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忆瓷没什么深厚的内功,一鞭子砸在惊雨剑气上纯粹就是挠痒痒,可她执着地不肯停手,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地抽过去,被她强行拆掉包扎的伤口又重新裂开,渗出了温热的鲜血,混着从额头鬓角流下冷汗珠子,染透了破破烂烂的衣衫,却也让那条冷冰冰的铁鞭子重新沾留了一抹余温。

    李舟瑔看蚂蚁似的看着她,轻笑道:“小丫头,你的手不要了?”

    “要你管!”钟忆瓷咬着牙,反复换手抡鞭子,“姑奶奶乐意,今日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你这猫妖痛快!”

    “既如此,我便先成全了你。”李舟瑔登时挑剑刺向钟忆瓷,被囚于剑气牢笼下的叶棠音这才得以喘息。

    钟忆瓷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假,却也从未与李舟瑔这等当世高手对阵过,不由得乱了阵脚,心一慌气一散,剧烈的痛感顿时就从指尖钻入心窝,疼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李舟瑔一剑挑落她手里的玄墨鞭,她被剑气震得连连后退,哐当一声撞上假山石,幸而身后背着刀盒充作护盾,否则身上怕是要被尖锐的石角磕出一个窟窿,可即便如此还是被撞得七荤八素,老五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肠子肚子都要被捶出来了。

    万幸小命尚在,钟忆瓷立马又虔诚地感谢了不虞百八十来遍,心道这师父真乃神仙下凡,人不在送把刀还能救她一命!

    李舟瑔黑脸道:“你不是薛家的人,只要你求饶,我就留你一命。”

    “我呸!你个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死猫妖!想让你钟姑奶奶求饶?做你奶奶的春秋白日梦去吧!有种就杀了你姑奶奶!”钟忆瓷不屈地仰头,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步步紧逼的李舟瑔,“你钟姑奶奶不怕,大不了阎王殿里等着你!”

    “你亲爹没来趟浑水,你亲哥也逃命去了,你们钟家的仁义脸面,最后竟落到你这么一个小丫头身上,你说你多可怜。”李舟瑔嘲讽地笑道:“你将这条命搭在这里,除却一文不值的贞烈名声,和旁人几句无关痛痒的惋惜与哀悼,什么都得不到,值得吗?”

    “你这辈子没有为别人拼过命吧,也没有人为你拼过命。”钟忆瓷倒吸一口凉气以缓解剧烈的疼痛感,下意识动了动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手,眼眶娇娇柔柔地往下掉金豆,嘴巴匪里匪气地往外啐了一口血痰,哂笑道:“有的人一辈子都没人疼没人爱,也不知道是谁可怜呐!”

    “胡说!你胡说!”李舟瑔顿时勃然大怒,“我没人爱?我怎么会没人爱!”

    “急了?我戳中你的痛处了?”钟忆瓷狂笑道:“草不留的恶匪都被李元尘杀光了,你却是李元尘教大的,你是仇人养大的!你在无涯门时拿仇人当亲人,离开无涯后又认贼作父,当了李相国的一条狗,而今混成这副不人不鬼的衰样,你就是一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啊!”

    李舟瑔瞳仁一沉,左手挥剑,毫不犹豫地划向钟忆瓷的喉咙——

    当!

    这一剑,到底还是撞在那柄赤红碧绿的扇子上。

    剑尖与玄铁扇骨相撞的瞬间,强悍的反弹力道,迫使李舟瑔微微后撤,而那宝扇似通灵一般飞回主人手中。

    叶棠音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面色已惨白如霜,眸中碧色也淡却许多,血渍干涸的右手早已痛得麻木,整个人就像一张从血海里捞出来的纸片一般摇摇欲坠,扯着嘶哑的喉咙呵道:“要杀先杀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动不得她!”

