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中深,遍地混着血腥气的火焰,从炽烈渐渐烧成了零星,焦糊的味道浮于地表,与外面升起的浓烟遥相呼应。这双如猫妖一般竖起的瞳仁,将余守正拽入了回忆的深渊。十年前,就是这双可怖骇人的妖瞳,让他对李舟瑔最后一丝悲悯与原谅彻底破灭。恍惚间,他又看到温穆血喷不止的脖颈和渐渐溃散的瞳孔,还有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可怕画面——
猫妖舔血!
这十年里,余守正每每噩梦缠身,李舟瑔那双竖起的瞳仁便会浮于眼前,梦中的李舟瑔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嗜血猫妖,张开凶狠的利爪和尖锐的獠牙,肆意癫狂地屠戮无涯门人,温热的鲜血溅红了洁白的皮毛……
“师兄……”李舟瑔诡异的笑声,又将余守正从惊恐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住口!”余守正怒火中烧,愤恨上头,破口大骂道:“你这孽障!还敢动用生息禁术!”
余守正登时将铁棍抡得更猛,恨不得一棍子敲碎了李舟瑔的天灵盖,然而无论他挥得多卖力,那棍子却碰不到李舟瑔分毫。李舟瑔周身仿佛有一层厚实坚硬的无形盾罩,自高高挑起的惊雨剑尖呈伞状而下,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与疯狂砸落的铁棍不停地碰撞冲击,发出一阵阵激烈刺耳的巨响。
钟忆瓷观望战局,心揪成一团乱麻,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地直跺脚。却听府外传来兵戈嘈乱之声,她知道外面的战况必定更胶着,不禁担心孟北宵能否顶得住。
缄言使出吃奶的力气倒了倒药瓶子,却将脸皱成包子,唉声叹气道:“这回药是真没了,姑爷你是真倒霉!”
一晚上产出这么多伤兵,勤俭持家的三当家看着手里空荡荡的药瓶,心疼得直滴血!
“无妨……”倒霉鬼附身的钟大爷摆了摆手,嘴角勉强扯起一抹无力的微笑,“大丈夫……无惧这点小伤……”
“你把嘴闭上吧,叭叭地没完没了。”叶棠音直接上手撕开钟朔破烂的衣衫,盯着他身上被剑气划开的口子看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这厮内功强劲,放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却还是被那剑气划得遍体鳞伤,隔着衣衫看不出严重,待扒开瞧见内里,饶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叶棠音,心下也不由得一咯噔——
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卷着边还渗着血,更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戾之气,若换作一般人,只怕早被扎透了!
冬夜里的风又冷又硬,刮过躯壳吹得浑身又疼又冷直到麻木僵硬,可钟朔脸上偏还挂着一副安慰人的笑。叶棠音掌心聚起了一团内力,隔着衣衫缓缓抚上了钟朔的伤口,又发觉这二货此刻内力紊乱,恐怕是方才与更强悍的力量对抗时被打菜了,面上却装得一派云淡风轻,单是这份忍功一般人学不来。
“收起你那口大白牙,笑得活像二傻子。”叶棠音没好气地骂道。
钟朔:“……”
身上疼,心里还委屈,二傻子嘴一抿,收起大白牙,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强惨。
“想不到李舟瑔竟这般厉害……”叶棠音眸光微紧,“生息术……生生不息……”
陆皊嫣恨恨地解释道:“生息禁术原本是一门邪功,可叫人在短时间内,功力反复叠增,落到李舟瑔这等败类手中,更是江湖大祸!”
叶棠音张了张手掌心,思忖道:“世间万物,皆有弱点,只要能抓住……”
钟朔仿佛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喉间微微一紧,慎重地问道:“你指的是李舟瑔的弱点,还是生息法的弱点?”
叶棠音挑眉瞪了他一眼,绕有深意地笑了笑,“有什么区别?生息禁术的破绽,就是李舟瑔的漏洞。李舟瑔的软肋,就是生息法的死穴。”
“可是……”钟朔欲言又止,斟酌片刻又道:“此招甚险,稍有不慎……”
“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叶棠音不屑地道:“既想保名,又想保命,却偏偏没有自保的实力。既想当那啥,又想立那啥,你们是想上天吗?”
