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每到傍晚,竹屋内的桌上,总会出现不同式样的菜肴。
起初九亥是不吃的,但架不住某人的死缠烂打。
九亥平日若是无课,就会指导庄七识字修炼,若有课,庄七则会溜进妖兽林,然后掐着时辰,守在观澜院门口等人出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二人朝夕相伴,形成了某种独有的默契。
匆匆半年已过。
又是日落西山。
庄七趴在参天古树上,唇齿颤抖,额头冒出一丝冷汗。
这半年,他一有空就在外围与妖兽搏斗,以练习九亥教的身法。
但这里是妖兽林的深处,刚才他被一直狼妖追赶,不小心误入此地,等发现危险时,却已走不得。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无数细小的声音从周围响起,树下冒出一双双泛着幽光的兽眼,他俨然被森林里所有妖兽给包围了。
出奇的是,这群妖兽都没有动,互相警惕地盯着对方,时而又将目光瞥向巨树。
庄七一愣,顺着他们的目光朝上看了看,只见上方的树杈上,竟有个白色的花苞,明显还未开花。
“难不成他们是想抢这个?”庄七手上不敢没有任何动作。
地上的妖兽看起来散漫,但似乎都无比警惕那只巨蟒,看样子是两波阵营,如果现在自己动了,那遭殃的绝对是自己。
就在太阳彻底落下之时,一阵幽光落下,只见方才那静静闭合的花苞,竟有盛开的迹象。
随着一声嘶吼,巨蟒长尾一甩,直接将几个妖兽甩走,摇摆着尾巴,飞快地爬向巨树。
一只银狼猛地扑上来,双爪狠狠埋进巨蟒的身体里,巨蟒痛吼一声,赤红了眼睛半身盘着树枝,半个身子与银狼撕斗起来。
不过片刻,妖兽大多倒地不起,唯有巨蟒死死缠着银狼。
“不把这巨蟒解决了,今天是没法活着出去了”
庄七咬了咬牙,眸底厉色一闪,拿出匕首,一落到巨蟒身上,扬起手狠狠刺进了七寸之地。
方才十几只野兽都咬不动的兽皮,登时被刺破开来,泛着寒光的剑身瞬间深深埋进巨蟒的身体里。
巨蟒登时发出一声痛鸣,一把甩开他,痛苦地扬起脑袋。
树上花朵结出了果实,垂落了下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庄七身边。巨蟒嘶吼一声,赤红的兽眼里布满了威胁和贪婪。
“想抢?小爷就不让你抢到!”庄七冷笑一声,把它塞进嘴里。
巨蟒愤怒嘶鸣,下面的长尾一把缠上庄七,疯狂的摆动起来,坚硬的鳞片刺着生疼,身上已经被划出十几道血痕。庄七咬着牙,狠狠的将匕首插进巨蟒的血肉,死不松手。
这头巨蟒被他刺中七寸,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撑住,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僵持之际,剑芒破空而来,眨眼贯穿巨蟒的身躯。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庄七从空中落下,稳稳当当地落进一人怀抱。
一股冷香扑鼻而来,庄七懵懵懂懂地瞧着俊美侧颜:“九九亥。”
“不知死活。”九亥冷眼看他。
半年来这小子没少惹麻烦,观澜苑里插科打诨,妖兽林里为非作歹,若非自己灵识一直跟着,这一次只怕命都没了。
“你看不起我!”庄七委屈,又见自己被横抱着,囔囔着:“你快把我放下来,两个大男人这样抱着像什么样子!”
九亥瞥了他一眼,“你不算男的。”
庄七大怒,一阵气血上涌,激得他头晕脑胀。
感受到怀里人体温不断升高,九亥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抱着少年眨眼化作轻风消失。
竹林小院内,平日大敞的院门,此时却是紧闭起来。
整个小院上方浮出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彼时已是冬天,院中小池热气氤氲,灵气四溢,温暖如夏。
若是有其他修士瞧见,定会瞠目,池中飘浮着的皆是有调火镇神的灵草,每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而这些草药的主人,正面若冷冰,目不转睛盯着水中人。
陷入黑暗中的庄七,只觉浑身燥热不堪,一股力量要将身体撑爆。
巨大的痛意袭来,昏迷中的少年痛苦地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等他看清面前人,直接唤出了对方的名字:“九九亥?”
庄七还想说什么,又是一阵痛意猛地袭来,五官瞬间被痛得扭曲起来,浑身颤抖不止。
九亥冷冷说道:“再痛也忍着,受不了就去死。”
“真真凶”庄七低吟了一声。
他垂眸注视了这些草药半晌,忽地抓住近在咫尺的人,一个大力将他扯进水里。
“放肆!”九亥厉喝出声,作势要打,人就被环抱地动弹不得。
“你抱了我,我得抱回来!”庄七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委屈:“太热了,你身上凉!一会就好!太难受了!”