    她知道钟忆瓷说那些话,是在故意激怒李舟瑔,冒死舍命地为她争取更多喘息的时间。

    钟忆瓷强迫自己站起身,奈何全身的骨头散架一般支棱不起来,屁股离地一寸便又跌坐回去,急吼道:“走!别管我!”

    “君不负我,生死相报。”叶棠音神色动容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钟忆瓷满腔热血涌上头,心窝里别提多暖和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大对劲,若是和自家嫂嫂死在一处了,她那倒霉大哥岂非又变回光棍了,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姐……咱能跑一个是一个……”钟忆瓷倚着墙根傻笑道:“我活到这么大,还从没像今日这般逞过英雄,真死在这里也算痛快了。你带上那个活门规快走,老家伙要是被埋在这里,我怕我爹和我大哥不好向无涯门交待。告诉白子诚一声,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了。不要告诉孟北宵,我死前被凑得这么难看,有损我光辉伟岸的形象……”

    “你胡乱交代什么遗言!”话音未落,叶棠音直接打断道:“广寒刀与玄墨鞭的传人,谁敢要你的命!”

    钟忆瓷一愣,背下意识地向后贴了贴,那威风凛凛的刀光,仿佛照进心底,驱散一切阴霾与恐惧,湛亮的眼眸瞥向了跌落在不远处的铁鞭,年少愁眉紧了又紧,眼神坚定复又坚定。“说的对!我不会死在这里!绝不会!”

    钟忆瓷咬牙一怒吼,徒手扒着假山石一角,一寸一寸地攀蹭着起身,经历三番五次的失败后,终是站直了身板,挺直了腰杆,手上的血已经将石壁抹红。

    “啧啧啧!年轻人为何总是这般不惜命呢!”李舟瑔的目光从叶棠音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她颤抖不止的右手上,皱眉道:“你的左手废了?”

    叶棠音心弦一紧,沉眸盯着他,却未回应。

    “不承认也没用,你瞒不过我。”李舟瑔左手拎起惊雨剑,在叶棠音面前轻轻地晃了晃。高手若不会左右开弓,便也算不得高手了,就连钟忆瓷这种小白弱者,出于本能都会换手作战,叶棠音右臂伤势惨烈,却仍旧不肯换另一只手,原因大抵只有一个——她的左手不能用!“你这样的年纪,能在我剑下走这么多招,已属实难得。可惜你是个单手残废,活不过今夜。啧啧啧!年轻人总是不惜命,为别人搭上自己,值得吗?”

    叶棠音竟也反问道:“你这辈子,可曾为谁拼过命?可曾有人为你拼过命?”

    李舟瑔一愣。

    “其实也曾有人为你拼命,只可惜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叶棠音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余守正,冷笑道:“李舟瑔,你也曾为别人拼过命,不惜触犯门规,偷炼生息禁术。那个人知道吗?知道了,他敢承认吗?为他搭上自己的名声前程,甚至性命,却换来了背叛与抛弃,值得吗?”

    “你懂什么!你们懂什么!”李舟瑔怒目而视,激动地嘶吼道:“他是不得已的!不得已!”

    “呵!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十年了,你竟还没看清楚,真可怜。”叶棠音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血印地朝着余守正趟去,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不承认也没用,你就是赌错了人,高看自己的情深,低估了他的寡意。你为他偷炼禁术,他却要对你赶尽杀绝……”

    “住口!”李舟瑔剑指叶棠音的面门,“我叫你住口!”