钟忆瓷闻言愣了愣,懵头懵脑地问道:“啥和啥?”
钟朔被叶棠音怼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倒不是因为自己被揍得惨兮兮,而是因为他知道,她想利用那个属于李舟瑔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说破了,又意味着什么。
“大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钟忆瓷一头雾水,“什么险招?险招若能取胜,就是绝招!”
叶棠音笑吟吟地看了看钟朔,“小瓷才是明白人。”
瞧见叶棠音嘴角那一抹哂笑,钟朔知道,她心里清楚他在顾忌着什么。
“弱点……”陆皊嫣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细节,“当年李舟瑔在无涯大开杀戒时,一直喊着三个字——草不留!”
薛荀岐闻言说道:“草不留是二十多年前臭名昭著的流寇团伙,他们每过一个村落,不仅烧杀抢掠,还要屠尽全村,一棵野草也不留,因而得了这么一个诨号。二十五年前,元尘道长自远方游历归来,遇草不留作恶,仅凭一己之力,铲除了这个祸害乡邻百姓的毒瘤。”
“那年掌门师叔铲除了草不留,还领回一个孩子,便是李舟瑔。”陆皊嫣恨道:“我师弟温穆惨死于李舟瑔之毒手,我师尊每每伤怀痛哭,就会关起门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一边哭一边痛骂掌门师叔,当初就不该将那恶种带回无涯!”
“恶种?”叶棠音眉心微蹙道:“李舟瑔并非被屠了村的遗孤,而是草不留匪寇的后代?”
陆皊嫣点头道:“门中弟子大都只知道,李舟瑔是掌门师叔捡回来的孤儿,却不知他其实是恶匪后人。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师尊的哭诉,才知晓原来李舟瑔是天生的恶贼。”
陆皊嫣这番话,叶棠音听着却觉得分外刺耳。“没有谁是天生的恶贼,而是这辈子选了恶路。”
陆皊嫣一愣,愕然地看着叶棠音。
叶棠音哂笑道:“我可不是在为李舟瑔脱罪,若水女侠不必如此看我,毕竟我杀李舟瑔的心,一点也不比你们差。”
“大当家多虑,我没有别的意思。”陆皊嫣握剑说道:“生息禁术能让李舟瑔功力大涨,以一抵挡百众高手。大当家逼退李舟瑔的刺客团,为我等争取到撤离的时间,足见高义仁勇。还请大当家救人救到底,送诸位速速撤离,我留下为你们殿后。”
“不行!”薛峥断然拒绝道:“我留下掩护你们,他要杀的是薛家人,没道理让诸位替薛家受难!”
叶棠音费解地挠了挠后脑勺,心说舍已为人这种大义之举,固然可歌可泣值得称颂,不过凡事都讲究量力而行,你们几位一个个伤成这副倒霉熊样,究竟是从哪里借来的自信,要逞强当英雄……
“诸位若是再不跑,便自求死得痛快些吧。等孟北宵带着人攻进来,惊雨剑早就将尔等的七魂八魄都吞干净喽!”叶棠音看了看钟朔,挑眉问道:“还能打几个?”
钟朔掂量道:“不敌妖魔,不惧小鬼。”
这意思就是,打不过强的,还能打不过菜的吗!
“行吧。”叶棠音环望着烟熏火燎的血腥残局,缓缓蹲下,右手抓了一把土,眼睛紧紧盯向前方——
就在这时,却听砰的一声,那边铁棍横弹而来,紧接着铁棍的主人也被震飞!
叶棠音蹬地跃起,迅速将掌中之物扬向李舟瑔,疾射而来的土锥瞬间便扰乱了李舟瑔浑厚的气罩,逼得他不得不收剑自持,而她趁机将余守正从惊雨剑的击杀下捞了回来,一把将人推向后方。
陆皊嫣弃剑跟上,用未受伤的左手截住后撤的余守正,叔侄二人一并急退数尺远才勉强站稳,沉重的脚步在地面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而那铁棍已狠狠地扎进园子的景观墙壁中,扬起一片呛鼻的灰烟。陆皊嫣的手臂被那股强悍的后劲震得又痛又麻,余守正嘴角渗血面色惨白,似被打伤了脏腑,不停地咳嗽着。
寒风乍起,吹得衣袂缭乱。
看着剑刃上那残存的土渣,李舟瑔一双竖起的猫妖瞳仁微微震愕,再望向前方那个扬土的人,竟不由得心下发寒……
那是!