少年裸着的上半身,已是青筋暴起,九亥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垂下僵在半空中的手腕。
九亥用余光注视着他,不知何时,这少年个头竟这般高了。温热的吐息吹着他后颈一阵痒,原本清冷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染上绯色。
庄七见他没动作,双臂圈地更紧,喃喃自语:“人像冰块就算了,身体都跟冰似的。”
“闭嘴!”九亥咬着牙说:“再多说一句,现在就去死。”
庄七闭眼不语,此时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疯狂冲撞着各处,又似在寻找什么,经络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在皮下滚动。
与此同时,竹林小院外狂风大作,群鸟惊起,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烟雾,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上方。
“怎么回事”
原本快要入睡的弟子们,听了异动纷纷出屋,等瞧见的时候,竹林上方的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宋故飞身立在结界前大惊失色,眼见跨不进去,只得在竹林外大喊:“师兄,里面发生何事。”
只听清冷的声音徒然在耳边响起。
“破凡。”
只是两个字,就足以令宋故大吃一惊,瞠目看着上方的异变。
此时一众弟子已经壮着胆子走了过来。
傅文展率先问道:“仙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九亥仙师在修炼?”
宋故叹了口气,安抚道:“是有人在破凡。”
一众弟子登时惊呼了起来,议论不止。
修士境界共分八境,而入了破凡,便是真正跨进了仙途门槛。以他们的速度,最快也得个一年,这才不过半年,竟已有人破凡!
外边吵吵闹闹,但小院里面除了少年的痛喊声,就再无其他。
庄七几欲痛昏过去,就在最后一丝天地灵气涌进身体后,丹田内登时流淌出一股凉意,驱散了阵阵痛意。
“这是什么”
他吃惊地看着这一切,有一股气流缓缓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他还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这是内视”
庄七打了个激灵,睁眼就见九亥浸在水中,距离咫尺,被水浸湿的衣服宛若薄纱,白哲的皮肤在其间若隐若现。
这腰,大概一只手就能握住吧。
忽然冒出的想法,让他大惊失色。
“再看把你眼珠挖了。”九亥冷眸里徒然迸出一股杀意。
“我先穿衣服,穿衣服。”
庄七干笑声,忙不迭从水池爬出,抓起旁边的衣服,等穿上后才不是自己的,他尴尬地转过头,就见九亥一张咬牙切齿的脸。
“滚!”
此时竹林外仍是嘈杂沸腾。
宋故激动的喊了声:“出来了。”
只不过话音刚落,他的面色就呆住。
“哪呢哪呢!”
见宋故没有说话,身后的几名弟子,包括赵胤都安奈不住,快步上前,当他们看清从小道中走出的人,也呆住不动。
唯有傅文展和崔耿,面色大喜,喊着对方名字。“庄七!”
少年的衣物明显不合身,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敞胸露怀,原本飘逸的白色,在他身上甚是一股风流之意。弟子敬仰的九亥仙师,正披着件青衣,静静地站在少年身后。二人就这么站着,竟让人萌生了一种登对的错觉。
庄七扫了一眼呆滞的人,咧开一口大白牙。
“各位晚上好啊。”
“怎么可能!”
首先爆发出惊愕的是赵胤,他指着庄七,瞪大了眼说:“怎么可能是你!”
庄七挑眉:“为什么不能是我。”
“是谁都不可能是你庄七!”赵胤仪态尽失,朝九亥质问道:“仙师不给个解释吗。”
赵胤的一句话点醒了很多人。
以一个乡野土匪的根骨怎么可能半年内就到破凡境,庄七成日与九亥并肩出入,指不定这位仙师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或者秘法,帮其突破。
一念至此,众人看向庄七的眼神又变了。
宋故想了想,还是上前去,恭敬地喊了声“大师兄”。
“教他识字的时候恰巧突破。”九亥面容平静。
宋故一窒,没料到答案会这么简单。
但对方是谁,剑宗说一不二的九月霜。
宋故没了脾气,见身后众多弟子仍有不服,只得转身解释。“就算我与师兄修为加起来,也没有办法帮助一个少年,从凡人登至破凡境。”
宋故训斥道:“练气八境,大道三千,区区一个破凡境就让你们惊骇至此!”
一众弟子被宋故说的面露惭愧,但仍有些不敢置信,只得低下了头。
唯有赵胤,仍是面色阴沉地看着庄七。
九亥眸光一厉,冷冷俯视着赵胤,清冷的声音不低不高,恰恰传进每个人耳里。
只有四个字。
“鼠目寸光。”
话说完,人就踱步回了林内,将一群人扔在外。
赵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个拳头被捏的青筋暴起。猛地转身快步离去。
“庄七能步入破凡境总归是好事,你们有那个追究的功夫,不如老老实实的修炼。”宋故捏了捏眉心,随即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一群弟子已经被九亥羞辱的面色难看,如今宋故再一发话,立即应了一声,精神恍惚地往回走。
宋故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朝庄七嘱咐道:“你即在九亥师兄身边,也不必遵循外门修行的规矩,师兄会单独授你术法。但日后切勿松懈下来,气海境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庄七心中一喜,当即笑眯眯的应了声:“绝对不懈怠,保准两年气海,三年金丹!”
“”
宋故莫名有些心悸,闭唇不语,捂着胸口离开。
见宋故走了,傅文展和崔耿扬着笑意过来道喜。
这半年来,庄七时不时趁着中午弟子歇息,将他们拉进竹林切磋,几人之间早已结下深厚友谊,见他能这么快突破,自是喜不自胜。
三人寒暄了好一阵,傅文展和崔耿才离开。
见人都散去,庄七将目光转向后方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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