    叶棠音毫无惧色,咄咄道:“草不留的后人又怎么样,你无法左右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自己的选择。你师父将惊雨剑传给你时,对你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师尊……”李舟瑔微微晃了晃,恍惚间,眼前浮现旧时光景——

    那年师尊亲手将灵秀无双的宝剑传给了他,笑蔼蔼地对他说道:“惊雨灵秀,唯汝堪配……”

    “惊雨灵秀……唯汝堪配……”李舟瑔猛烈地晃着脑袋,似乎想将萦绕在脑海里的画面驱逐,却又反复地呢喃这八个字。

    “你师父岂会看走眼,彼时的你,当然配得上惊雨风骨。可怜你为了那个人,抛弃了原本的自己。”叶棠音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朝钟忆瓷摆了两下,继续道:“李舟瑔,你并非天生恶种,而是所托非人,一朝堕入魔道,受尽唾骂诛伐,再回不得人间。从此你和那个人正邪不两立,死生不和解。这险恶的江湖不知你之悲哀,知你悲哀者却又不肯承认,你才是真悲哀。”

    “师兄……”李舟瑔戚戚地笑了起来,“你不信我,也不认我……”

    他持剑的左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竖起的瞳仁再次溃散。

    叶棠音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拽起余守正往肩上一担,挥扇扬起漫天尘烟,旋即朝围墙方向撤离。

    “骗子!都是骗子!”岂料,叶棠音刚跑到墙根底下,李舟瑔平静的瞳仁又突然竖起,挥剑劈向叶棠音——

    暴戾的剑气划破尘烟,如千钧一般朝她砸去!

    叶棠音顿觉一阵寒意逼近,下意识地先将余守正扔出墙外,就在这一瞬间,剑气竟在她背后开出一道口子,自右侧肩头裂至左侧后腰,足有一指宽半指深,血水喷涌成一片红雾,剧痛生生将她攀登的脚步压扯下来。李舟瑔一剑接着一剑地劈过来,打得她在围墙前连轴转,终是精疲力竭,如折翼蝴蝶般跌落在墙根底下。

    李舟瑔持剑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噙着冷笑道:“巧舌如簧,心思阴毒,你这样的恶胚最应该入魔。”

    “入魔……”叶棠音强忍着剧痛笑了笑,靠着墙根咽下一口血,心说这回打死都不能再吐血,否则没被打死也要吐血而亡!“你怎知,我不是邪魔?”

    李舟瑔眼神微变,“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老子是你祖宗!”叶棠音诡异地笑道:“成佛成魔,皆由己念,你入魔确然怪那些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苦苦相逼,可更应该怪你自己,是你自己选了不能回头的路。明珠蒙尘时,只待昭雪日。你不是明珠,你是相国铲除异己的刽子手。从你沦为杀人工具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配不上惊雨风骨了。”

    李舟瑔沉眸呵道:“你懂什么!为了活下去,我别无选择!”

    叶棠音心头一颤,“为了活命,就能当狗吗!”

    “只要能活下去,当狗又如何。”李舟瑔恨恨地咬了咬牙,“只有活下去,我才能看到那些人的下场,我才能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在我最惨最不堪的时候,是义父给了我一条生路,给了我活命的希望,我当以命相报。凡与相国作对者,无论尊卑贵贱,无论强弱多寡,统统都得死!”

    叶棠音眼神里满是嘲讽与不屑,“李相国洗脑的手段果真不一般,让你和杜旻都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个假爹上刀山下油锅,一个欺师灭祖,一个弃情绝爱,亲生的儿女都不如你们孝顺,养着你们倒是比养着只会寻欢作乐,死于非命还叫亲爹善后擦屁股的亲骨血有用多了。”

    李舟瑔神色一紧,“十五小姐的死,也和你有关……”

    叶棠音挑眉笑道:“你猜。”

    李舟瑔咯咯笑道:“以牙还牙,你的狠毒比我只多不少。你就不怕安远王知道,是你害死了他的独子,找你算账?”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禁药可是你惯用之物,就像五年前你对一个无辜女子犯下的罪恶一样。”叶棠音幽幽道:“安远王要算账也只会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算到相国一党头上。”

    “原来你早就盯上我了,借力打力,好毒的计谋。”李舟瑔恍然大悟道:“你不止狠辣,而且阴险,真是一个成魔的好苗子。你这股聪明劲,倒是和当年的我有得一拼,我真舍不得杀了你。”

    “少废话!老子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过来拿!”叶棠音轻蔑地笑道:“惊雨剑十年前就死透了,而今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杀人工具。老子和你这不人不鬼的死猫妖不一样,老子可是要得道登天,位列仙班的!”