那竟是——
“碧色……”李舟瑔紧了紧持剑的手,“碧眸……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仇人!”叶棠音的碧眸越来越湛亮,泛起斑斑妖异的光芒,透着阵阵凛然的寒意。
“仇人?”李舟瑔狐疑地挑眉,“我们之间也有旧仇?不应该啊,这么美丽的一双眼睛,我怎么会忘记呢?”
叶棠音冷森森地盯着李舟瑔,呵问道:“五年前,在东都刺史府,你犯下何种罪孽?你可以忘,但总有人清清楚楚地记着!”
“东都刺史府……郝家……”李舟瑔眉心一紧,若有所思道:“前阵子那几场命案都是你干的?”
此言一出,除却钟朔和缄言,其余人皆是一愣。
“这便奇怪了……”李舟瑔的眼梢微微一抽搐,语出惊人道:“刑部那群饭桶要抓的凶手是——左锋臻昀。”
一句话,点到为止,意思却不言而喻。
钟朔心下捏了把汗,未等叶棠音回应,钟忆瓷抢先呵道:“你这妖人胡说什么!合该撕烂你的破嘴!叫你胡咧咧!瞎哔哔!”
李舟瑔却并未恼怒,无所谓地耸肩道:“无论你是谁,你想怎么样?你这招万象掌虽有一定威力,但离成熟却还差些火候。”
“我的确杀不了你,否则你活不到今天,不过……”叶棠音虚目道:“这一招,足以拖到鸡鸣破晓。”
当天光照进人间,恶鬼便无处遁形。
“你站出来给身后那帮废物挡刀子,这份仁义叫人钦佩。”李舟瑔自知这一次的杀戮计划即将告吹,因为只要她撑到天亮,他也就不敢再下杀手,毕竟在皇城脚下挥刀子总归有所顾忌,能动手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必须利索地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可面对叶棠音这个棘手的刺头,李舟瑔非但没有强烈的杀意,反而还多了几分惜才之情,拥有那样一双异瞳实在难得。
他盯着叶棠音的眉眼,细细打量道:“你与圣雪宫上任教王望舒,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渊源?”
“说有关系也没关系,说没渊源也有渊源,这种事说不清楚。即便我说了,你就会信吗?”叶棠音攥了攥右掌,心道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她对望舒之死有着摘不净撇不掉的功劳吧!她方才使的那一招并非万象掌,而是汲取了不虞的一点皮毛本事,同时借飞花夺命之技演化而来,可以化天地之气为无形利刃。
叶京蓉也算出身天山,功夫上沾着几许望舒的影子不足为奇。然而,不虞那点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来的狠招究竟师承何处,叶棠音却从未听他提起过,直到他自爆有一个令江湖宗师也闻之色变的师父。叶棠音暗暗琢磨着,为何李舟瑔有此一问?莫非鬼医柏夷桑与教王望舒,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李舟瑔忽地收敛笑意,阴沉地盯着叶棠音,“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讨债的!”叶棠音右掌心聚起一团真气,卷起一地尘烟倏然攻去。
转瞬间,那双诡异湛亮的碧眸掠至李舟瑔面前,与他竖起的猫妖瞳仁对视。
一股浓重的杀气,就在电光火石的碰撞中迸发!
