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镖局原本是燕家秘密留给燕琼华的嫁妆之一,燕琼华过世后,镖局顺理成章由她的两个儿子接管。小儿子木拾表里如一地孤傲倔强,压根就做不来经营运筹这种八面玲珑的事情,离家出走便不问前尘往事。大儿子木黎名副其实地腹黑狡猾,当年他偷偷摸摸地将臻昀从焚城烈火中捞出来,后又将其带回千里万里之外的长安城,就是看中有这老旧的镖局能掩人耳目,让他们隐藏身份。
不虞虽是个正儿八经的富家公子爷,奈何为人简朴到抠门的地步,镖局上下连个洒扫的丫头小厮都不趁,包括大当家在内,诸如收拾屋子、打扫院子、换洗衣物此等琐碎杂活,平素皆是大伙轮流干,可这回养伤的养伤,喝药的喝药,打擂台的打擂台,撑场子的撑场子,于是七零八碎的杂活全落到懒蛋缄言和毛孩子珝璎身上。
缄言平时就像个嘴碎的老母鸡,在护短方面更是一点不含糊,珝璎还是长身体的孩子,缄言舍不得让他多挨累,便将辛苦的活大包大揽,只让珝璎在练功的时候划拉划拉院子,是以一向好吃懒做的三当家,这回不仅要管家还得干活,见天地抱怨巧妇难为!镖局里还有一对年逾花甲的老翁妪,平时老翁买菜老妪做饭,若非今天日子特殊,这会儿站在灶台边忙活的应是那清瘦矮小的老妪。
叶棠音也曾问过不虞这对翁妪的来头,彼时不虞只说他们是长安镖局老东家的人,从镖局成立便在这里做家仆,是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叶棠音试探过这对老翁妪的功夫,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必定是纵横江湖的豪杰,即便年老力弱,虽说不如那些所谓的武林泰山北斗与中流砥柱,却也能对抗绝大多数门派与组织。
叶棠音一直好奇,不虞是如何收服此等隐世高手,让他们乐呵呵地给一帮年轻的后生买菜做饭?不过现在想来,或许并非是不虞拥有这样的御人手腕,而是他亲娘燕琼华和外祖燕家,为子孙计深远。老翁买菜有一套,老妪烧饭有一手,镖局上上下下这些人在他们面前都是青瓜蛋子,就连凶悍如叶大当家见了他们,也乖得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听见院子里的吆喝声,叶棠音立马带人迎了出去,却见裹着一身厚袄的老翁,从推车往下卸货。在这肃杀的凛冬里,一筐筐新鲜的绿叶菜和红亮的肉,瞧着就十分地馋人,珝璎甚至快闻到烧熟的小羊排那股膻香味了,忍不住咽下口水。那满满一筐货瞧着分量不轻,缄思一个棒小伙单手拎着也有些吃力,身板佝偻的老翁脚下挪动两步都要微微踉跄,可单手提筐却能举重若轻。
缄思见状不禁感慨道:“阿翁这般神力,让我情何以堪!”
老翁闻言慈祥地笑了,也不接他的话。
“你们没见识过阿翁年轻时候的能耐,要想和阿翁比,你们且得多炼呢。”叶棠音嘴上说的轻松惬意,探究的眼神却没离开过老翁,事实上已经成了习惯,对于身边一切知之未深和无法掌控的人事,她的潭眸在观察,她的心思在盘算。
“你们可别被这老东西给骗喽!他年轻的时候,非但不能打,还可怂咧!”这时老妪步履蹒跚地走来,珝璎一猛子窜到了老妪身边,咧嘴露出牙花子傻乐,老妪平素对老幺珝璎格外宠溺,像疼亲孙子一样稀罕他,尤其在吃上面几乎是有求必应。“我的乖乖,今天想吃什么告诉婆婆,婆婆给你做!”
珝璎立马欢呼道:“桂花烧羊排!”
“滚犊子!”叶棠音当即骂了珝璎一句,“我看你长得像桂花!”