    “得道成仙……”李舟瑔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惊愕地看着叶棠音,“定风波……”

    “是啊!就是定风波!”叶棠音挑衅地笑道:“他是不是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得道羽化登九天……”

    李舟瑔突然怒目而视,气得手哆嗦剑乱抖,呵问道:“你知道什么!你们练的究竟是什么!”

    “你这么想知道?”叶棠音笑得越发放肆,“我偏不告诉你!等我成了神仙,你自然就能看见喽!”

    “你想成仙,他也想成仙,你们都想成仙,却将我打入地狱……”李舟瑔阴恻恻地笑了笑,“既如此,我就先送你下地狱!”

    言罢,他挥剑奔袭,直冲冲地刺向叶棠音。

    叶棠音挣扎着跃起,呵道:“来啊!老子何惧!”

    噔!噔噔!噔噔噔!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了一阵阵弦乐,穿心刺耳,鼓噪神魂,一波又一波的魔音当头迎击惊雨剑气,两股气劲在半空碰撞,方圆数尺内树倒石碎,竟比雨天的电闪雷鸣还要惊心动魄。

    钟忆瓷愣愣地听了两耳朵,要是自己的倒霉耳朵没聋的话,这是她怨种亲爹的三弦名曲——乐康!

    老五眼泪又刷地涌了出来,决定择日去列祖列宗前烧香磕头还愿。方才她看懂了叶棠音比的手势——让她跑。奈何又弱又菜的自己被打得两腿发软,整个人倚靠着假山站都站不稳,更别提翻墙跑路这套艰难复杂的操作了。不过在听见亲爹的三弦曲调后,钟忆瓷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虽说怨种亲爹不咋疼她这个便宜闺女,但好歹也是亲生的闺女,血浓于水啊!不管咋样,她钟老五肯定不会交待在别人家里了!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钟忆瓷,将她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想来个过肩摔,奈何身体情况不允许!她猛地扭头一看,瞬间就瞪圆了猩红的眼睛。“孟北宵!你怎么进来了!不要命了!叫那猫妖瞧见非杀了你不可!快走啊!”

    “嘘!你话真多。”孟北宵小心翼翼地解开她身后的刀盒,汗血早已将缄言之前系的那个结扣泡透,蹭了孟北宵一手的腥红。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将刀盒背在身上,而后一把将钟忆瓷打横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朝着围墙方向撤退,却又不敢抱得太紧,生怕自己这身软甲碰疼了她的伤口,短短几十步距离,他竟走得满头大汗,浑身又僵又酸,愁眉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黑。

    钟忆瓷难得涨红了一张厚脸皮,噘嘴嘟囔道:“我有那么沉吗……”

    “没……”孟北宵竟被她逗乐,愁苦的眉头终于舒展几分。“怪我体虚,回去补补。”

    钟忆瓷:“……”

    她怀疑郡王爷在耍流氓,苦于没有证据,不好发作。

    强悍的弦音与浑厚的剑气在半空中不断地交火,发出巨响,仿若燃爆巨量的黑火|药,一时间炸得天光混沌,星月黯淡。叶棠音扶墙站直身躯,见孟北宵抱着钟忆瓷溜了过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微微闭目,暗暗调转自身内功。

    “你莫不是见我爹来了,觉着有了靠头,才敢露面!”钟忆瓷属实口是心非,虽然嘴上刁钻刻薄,但心里却对孟北宵涉险进来救她心存感激。

    “对不起……我来晚了……”孟北宵倒也不回避,解释道:“我带来的人实在太少,与李舟瑔的刺客团对阵毫无胜算。万幸你大哥他们突围没多久,你父亲便带人赶到解危救困。外面的情势差不多被控制住了,可你却迟迟不出来,我才冒险进来寻你。我贪生畏死,胆小懦弱,我配不上你。”

    “那什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钟忆瓷有些难为情,“你来救我,属实仗义,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反正我这回丢人丢大发了,让你白捡一个笑料,便宜你了!不用谢,我们互不相欠!”