李舟瑔挑剑而起,再次将浑厚的真气凝于剑尖。然而这回未等他的钟罩完全形成,叶棠音手上混着尘土的气剑,已经见缝插针般地刺了进去。狠疾转动的旋风,彻底将他以真气作屏盾的企图搅碎。两股霸道气劲对冲交织成一股,就像两头猛兽在一刻不停地较劲斗狠,但凡谁先示弱,就会被对方一口吞灭。
你来我往数个回合后,李舟瑔便彻底放弃了立钟罩为盾的念头,因为对面永远会再加一寸力道,压着打碎他无形的屏障。他竖起的瞳仁竟越发尖细了,舔着脸不怀好意地奸笑道:“瞧你年纪轻轻,一身功夫俏得紧,真是一颗倔强的小辣椒。”
正欲带领众人撤退的钟朔,一听见这猫妖开荤腔调戏自己媳妇,勃然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若非陆皊嫣理智地拦着,这货便要抄家伙重新杀过去,哪怕全身再挂一遍彩,也非得教训教训李舟瑔那个老王八犊子!陆皊嫣知道叶棠音在舍命为他们争取更多出逃的时间,她将薛锦珍扛在肩上,对钟朔说道:“师兄,我们先将人护送出去,再回来一起诛杀李贼!”
钟朔咬咬牙,到底还是摸到墙根下,当先翻出去清路了。缄言将刀盒结结实实地绑在钟忆瓷身上,背起铭锋跟在钟朔后面翻了出去。薛荀岐背着薛放,薛峥架起了梨雨,也先后跳过围墙翻出薛府。陆皊嫣叮嘱只能跑不能打的钟忆瓷跟紧她,正准备攀墙而过,却瞧见守正道长竟站在原地不动。
“师叔!”陆皊嫣喊了余守正一声,但余守正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战局,根本没搭理她。
光影下,陆皊嫣看不清师叔的神色,可一股复杂的警觉感却涌上心头,她总觉得师叔观战的眼神别有深意……
“皊嫣姐姐!”钟忆瓷连忙提醒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守正道长再不济也比我们抗揍!”
这话若是叫余守正听见,必得赏她一串脑瓜崩。不过话糙理不糙,陆皊嫣看了两眼后,未在耽搁,也翻出围墙。
岂料,钟忆瓷喊别人走喊得欢实,轮到她自己却脚下转弯拐回来,钟老五不准备走了!
“嘿嘿!活门规道长!”钟忆瓷扑棱着两只胳膊,屁颠屁颠地跑到余守正身边,将陷入思索的余守正拽了出来。
余守正强忍着咳嗽,皱眉看了钟忆瓷一眼,知道钟家这女娃一贯泼皮,可这会子却没闲心再训诫她,连忙斥道:“快走!”
“我不能扔下我嫂嫂!”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立马出去,因为出去肯定就能见着孟北宵。她接下倒霉亲爹的任命时,还曾向孟北宵好一番炫耀,眼下自己被人打成这副熊样,叫孟北宵瞧见还不笑掉大牙!钟老五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等天亮外面彻底消停,再悄悄溜回长安镖局,怎么着也不能给那位闲出屁的郡王爷贡献谈资与笑料!“道长还好意思轰我,您老站在这里愣了半天神,我可都瞧见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生是无涯门的人,死是无涯门的鬼,没道理自己贪生,却将清理门户的责任留给外人。”余守正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无涯门的叛徒,须得由无涯门人处置!”
钟忆瓷瞧了一眼余守正衣襟上的血污,心说即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奈何虎落平阳还遭犬欺,老家伙这会子较什么劲啊,这就叫该自知的时候不自知,大白话讲就是作死!虽说您老是天道榜上排第九的高手,但眼下就您这一身伤,比她这个无名小卒也轻不了多少,今日要没有“外人”顶上,您老怕是没命活着回无涯门,死在这里还得劳烦别人给抬回去呢!
当然了,即便钟忆瓷心里再怎么不忿不爽,也只敢在心里犯犯嘀咕,要是真骂出口,她那怨种亲爹和倒霉亲哥,还不得将她这颗小脑袋瓜弹成大寿桃!
“道长此言差矣!”钟忆瓷义正言辞地纠正道:“皊嫣姐方才说了,叶大当家是我兄长的未婚妻,也算半个无涯门人呀!”