挨了训的老幺委屈巴巴地撅起嘴,老妪笑呵呵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安慰道:“莫事,婆婆这存了桂花蜜,一样能做烧羊排!”
珝璎的小脸立马由阴转晴,亲亲热热地扶着老妪往厨房里走,嘴里还不忘抱怨缄言炖的牛骨汤不够滋味。缄思看得连连摇头,心说这娃再不严加管教,以后怕是被人拿点吃的就给忽悠走了!
“女娃,给你的……”就在这时,却见老翁从菜筐里掏出一大包果子蜜饯递给叶棠音,憨慈地笑道:“大娃提前叮嘱过,你过生辰要吃这个。”
老翁口中的“大娃”就是不虞,叶棠音看着那亮晶晶的蜜饯,接过来道了声谢,老翁摆摆手便又专心搬货去了。冬日里的蜜饯微微发硬,咬上一口甚至有些冰牙,少了些许酸酸甜甜的滋味,叶棠音含在嘴里却觉得心窝温暖,手伸进纸包里一掏——果然摸到了一封密函!
有时候叶棠音也会忍不住合计,倘若有朝一日不虞背叛了她,于她而言可算得上是天塌地陷的灾祸,毕竟他们在长安城埋下的暗桩眼线都经不虞之手,就比如这次通过蜜饯送来密函的安排,眼下外面有多少双眼睛暗中死盯长安镖局,有一点反常举动都会被飞鹰走狗察觉出蹊跷,多亏不虞早有绸缪,很多年之前就在西京城中埋下各种各样的钉子,叶棠音去了一趟幽州才明白,原来不虞这套狡兔三窟的策略是承其本家,木家就这么干!
叶棠音眉心一紧,当场拆开密函看了看,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片刻过后,缄思甚至从她的嘴角处看到了一抹微笑——
那是久违的得胜一笑!
“殿下……”缄思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值得翘首期盼。
叶棠音轻笑道:“老三想娶媳妇了?”
“殿下别听老四胡说!”缄言被老妪和珝璎一起撵出厨房,脸上的泪痕尚未干,一见冷风吹得双眼发凉。
“我哪句话是胡说的?”缄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哥哥两眼,“行!你就装王八,回头南栀嫁给别人,我看你上哪儿哭鼻子去!”
“老三,你是单相思,还是和南栀两情相悦?”叶棠音难得关心下属的感情生活,用八卦戏谑的眼神扫量缄言,“老实交代。”
“我……我也不知道……”缄言忽地蹲下了,将脑袋埋在双臂间装鸵鸟,嘟囔道:“我也没问过她……”
缄思见状啧啧嫌弃道:“真是白长一张碎嘴,平时叭叭的劲头哪儿去了!”
“不如你去问问她吧,亲自问她愿不愿意。”叶棠音的话直叫缄言一愣,立马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
“殿下要派我去东都?”缄言立刻起身,严肃认真地应道:“属下领命,请殿下吩咐!”
“不是东都,景明山庄被盗,白决权借机清除了一批身份可疑的人,南栀已经暴露了……”
话未说完,缄言急急打断道:“她在哪里?可有危险?”
叶棠音眸光一沉,起唇念道:“南诏。”
这两个字一脱口,哥俩闻言登时浑身一僵。缄思脑子转了半天弯才反应过来,惊愕道:“莫非南栀是被……”
“蓉素”二字就在嘴边,虽未点明,但在场之人都清楚,这禁忌之词是什么。
“不是,他们永远不是。”在叶棠音心中,鬼门永远都只是见不得光的影子,永远不配被称作苍山蓉素,即便它们阴阳共主。苍山蓉素承载着左锋臻昀过往的全部,是无上荣耀,是热血美好,是撕心裂肺,是痛断肝肠……
叶棠音顿了顿,沉吟道:“缄言,你的轻功我信得过。去吧,你会在那个地方得偿所愿。”
缄言不禁拢眉,尽管心中尚有深深的疑问,却仍铿锵有力地应道:“属下领命!”