    “我一点不觉得好笑。”孟北宵严肃地看着钟忆瓷,“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钟忆瓷闻言一愣,一股突如其来的愧疚感叫她心虚,连忙打哈哈道:“说笑而已啊,你不要搞得这么严肃!”

    孟北宵神情极其认真,“我没心情同你说笑,若你当真死在李舟瑔剑下,我便是拼上一切,豁出性命,也要杀了他……”

    “蹲下!”话音未落,叶棠音突然大声喊道。

    一道剑气贴着孟北宵的左肩划过,剑气穿透软甲,在他肩头擦出一抹狭长伤痕,殷红的血珠顿时涌渗。惊雨剑气避开了三弦魔音的围堵,精准地将锋刃锁定住孟北宵,若非叶棠音及时提醒,此刻被剑气贯穿的便是郡王爷的心脏!

    “快走!”叶棠音蹬着墙壁如陀螺一般旋身飞出,卷着一阵疾风,以身为盾将被弦乐大网漏掉的剑气拦截。她与墙外的弦乐配合默契,孟北宵趁机抱着钟忆瓷翻过了围墙。叶棠音见状稳稳落地,转身紧跟一脚,将被遗落在犄角的玄墨鞭也踢了出去。

    剑气忽敛,弦乐骤停,一时间墙里墙外皆归于宁静,唯余叶棠音与李舟瑔各自持刃,隔着满地狼藉与血腥残骸对峙。

    李舟瑔持剑笑道:“你的命倒是硬,总能逢凶化吉。”

    叶棠音反唇相讥,“彼此彼此,你的血也不薄。”

    “我应该早些认识你,长安镖局竟然卧虎藏龙。”李舟瑔阴恻恻地笑了几声,猫妖嗓在经历一夜艰难的缠斗后已然沙哑,那声音听起来愈发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你是在威胁我?”叶棠音冷冷一笑,“阎王都不愿意收我,你这只猫妖能奈我何?”

    “定风波……”李舟瑔阴郁地说道:“他明明说这是门邪功,他说他不慎走火入魔……”

    “那是他,不是我。”叶棠音坚决地反驳道:“我永远不会成为他!成为他们!”

    “他们?”李舟瑔不禁蹙眉,“还有谁知道你练了这门邪功?他知道吗?”

    叶棠音眼中的碧芒已然散净,望着夜色阑珊的天际叹了口气。“或许天亮之后,江湖人都会知道,自然也包括他。”

    李舟瑔突然狂笑道:“他不会放过你!江湖人都不会放过你!”

    叶棠音却怜悯地看着李舟瑔,“猫妖,你空有一身绝顶功夫,心却弱小得可怜,注定这辈子都无法挣脱,李元尘给你设下的囚笼与枷锁。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惧怕任何人,包括李元尘。”

    “因为你不在乎他!”李舟瑔戚戚道:“若是我也能不在乎……”

    “你堕入魔道,为禁术所控,为权势所惑,不是因为一个李元尘,而是因为你自己,你自己选择了成魔。”叶棠音紧紧握住离行扇,“我不会成为下一个惊雨剑,更不会成为下一个你。”

    “说得好!”却听一声赞呵,钟伯玄抱着三弦飞身而落,稳稳站在李舟瑔与叶棠音中间,瞥了一眼浑身浴血的叶棠音,“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钟朔紧随在后,落到叶棠音身旁,两个人均是伤痕累累,瞧着属实是一双极登对的落难鸳鸯。

    叶棠音不屑地笑了笑,挑眉又看向李舟瑔,“你还不跑?三打一,天一亮,你就是有九条命,也都得乖乖交出来。”

    李舟瑔盯着她,缓缓抬起断了筋脉的右手,“我会牢牢地记住你。”

    “你最好记得清楚些……”叶棠音沉眸道:“你还欠我兄弟一剑和一条命。”

    李舟瑔竟笑得越发癫狂了,旋即挥剑挑起一片尘土,转瞬消失在夜色尽头。

    岂料,李舟瑔前脚刚没影,钟伯玄后脚竟吐出一口淤血!