余守正沉眸盯着前方,肃声道:“恐怕无涯收不起这半个门人。”
钟忆瓷听得一头雾水,刚想张嘴再问,却被老前辈严肃的眼神吓得一愣——守正道长的眼神里满是警觉与忌惮,甚至还有几分令人诧然的敬畏!她见过这样的眼神,上一次魔尊千宁现身英雄大会,江湖人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他。
这老前辈却用同样的眼神看着……
钟忆瓷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怎地这回自己的脑瓜子突然就转了,老前辈看的人或许是李舟瑔,又或许是——
她目不转睛地望过去,心头跟着莫名一揪,这股子慌张悸乱的滋味,可比被裹成粽子还叫她窒息,“那……那是……”
钟忆瓷喉咙一紧,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开嘴。
余守正眉心深锁,“你也瞧见了……异象必有妖……”
叶棠音碧眸渐深,面颊微微泛红,抖了抖微颤的右手,冷湛湛地盯着李舟瑔。“有一点你得记住,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李舟瑔微微蹙眉,不由自主地握紧惊雨剑,“不是万象掌……”
尽管出招的路数颇为形似,但近身对攻后,李舟瑔还是察觉到,叶棠音使出的并非正宗承于天山圣雪宫的万象掌,微妙变化与毫厘之差或许瞒得过常人,却骗不过真正的高手。可如果不是万象掌,又是什么样的武功,竟与魔教秘技如此相像?
这其中必定藏着撇不清剪不断的联系!
李舟瑔对叶棠音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已然胜过了杀心。
叶大当家可是本着有仇必报的原则,立身行走于江湖,出招稳准狠才是对待劲敌该有的态度,毕竟江湖上死于话多的大尾巴狼一抓一大把,她对敌人没那么多奇心,该杀就杀,绝不手软。叶棠音步若游龙,身如鬼影,眨眼又攻至李舟瑔面前。这次他却恍惚瞧见一道碧色锋芒一闪而过,刮起一阵寒意,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竟让他如堕深渊,瞬间品尝到死亡的窒息。
李舟瑔下意识挥剑抵挡,以攻为守,但叶棠音身形游动变换之快,却叫他屡刺不中,几招走下来,徒劳狼狈。对攻再次陷入了胶着,出招却比之前狠疾果断,双方都恨不得一击戳中彼此的生死命门,不过谁也不能真正地压到对手,做到一击制胜。热血汹涌地窜上了头,冷汗顺着鬓角汩汩流下,叶棠音咬紧牙关,竟主动发起进攻,灵蛇般的身影迅捷如疾风,迫使李舟瑔出剑更快,越快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李舟瑔大为警惕,同时也分外惊骇,不仅因为叶棠音是为数不多,能与他持久抗衡,甚至将他斗得狼狈慌乱之人,更是因为看到了她握于掌中的那件兵刃——碧玉埋铁骨,温冷两重天,精细如玩物,开合尽杀戾!
这样一把美轮美奂的精妙宝扇,却在她手中化为杀伐取予的武器,在惊雨剑摧枯拉朽的进攻之下,仍旧不露败相。
却听砰砰几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双方的气劲震碎园子里的假山石!飞沙迷了眼睛,腥气钻进鼻尖,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低吟的铁器上,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闷响……
李舟瑔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挑落的剑和被挑断筋的手,神情狰狞道:“不!不可能!”
愕然傻眼的还有钟忆瓷,老五惊骇得连舌头都僵了,“我们赢了……”
一个不小心咬破了舌头,灼痛感与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敢看向胜利者。
确切地说,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那挑落惊雨剑的兵刃也呈着血,追溯着望过去,握着兵刃的手也鲜血淋漓,血水染红碧色的扇面。莹碧交织着殷红,勾勒出妖冶的光芒,将那宝扇映衬得愈发惑人心神,和它的主人一样如妖似仙,叫人畏羡而莫敢相视。
钟忆瓷下意识往余守正身边躲,喉间微咽,舌头打了结扣似的结巴道:“道……道长……那是啥……”
“美人点绛唇,离行定风波……”余守正的目光幽深而复杂,“原来已经过了一百年……”
钟忆瓷困惑地瞪眼,“一百年?”
“百年光阴匆匆而过,魔刃离行已择新主。”余守正沉沉地叹息道:“江湖怕是又要重换天日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