“龟儿子!干啥子去喽!咋个还不出来噻!”就在这时,一声又一声浑厚的叫喊从外面飘进来。缄思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气丧地仰天长叹道:“他奶奶的!烦死了!”
……
红日高升,万里无云。
长安镖局复古陈旧的大门,正对着坊间数一数二宽阔的主街,是以门前的地界格外开阔,成了得天独厚的比武擂台。纵然干冷的风吹得人直打摆子,也依旧挡不住西京老百姓围观凑热闹的劲头,大伙按着一个多月来养成的习惯和规矩,自发地围成半个圆,给等一会儿干架的人留出足够大的地方。此时却见一个穿着破旧道袍,身材矮小浑圆的道士,正在空地上踱步,边走边冲门里喊道:“龟儿子!赶快出来噻!”
瞧这道士的身量长宽几乎对等,圆头圆脑圆肚子,怪不得被缄思戏称为“矮敦子”!他手里拎着只剩两撮毛的浮尘,一走一动都像个被拍打的圆球,一嘴软萌口音逗得围观群众直乐,皆看猴戏似的看着他。日头越升越高,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有的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饼,有的嘴里嚼着薄荷叶……
就在这时,长安镖局的大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只见一个身形清瘦颀长的男子,抱着一把琴走到大门侧前方,将琴放在了桌子上,还不忘礼貌地朝着底下众人拱了拱手。见他落座,方才一直叫骂的道士也闭了嘴,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前台阶上,一屁股坐下,顺手掏了掏耳朵。
噔!噔噔!
佳音自琴师修长的玉指下流出,由缓转急,如涓涓小溪回城滚滚江河,令闻者赞叹叫绝。许是被这琴音触动到心神,矮敦子道士竟听得眼含热泪,忍不住扯袖掩面,哽咽抽泣。一曲弹罢,众人还在回味余音时,那道士已腾地站起身,别看他身材圆滚似冬瓜,动起来却不是一般地灵活,否则也不会与缄思大战三百回合,仍旧不露败相。
“此曲只应天上有,如细水涓绵,如惊涛汹急……”那道士神色动容,正准备鼓掌抒臆,岂料竟被一声轻浮的流氓嗑打断了。
“哟!美人今日这般早就弹上小曲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放荡的笑声,却见三五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蛮横地扒拉开围观人群,强行开出了一条直通长安镖局门前的路,接着一个锦衣玉冠的公子坐着锦辇,在四名辇夫和两个美婢的簇拥下,招摇过市而来。锦辇在空场偏侧落地,与琴师落座之处成正对角,那公子哥一抬眼,便能将琴师清秀的容颜瞧真切!
长安镖局门前的热闹持续了月余,看热闹的人里也有一些脸熟的常客,譬如同住一条街的邻里,隔壁街的老王,同在一坊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慕名而来的俊后生俏娘子,当然也有人人喊打的纨绔流氓。而这满嘴轻挑的公子哥,就是个闻名坊间的色胚,甭管男女老少,只要相貌秀美,他见了就馋得直流哈喇子。
人群里的小娘子一见他来了,胆小的调头溜走,胆大的也往人堆里躲。邻里们记得清楚,算上今天,这天杀的王八羔子已经来了二十回,回回都要调|戏镖局琴师,谁叫人家丰神如玉呢,别说色鬼看了馋,就是左邻右舍的大姑娘小媳妇瞧见了他,也免不得春心萌动。
虽说镖局有个惹不起的当家,但这纨绔是相爷家的公子,自古民不与官斗,尤其惹不起权势滔天的大官,长安镖局的当家又迟迟未露面,任由这纨绔在门前胡作非为,邻里们自然以为长安镖局不敢得罪相爷,才让自家琴师忍气吞声,面对流氓调|戏一声不吭。大伙不由得为琴师捏了一把汗,就怕似琴师这等出尘般的人物,被那猥琐下流胚给玷污欺负了。
“哪来的登徒子!”被硬生生折断了满腔抒情的矮敦子,见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公然耍流氓,当即路见不平一声吼,伸张正义道:“满嘴的污言碎语,无耻!无耻!”