    “父亲!”钟朔一把扶住钟伯玄,焦急地询问道:“您何时受了伤?”

    “无碍……”钟伯玄借着儿子的手臂站稳,转而看向叶棠音,平息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钟朔闻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方才叶棠音之所以轰李舟瑔离开,并不是真想要放他一马,而是给自己人留一条生路。

    叶棠音咳了两声,回应道:“桃木三弦散百鬼,乐康五音送断肠,怎么会连剑气都拦不住。”

    在李舟瑔的剑气冲破钟伯玄的弦音围堵时,叶棠音便察觉出蹊跷,钟伯玄好歹是天道榜上排名第五的当世高手,即便李舟瑔实力再强悍,生息禁术再逆天了得,也不应该三下五下就破了钟伯玄的三弦魔音,何况李舟瑔已经与众多高手鏖战多轮,最可能的就是钟伯玄本身受了伤,而且是重伤。如此就能说通,他为何安排钟忆瓷临危受命,硬是赶鸭子上架,非要既不成熟稳重,功夫又没练到家的闺女,匆忙接管京畿的势力。

    倘若继续缠斗,叫李舟瑔察觉到钟伯玄的异样,指不定谁死谁活!

    钟朔扶着老爹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伯玄叹息道:“飞花掌……”

    叶棠音闻言眸色一紧,却听钟朔愕然又问道:“可是桃花?”

    钟伯玄缓缓抬起老眸,对上钟朔迥然的星目,一瞬间他便清楚有些事情瞒不过儿子了,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叶棠音嘲讽地笑了笑,“老死不相往来多年,怎么就突然动了手。”

    “为了一桩陈年旧事……”钟伯玄将视线转移到叶棠音身上,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却微微摇头,“不像……”

    叶棠音面色一沉,“不像么。”

    钟伯玄眉头紧锁,“你当真是白洁的女儿?”

    叶棠音点了点头,抬手蹭了蹭脸颊上风干的血渍,“还以为您会问我是谁,不过既然您和那位交了手,自然也就知道我是谁。”

    “无论你是谁,有何种身份,经历过什么,我知道你是白洁的女儿便足矣。我与白洁同门情重,你既然是她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钟伯玄转而盯着叶棠音手中的离行扇,“魔刃离行,终是落回了白洁手中,而今传给了你。百年择主,却原来皆是天意。”

    叶棠音一愣,合着自己又招来一位语重心长,好为人师的便宜长辈!

    钟朔的目光也落到叶棠音紧握的手上,“这才是你从雪岭取回的‘嫁妆’,所以你一直瞒着我……”

    叶棠音心弦一紧,静默不语。

    黎明前的风吹起阵阵血腥味,拂过遍体鳞伤的身躯,仿若细皮鞭子抽打着血肉,带来凉瑟的痛痒与疲倦。还是钟伯玄先开口,打破了年轻人造的僵局,“有些话,我知道说出来不合适,却还是要说与你听。”

    叶棠音眸色微沉,下意识握了握扇柄,冰冷的玄铁在热血浸染下多了几分人味。“钟庄主有何教诲,晚辈洗耳恭听。”

    “也称不上指教,只希望你牢记承诺——做一个得道者,永远不为离行所掌控。”钟伯玄神色严肃,“这是你对江湖的承诺,也是你对白洁和你自己的承诺。美人点绛唇,离行定风波,你当成为定风波者,而非一场掀起江湖祸乱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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