模像样。叶伶蓉又忍不住惋惜,这么好的苗子当初怎么就落到贼老大手里,属实白瞎了!

    “不差吧?”叶伶蓉摆出一张臭脸,“差多了!”

    叶棠音微微蹙眉,“差哪了?”

    “身法太笨重,剑耍得太丑!我这招叫‘飞絮斩’,不叫大鹅叨人!”

    叶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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