他做势就要收拾那纨绔,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找人干架,这架还没干完呢!
“哪来的矮冬瓜,不知死活!”那纨绔递了一个眼神,却见原本站在他身旁服侍的婢女,突然抽出软剑朝那道士刺去。两名婢女身手利落,功夫在江湖上算不得拔尖,却也能唬住一般人,在场众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自己被溅了一身血。
矮道士甩了甩两撮毛的浮尘,义愤填膺地呵斥道:“调|戏良民,纵仆行|凶,道爷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你这无耻的恶霸!”
言罢,道士灵活的胖球身影,如陀螺般旋地而起,正面迎击婢女的急剑。他本以为收拾两个小姑娘易如反掌,却未料到两名婢女身形奇快,剑法吊诡,像两条细瘦的毒蛇一般,左右夹击缠住了他。他一时大意轻敌,落入人家的陷阱中,等反应过来再想抽身离开可就难了。俩婢女一个是左手剑,剑锋偏凶急,一个是右手剑,剑锋偏狠辣,两把剑配合着进攻,将那道士打得好不狼狈,浮尘上唯二的两撮毛转瞬间就被削了个精光。
那矮道士拿着光秃秃的长杆,左右抵挡婢女接连的进攻,不多时就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时没站稳摔了个屁墩,屁股差点没开成八瓣,众人只觉得好似千斤鼎砸地,也不知道地上裂没裂出缝!趁着那矮道士摔倒之际,左手剑婢女一剑挑翻他的光杆,右手剑婢女持剑划向了他粗短的脖子——
叮!
不出意外,这一剑在长安镖局门前划不上,因为这家的老大不同意!
被石子震麻了虎口的右手剑婢女,持剑之手颤抖不止,警觉地望向了长安镖局的大门。她的剑已经和矮道士的浮尘杆一并落到地上,沾满凛冬冷硬的灰尘。左手剑婢女转过身,将剑锋对准了大门,忌惮地盯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的人——在她纤长的指间擒着一颗小石子。
那嚣张的纨绔见状立马变了脸色,猛地坐直看向门前,阴毒的眼神当即添了几分垂涎,“你是谁?”
“你祖宗。”空口白牙就敢给自己长辈分的叶大当家,不屑地扫量纨绔一眼,幽沉的目光又从两名婢女的左右手上掠过,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看,却已叫她们不寒而栗。
“你这道士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连俩姑娘的三五招都接不住,你这样让我也很没面子啊。”缄思双手互捏骨节,懒洋洋地跨过了大门,在矮道士仍旧愣神之际,将对方扶了起来,一想到这矮敦子和他对攻了那么久都没输,却随随便便败在两个骨头加起来也未必有三两重的姑娘手里,缄思顿时气得又想把这矮敦子推一个屁墩!
“大意了!见笑了!见笑了!”矮道士借着缄思的胳膊站起身,涨得满面通红,活像焖熟的猪头。“多谢……多谢……”
缄思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又捡起如破烂般摊在地上的浮尘杆和软剑,一手拎着一个兵器递还其主。矮道士自然又是一番感谢,可那被下了剑的婢女却不怎么领情。缄思当然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直接将软剑扔破烂似的扔到那婢女的跟前,劝慰道:“姑娘你就偷着乐吧,我们大当家今天心情还凑合,要不然你这只手哪能是麻了那么简单,一石子扎穿了都算轻的。趁着我们大当家现在心软,怜香惜玉,你们赶紧走吧。”
“原来你就是长安镖局的大当家,挑断了惊雨剑手筋的那位,叶大当家?”与婢女的满面惊慌和矮道士的一脸喟然不同,那纨绔闻言反而兴致勃勃,对威名在外的叶棠音毫无畏惧。
叶棠音面色微沉,心里早就冒邪火了,被李舟瑔那只死猫妖狠狠地阴了一把,这些找上门的麻烦事皆是拜其所赐,她听到惊雨剑三个字不火大就怪了!“既然知道是叶某干的,十三少怎么还敢带着疾风的刺客登门?”
说着,叶棠音又冷冷地扫了俩婢女一眼。
“李舟瑔差点死在我手上,你们俩比他还能打?”吹牛皮谁不会啊,反正现在事情也闹大了,麻烦也都找上门了,叶棠音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把火拱得再旺一些,什么隐忍低调统统滚蛋,既然别人非要她烈焰烧身,她就必得拉着对方玉石俱焚。
那两个婢女闻言浑身一颤,吓得不敢出声,她们皆是疾风门下刺客,是李舟瑔教出来的门徒,贴身保护相府公子,就是叶棠音口中的“十三少”。这位十三少是李相国的第十三个儿子,西京城花街柳巷削金窟的贵宾。李相国子女众多,家风又歪得很,相府的少爷小姐们嚣张跋扈,仗爹欺人惯了,在坊间早就成了老百姓唾骂的狗屎。而在相府一堆狗屎里有两坨最臭,一个是已经死于非命的十五小姐,另一个就是这位暂时还能喘气的十三少爷。
至于他能不能接着喘这口气,就要看他作不作死了。
可惜这位十三少并不怎么珍惜尚能喘气的机会,轻挑地调笑道:“叶大当家不仅武功高强,人长得也是花容月貌,明艳大方!”
“唉!”缄思一边叹气,一边走到抚琴端坐的绝弦身边,小声嘟囔道:“那傻子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哦!”
绝弦认同地看了看缄思,指尖又拨弄两下琴弦,却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动——十三少的座辇突然塌了!
这回换他摔了一个屁墩,蹦飞的木屑迷了辇夫们的眼睛,那十三少便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缄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说还真当他们长安镖局吃饱了撑的,干养着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抚弦撩拨的琴师?围观的邻里见状才想明白,怪不得长安镖局大当家不露面解决自己人被流氓骚扰的麻烦,敢情是因为人家琴师也不是吃素的小白兔,而是一只深藏不露的雪狐。
绝弦秀的这一招音波功,甭管行家高手怎么看,反正是震住了不习武的外行人,纵然比不得钟伯玄的三弦魔音,也足以收拾一般宵小了,甚至习武之人也不禁惊叹,譬如那矮道长瞧着绝弦直愣神,心说长安镖局果然卧虎藏龙!
十三少被下人扶起来也不生气,自己揉着腰臀,反而对叶棠音笑得更谄媚,“叶大当家见笑,我李十三身娇体弱,没练过武。”
“这么说,十三少是专程跑来看热闹的?”叶棠音淡淡地说道:“近来敲我长安镖局大门的,十个里有八个是下战书,剩下两个就像他那样的,自己来叫阵。”
矮道长见叶棠音特地点了自己,立马正色地道:“贫道乃是青城山老祖第一百一十五代嫡传弟子……”
“爱谁谁!”未等矮道士叭叭完,叶棠音直接掐断了他的话,“想找叶某打架的人太多了,你且排着吧。不过无论你是谁,来了都只有一个下场——回去。”
至于怎么回去,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去,看叶大当家的心情。
缄思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就跟被亲哥附身夺舍似的,压制不住想说话的劲头,碎碎念道:“非得今天来找不痛快,保管让你们竖着过来,横着回去!”
矮道士被撅得有点尴尬,可又想到方才若不是人家出手救了自己一命,这会儿他早身首异处了,于是又压下来那点不爽,诚心诚意地拱手道:“贫道君不阿,是青城山老祖第一百一十五代嫡传弟子,青山派的现任掌教,多谢叶大当家的救命之恩。”
叶棠音终于看了矮道士一眼,蜀地青城山道风盛行,但这青山派是个什么组织,青城山老祖又是什么神仙,她闻所未闻。“恕叶某孤陋寡闻,并不认得贵派,不过既然君道长谢了叶某的救命之恩,那请问还要同叶某过招吗?”
君不阿却直白地说道:“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是贫道欠叶大当家人情,替本门拿回镇门之宝,是贫道身为掌教的职责。”
“那就是非要干架喽!”缄思咂舌道:“连你四爷爷我都打不赢,还想和我们大当家过招呢,你怕不是想去找你们老祖!”
叶棠音沉吟道:“冒昧问一句,君道长这个名字,是本名还是法号?”
君不阿闻言微微一愣,回应道:“贫道本姓君,法号不阿山人。”
“不阿山人……”叶棠音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一个不阿……”
君不阿被叶棠音这副诡秘的笑容搞得有点慌,却也挑不出人家话里有什么错,反正就是不对头。
“叶大当家,和一个圆咕隆咚的臭道士有什么好聊的,不如和我李十三聊聊。”十三少插话道:“我李十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道这西京城里何处有乐子,不比一个穷酸道士强多了!”
叶棠音冷笑道:“本大当家与李舟瑔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李舟瑔是十三少的狗腿子,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此言差矣!”十三少连忙撇清关系道:“惊雨剑是家父的狗,不是我李十三的狗,再说一条狗,朋友想吃肉,杀了又何妨?”
“本大当家不吃狗,更不吃别人家的走狗。”叶棠音颠了颠手心里的石头子,“十三少调|戏我长安镖局的琴师,也受到了应有的惩戒,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方才若非君道长大意轻敌,十三少身边这俩小丫头可斗不过君道长那两根浮尘穗。”
“你们两个真没用!”十三少当众嫌弃地训斥两名婢女,转脸对叶棠音笑道:“都说了,惊雨剑不是我的走狗,他派给我的两个保镖也不怎么能打,要是碰上比这臭道士还厉害的高手,我李十三岂不是要死翘翘了!”
缄思翻白眼都快翻迷糊了,心说就你这样的流氓色胚,活该被打得死翘翘!
“嘿嘿嘿!你说谁臭道士!”君不阿心头冒火道:“你个纨绔恶霸,道爷我还没收拾完你呢!”
“杀人了!救命啊!”岂料,十三少猛地往叶棠音身边跑,一个扑通竟跪倒在叶棠音脚边,扯着叶棠音的衣摆哭诉道:“求叶大当家救我李十三一条小命,我李十三愿做牛做马报答叶大当家!”
缄思方才见这货突然往当家的身边跑,还担心他会不会使诈用暗器搞偷袭,没成想对方竟来了这么一出卖惨的戏码,心说怎么离开西京几个月,京中贵胄子弟都换路数了,打不过就要强行入伙?
叶棠音不悦地蹙眉,轻叹道:“你知道拽本大当家衣摆的人,下场如何吗?”
十三少半死不活地赖皮问道:“如何?”
“被本公子扒光了游街示众。”就在这时,却听一声冷峻的呵斥声,缄思和围观众人一同循声望去——
哟!这不是一个多月没见着的姑爷吗!
缄思眼神顿时就亮了,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绝弦,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岂料,准备幸灾乐祸偷笑的嘴,刚咧开就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因为他瞧见姑爷不仅自己威风凛凛地走过来,还带着一条煞气逼人的“大尾巴”,身边也有人大摇大摆地开路。
与十三少那等纨绔不同,给他们家姑爷开路的不是仆役不是武夫,也不是什么江湖客,而是一帮身着游隼服和腾蛇服的正经官差,瞧着大都是些陌生面孔,并非之前同他们打过交道的人,但有两个人除外——
“沈扬清和杜旻……”缄思脑子转得飞快,默契地和绝弦对视了一眼,小声啧啧道:“楚霸王和赤帝子这是和好了?那咱婼离姐怎么办?没看出来啊,沈铁面瞅着一脸正气的,居然是个负心薄幸的渣男!姑爷带这俩人来干啥,总不能是来给当家的贺生辰吧,是不是要告诉阿妪一声,来的客有点多,得加菜。”
绝弦眸光清冽,却透着阵阵锐利锋芒,指尖轻搭在琴弦上。
叶棠音亦闻讯望过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暗暗思忖,京门卫与玄衣卫的组团问候,当真是一份叫人惊喜的生辰“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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